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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卷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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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山门的时候,只发现了一具“尸体”。
以及一旁抓狂的一隐。
“你们柳府的人真是好大的能耐!好厚的脸皮!”
一隐撸起长袖,露出小臂,恶狠狠地盯着地上一动不动的人。他高抬着右脚,显然是在纠结要不要直接照着脸踩下去。
我背着双手站在不远处,本想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地当个旁观者,却被一隐抓了个现行,只好默默走上前,站在他背后和他一同俯视躺着的那人。
“多大的人了,有必要和一个老人家争吗?”
在地上哼哼唧唧的正是柳府的看门人,一副年过半百的模样,胡子花白,最常见到他拿着把扫帚支在山门旁打瞌睡。
“走吧,人不欢迎你。”
那老头左眼眯开一条缝瞧我,被一隐发现后立马闭上眼,冷哼一声,翻过身子面对着台阶继续装死。
“你知道她是谁吗?你个老不死的跟我装什么装,快让我进去!欸你别拉我,别拉我,我要进去!”
我箍着一隐的右手,费了好大的劲,连拖带拽的才将他从山门口那块地上扒开。
同流离失所的难民一样走了许久,我回头望了望,等通向柳府的石阶完全从视野中消失后,立即一把甩掉一隐的手,并嫌弃地抖了抖袖上的灰。
“你拽我做什么?你为什么不进去?还以为等你一来就能威风一把,结果让那个老不死的看了我那么久的笑话。”
“那你又为什么一定要进柳府?”
看着一隐那张脸我就气不打一出来,现在还跟我发起了火,心中更加气恼,加上这半个月他白吃白喝的帐,今天还真得一起清算一下才行。
“进去看看不行啊……”
“有人来了。”
我和一隐几乎是同时看向对方。
东面也就是方才我们走来的方向,有几缕气息正在向这边靠近,神识粗略扫过去,看到不过是四个刚炼气的小辈。
不过考虑到一隐仍算是半只妖,以及我如今在柳府尴尬的处境,我下意识掩了气息,跳到身后的树上。
“你为什么也要上来?”
我狠狠掰开靠在我身旁的一隐的头。
这棵树树龄约摸三十年出头,好不容易有处略粗的枝干,现在却挤着两个块头都不算小的人。
“明明是我先挑中这颗树的。”
远处人声渐近,我连忙示意一隐闭嘴,在他疑惑的眼神中看向正好停在树底下的那四人。
四人看着年龄都不大,穿的内门服饰,应该是与落江同辈的弟子。
领头的那人十足的富贵相,唇红齿白,眉间一点红,估计是哪家世族的公子哥。
吸引我注意力的是他手中攥着的一副卷轴。初看上去十分不起眼,材质颇为老旧,但却有种来自天道的玄妙之意,直觉不是这些小家伙能用得起的东西。
逐渐安静下来的一隐也将目光放在了那副卷轴上。
“常二公子,你这手上到底是什么宝贝,为何一直藏着掖着?”
其中一人向那领头的公子哥发了问,剩下两人跟着将头往他怀里的卷轴凑,却被他一巴掌拍开。
“去,这可是我兄长送我的生辰礼,你们可别给碰坏了。”
“常二公子莫非要拿这宝贝去对付落江那小子?未免也太抬举他了些。”
听到自己崽的名字,我的耳朵立时竖起来。
“嘁,那小子上次烧了我们哥仨的床褥的帐还没跟他算呢,结果昨日竟又将二公子的佩剑给砍断,再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他都要在这柳府称王了!”
原来是那个智商掉线的反派公子哥啊,这么细看的话,确实不是很机灵。
“都别吵了,说这么多,不如听听二公子这次要如何教训那小子。”
等那兄弟三人停下后,常二公子冷笑一声,缓缓将卷轴展开。
卷轴上只绘制了一个不大的法阵,布局极其精密,原身记忆中从未见过这样的纹路,且若是跟着法阵的走势往下看的话,便会感到有层层威压袭来,气血翻涌,就连识海都开始动荡。
我赶忙移开视线,静气凝神,压下心中的惊诧。扭头想告诉一隐这一异象,却发现他的视线从未离开过那卷轴,好似完全没有受到影响。
树底下那四个才练气的弟子也同一隐一样,未曾表现出不适。
“我兄长说这是一个上古遗留的传送法阵,只是年代过于久远,另一端的法阵早已不知踪影。”
“常二公子的意思是要引落江进入此法阵?”
“没错,不过这只是一个样图,若要发挥效用还得绘制出来才行。”
四人突然沉默下来,草丛中响起蛐蛐儿的叫声。
所以在场的没一个会画是吗?
