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大清续》玉小兔

5、放手

　　阳光透过布幔照了进来，打在我的脸上。我不满地嘟囔了几句，极不情愿地睁了睁眼睛。
　　“妈呀，我是怎么了？”眼睛酸涩肿胀，伸出手摸了摸，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已经光荣晋升为“核桃眼儿”了。下床直奔铜镜，镜中反射出来的自己不仅红肿着眼睛，更是一脸的憔悴和虚弱。
　　我轻叹了一声儿，望着自己这副模样，思绪又回到了昨儿个晚上……

　　“他？十三爷？”小桃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小桃，我不想再和紫禁城、十三、皇上以及宫廷斗争有任何的瓜葛了。现在我的生活很平静。”我没有正面回答小桃的疑问，因为我不想说出我是因为那个“侧福晋”，毕竟这个理由对现在这个朝代的男男女女来说，都太不可思议，太莫名其妙了，不是么。
　　“我对所有的过去都没有留恋了。茗薇死了、鱼宁也死了，现在活着的，只是我……”我本以为自己可以继续变成过去的茗薇或者鱼宁，只要能和他在一起，我是谁都无所谓。只要胤祥知道，他爱的是我，就行了。可现在，即使我回去，他也不再只有我，而我怎么可以再用茗薇或者鱼宁的身份出现在他的面前呢？他现在好不容易摆脱了我的阴影，我又何必再去招惹他。
　　我能是谁……只是一个普通的老百姓——梦媛。
　　仅此而已，仅此足矣……
　　小桃看着我，一时间没有了反应，马车里又恢复了静默。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看我一脸的淡漠，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我忽然忍不住想问问关于府里新福晋的事儿，却最终没有面对现实的勇气，想着问了又能怎样呢，白白给自己心里增加伤疤罢了，何必呢。抬起手撩开布帘，看着远处碾儿已经开始不安生了，便回过头笑着说：“时间不早了，你不急着回府吗？”
　　“今儿个是我回家探亲的日子，爷说让我多陪陪丈夫。我却放心不下格格先回来，还真是格格的福气保佑，让我遇着了您。”小桃淡淡地笑着，仿佛得到了老天爷的眷顾一般。我拉着她的手，心里一阵儿难受：“还记得那次我和你回家去，弄的真是鸡飞狗跳的，呵呵。”苦笑着，我看着小桃，还记得我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见到她时，她还是个娇羞腼腆的小姑娘，可现在眼角儿竟也有了皱纹儿……她也不过才30岁，怎会……
　　我觉得心里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似的，忙别过了头，对小桃说：“我也该走了，碾儿还在等我。我们……该回家了。”
　　“家？小姐，你真的不和我回去吗？那爷和格格他们……”她急急地说。
　　“是。回家。回一个没有过去、没有痛苦的家。”打断了她的话语，我捋了捋她鬓角边的碎发，努力笑着说：“仔细着点儿自己的身子，别太操心了。我的蔷儿……就拜托你了，好好照顾她。我……不是个好额娘……”说完我起身就要下车，她愣了一下儿，没有拦下我，只是低着头不说话儿。
　　我下了马车，朝远处正在别扭的碾儿招了招手，他立刻“飞”了过来。我微笑着摸着他的头，极其认真地一字一句地对他说：“我、们、回、家！”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向胡同口走去。嘴角儿的那抹微笑渐渐褪去。这一次，就让我和过去彻彻底底地告别吧，就这样和碾儿还有余伯、余大娘安安静静地度过余生，直到我能再回到现代为止……
　　我一步一步地走出巷口，心一寸一寸地凉了下来。
　　这一次，我是真的看到他幸福了。
　　这一次，我是真的要放手了。
　　这一次，就让我笑着将一切遗忘。
　　这一次，蔷薇真的再也不想坚强了……
　　“姑姑，疼……”碾儿咬着嘴唇，嗫嚅着说。我才惊觉自己竟然无意中手越握越紧。“碾儿，对不起……”我轻轻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一遍又一遍，仿佛在说给自己听……
　　正在我拉着碾儿一步步艰难地走着的时候，背后小桃突然跳出马车，冲着我的背影喊道：“小姐！”
　　我顿了一下儿，没有回头，她哭着说：“你住哪儿？我……可以经常去看看你吗？”
　　我分不清自己是哭着还是笑着回过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带着碾儿消失在夜幕中。
　　这对我来说是最好的结束，不是吗？
　　回到家，我便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无论碾儿怎么喊我，我也没有出声儿，直到余伯静静地把碾儿拉走，听着屋外细细碎碎地脚步声儿渐行渐远，便再也忍不住了。手中还握着那枚胤祥给我的扳指，温温的，好像他温暖的笑容。我把它紧紧攥在手中，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让我最后一次疯狂地回忆过去；让我最后一次毫无顾忌地想他；让我最后一次并不华丽地转身……
　　哭了不知道多久，我渐渐失去了意识，在一声声的啜泣中，睡了过去……
　　梦中，我和胤祥拉着彼此的手，温柔地望着对方，许下了一生的承诺；梦中，蔷儿看到我高兴地扑了过来，甜甜地叫了声儿额娘；梦中，四爷静静地看着我，仿佛要把一生看尽；梦中，我告诉我自己，一切都会看开……