这不只是不机灵,这就是蠢。
给自己崽刷经验的反派竟然是这个蠢样子,也不知道是不是一种不幸。
常二公子咳了一声,想挽回点颜面:
“咳,不过……”
一隐的耳朵一动,我跟着捕捉到树林中有尖利的啸声划过。没过多久,常二公子还没说出个所以然,四人便齐齐闷哼一声,倒在了地上。
这附近竟然还有人?
我顿时升起警惕心,一隐同我都没有发觉另一人的存在,此人实力怕是远在我们二人之上。
我暗自攥紧了手中的剑柄,与一隐对视一眼后,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杂乱的丛林中慢慢走出一个人影,脚步声停在了倒下的常二公子身前。
那人抬头,似是无意间瞥了我和我一隐所在的树杈一眼,而后漫不经心地蹲下身,从常二公子的手中将卷轴抽出。
是柳落落。
不,又不是。
他虽顶着柳落落的脸,但气质阴沉,身上的血腥味像是在血海中泡过,流露出的杀意也全不似柳落落在收徒大会时的那般张扬,而是如同滑腻的触手紧紧缠绕住四肢,叫人动弹不得。
本能告诉我这人十分危险,需得马上远离。可他的一举一动将我的注意力全部抓去,连眼珠子都移不开半分,好似中了何等阴邪的毒蛊。
他将展开的卷轴拿起,右手抚上法阵,食指沿着纹路摩挲,表情中竟带了些痴迷。
一滴鲜红滴在法阵之上,那人皱着眉,将被划破的食指放在眼前,满是不解的神色。
猛然间,那人松了手,卷轴从指间滚落,他也跟着摔在地上,神情痛苦,手掌狠狠地抓着左胸的衣裳,面容扭曲,仿佛在遭受极大的折磨,却仍没有喊叫出声。
颤栗了一段时间后,他缓缓松开手,眼睛也逐渐闭上,最终昏死过去。
等了许久,确定他不会突然醒来后,我拍拍一隐,翻身跳了下去。
一隐在身后检查那四名弟子的状况,我则走到了柳落落的面前,盯着他看了好一阵。
“这四个没什么问题,只是被暂时封了经脉,回去睡一觉就好。”
我点点头,捡起那张诡异的卷轴。
“喂你捡那个做什么,看上去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一隐走到我身后,看了眼我手中的卷轴后立马退到一旁,像是在躲什么污秽之物。
“这四个小家伙怎么办?是送回去还是让柳府的人自己来?啊,还有这个人。”
一隐踢了柳落落一脚,但又怕他有什么反应,收回脚后立即很怂地跳到我身后。
这卷轴确实反常,掉到泥地上却没有站上泥点,且整个法阵上除了刚才那人滴上去的血显得分外刺眼以外,其余皆是干干净净,整洁平滑得过分,反而生出了些诡异。
那滴血滴得位置也极好,恰好滴在了阵眼上。
我盯着那血点许久,竟觉得那血似乎移动了起来,疑惑地眨了眨眼睛,发现这血真的在沿着法阵纹路移动,且愈来愈快,最后居然漫出了法阵,溢向卷轴其它地方。
见到这诡异的情景,我急忙回头想唤一隐,但好似全身都被禁锢住,根本张不开口,双眼逐渐被一层血雾蒙住,脑海中一阵刺痛传来,亮光闪过之后便失去了意识。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视野一片模糊,我扶着额,觉得脑袋分外沉重。
“前辈?前辈?”
谁在叫我?是落江吗?
待终于看清一缕光线后,四周的景象才慢慢清晰。
好像不是方才那片树林。
意识还是有些混沌,眯着眼看了许久,我好像是到了自家的门前。
“前辈!”
含糊地应了一声,这才发现我面前跪了一个人。
“柳落落?”
柳落落怎么跪在这?他刚刚不是搁地上躺着的吗?
被他拔高的声音惊了一跳,我这才彻底清醒过来。
柳落落应声抬起头,眼中满是坚定。
和方才那个“柳落落”不是一人,这个才应是原本的柳落落。
不过他朝我跪着做什么?
“恳求前辈,救阿姐一命!”
说着他便将头重重地磕在了我门前的石路上。
救柳杳杳?我不是已经施了分魂术了吗?莫非出了什么问题?
我走上前准备扶起柳落落,想着听他给我细讲一下是如何回事,却在指尖触碰到他的肩膀时,眼前再次被血雾遮盖,又是同样的刺痛传来。
倏地睁开眼,眼前场景换成了刚才和一隐一起待过的酒楼,仿佛霎时斗转星移。
心中还未平静,眼前柳落落的脸又将我吓了一大跳。
但他似乎看不到我,我顺着他的眼神向下看,正见对面街道上的一群人。
人群中心是被簇拥着的柳杳杳,以及落江。
像极了刚才我在酒楼看到的首饰铺一幕。
就是这柳杳杳和落江之间的关系似乎更为亲密些。
我看到那面容俏丽的少女抱着落江的手臂撒娇,落江皱眉装作生气,引得柳杳杳连忙举起右手,指着右手上的一块玉镯子高声说道:
“落江送的镯子才是天下第一好看,其它的我都看不上眼!”
眼神猛地一颤。
这是我最初写下的原文剧情。
我刚想跳出窗外一探究竟时,场景却又立马发生了转变。
这次四周模糊得厉害,只能大概判断出前面是一汪湖水,湖面上飘着一层雾气。
我探着头寻找柳落落的身影,以为这一异象应该都是与他有关才对。
风将雾吹散了些,隐约显出一个背影。
那人身形偏瘦,着一身白衫。
他好像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略微将头一侧,我这才注意到他那及腰的长发竟全是白丝。
白发?我记得我原文中没有描述这样的人。
透过层层的雾气,我望见他似乎笑了,嘴角勾出一个极小的弧度,也是那么一瞬,湖面上的白雾霎时飞至半空中,满湖的水都在摇晃,掀起巨浪向我袭来。
下意识将眼一闭,周遭又安静下来。
只是胸口空落落的,冷风在不停地往里倒灌,好似有利器扎进了血肉之中。
我艰难地睁开眼,自己正跪倒在一人面前,胸口上插着一柄剑,剑的另一端正握在那人手中。
他披着发,发尾上被凝固的血液缠绕成结,原本薄如蝉翼的青衣也被血水浸透,沉甸甸地挂在身上。
嗯,长高了许多,眉眼也舒展开了,不再是那副青涩的少年模样。
“是你啊……落江。”
他不解地看着我,似乎在对一个将死之人突然舒缓对的言语感到困惑。
我伸出手,本想抚上他的脸庞,却在触碰的一刹那,山河自我们二人之间撕裂开,天地移位,独我一人向背后的黑暗中沉沉坠去。
“你别吓我啊!你怎么了,你醒醒啊喂,你死了叫我怎么和白藏交代?”
“都叫你别碰那玩意儿了你偏碰,这下好了,昏了吧,开心了吧,满意了吧,怎么跟白藏那家伙一样不听劝?”
“咱从一开始如果进柳府里头就没这些破事,你偏拦我,你偏让我在那死老头面前出丑,啊,烦死了!”
耳边响起熟悉的聒噪声,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这下是真的回来了。
“好了好了别嚷嚷了。”
一隐这家伙还够义气,没把我仍在一边不管自己跑路。
“你终于醒了!怎么样,没事吧?这阵法真的太邪门,你赶紧检查一下什么识海灵根之类的,别留下病根。”
我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有时嘴巴碎也有嘴巴碎的好处,比如这时候我就享受到了一隐慈母般的关怀。
在一隐的搀扶下我靠着背后的树支起身子,柳落落仍在原地躺着,看样子一隐已经嫌弃到完全不想碰他。
想起方才那一系列的情景,我心中虽已经有了个猜测,但仍有个地方想不通。
“一隐,你认不认识一个满头白发的人?”
“你问这个干嘛?方才那守门的老不死不就是。”
我掩面,这家伙果然还是靠不住。
“我指的是,少年白,懂吗?青年白也行。”
“我想想,好像还真没什么印象。”
“啊,不过有一个人也算是吧。”
“谁?”
一隐在原地绕着圈,突然停下来,一脸兴奋地看着我。
“说起来这个人你还认识。柳家的老祖宗,同时也是白藏的好友,当初我还没结识白藏的时候你们仨好像就已经互相认识了,但你和他貌似不太熟。”
原身对他确实没什么记忆,就连相貌都只记得个模糊的轮廓。
“不过他原本是黑发的,很久之前不知道为什么入了魔,我最后见他的时候便成了满头白发。”
“入魔?那他最后的下场呢?”
这么一个看起来很重要的配角竟然凭空产生了,原作者表示尊严受到了伤害。
“最后啊,好像其实他入魔之后也没闹出什么大事,应该是被白藏封印了吧,谁知道呢。”
没闹出什么大事?那又为何会入魔?那又为何要封印他?
我沉思了会儿,继续问道:
“对了,你还记得他叫什么名字吗?”
“我如果记得没错的话,好像是叫……”
“柳无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