　　“嘎吱”一声儿，让我的思绪被拉了回来，门被推开了一条小缝儿，碾儿的小脑袋悄悄伸了进来，一转头看我正盯着他，一个趔踞差点儿趴在地上。我“扑哧”一声儿笑了出来，“贼头贼脑的，干嘛呐？”我故意生气。他见我动了气，便急急跑过来，一脸真诚地向我道歉，我看他真被我唬住了，突然心里暖暖的。
　　“碾儿，你对姑姑真好。”我温柔地望着他，他脸刷地一红，低低地说：“姑姑对碾儿也很好。”看着他动不动就脸红的害羞样儿，我有些不好意思再逗他了，于是干脆推开门走了出去。
　　外面果然阳光充足，是个好天气。想着回来的这几个月，自己都没有好好抬抬头看看我身边的美好，真是失败。
　　碾儿站在我的身后，傻傻地看着我。我回过头，冲他做了个鬼脸儿，他一愣，突然嘻嘻笑了起来。
　　“姑姑……你真的没事儿了么？”
　　我听他语气中掺杂着一丝的不安，便蹲下身，认真地盯着他说“碾儿，姑姑以后会笑得很灿烂很满足的！”他的眼睛变得亮亮的，我突然心情大好，不由得深深地吸了口气。
　　“姑姑的眼睛真像两个大核桃。”碾儿坏笑着嘟囔着。
　　“你说什么？”我抖了抖眉毛，这小子当我是聋子了？
　　“没……没什么……”碾儿立即惊慌失措起来。
　　见他这反应，我立即没了逗他的心情，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他乖乖地走近了我，我一把捞住他，挠他痒痒，弄的碾儿大呼救命。嬉笑了一阵儿，我对他说：“为什么总是这样？我有那么可怕？”
　　碾儿呆呆地盯着地面，不敢抬头看我，我假装生气：“不说我就不理你了。”说着就要回房。“我怕姑姑不要碾儿了……”碾儿语气中尽是委屈。
　　我愣在原地，心无法抑制地开始疼起来，这个孩子，为了这个理由竟如此小心翼翼地待我……
　　我猛地转过身，抱住他。轻轻地说：“姑姑永远不会离开碾儿，直到碾儿长大，娶了媳妇儿，好不好？”
　　“恩！”碾儿的眼角挂着一滴大大的泪珠，但脸却是笑了。

　　无忧无虑的日子总是过的很快，不知不觉中已经在这个时空待了好几个月了，虽然偶尔我还是会因为某个习惯性的动作或者某句熟悉的话语而想起什么，却没有再表现出来过，并且再也没有去过怡亲王府。
　　痛，有时是一种活过的证据。我已经开始试着去刻意遗忘，只是需要时间而已……
　　两个月前，小桃竟然寻到了余家。记得看到她的那一瞬间，我竟有些发懵。直到她拉着我的手满眼含泪地望着我，我才拉着她冲进了我的房间。
　　“你怎么找到我的？”我板着脸问道。
　　她见我好像真的生气了，便柔声儿说：“小姐，小桃并无恶意。只是已经到了这个份儿上，日日想着小姐在身边儿，怎么可能不牵挂着？所以，求小姐让我常来看着你，我保证不会泄露你的踪迹。”
　　见她如此真诚，我的眼眶也热了，“算了，你一个大活人我挡是挡不住的，要怎么随你吧……不过咱们要约法三章。一不准告诉其他人我的踪迹；二不准再提起有关过去的所有一切；三不要再叫我小姐。”小桃用力地点了点头，我便牵着她走了出去。
　　在余伯和余大娘面前，我说小桃是我的表嫂，余家自然也是热情招待。于是，小桃便成了这里的常客。
　　“想忘，却偏偏剪不断理还乱……”正坐在院子中央晒太阳，我苦笑了一下：“快一年了。”
　　“姑姑！”碾儿笑着走了过来，手里捧着他写的一篇字儿拿给我看。碾儿十分聪明，教过的东西都很快能记住，为此我对他经常毫不吝惜地大肆赞扬，我心里清楚，碾儿是自卑的，所以我更要卖力地真心赞扬。小桃也是时不时地把府里的一些诗词、书籍拿出来给碾儿看，过阵子再送回去。弄得我心里暗暗发笑，堂堂一个怡亲王府竟成了我家的私人图书馆。
　　“字儿是不错，意思呢？”
　　“姑姑放心，意思碾儿都懂。这首诗的意思是……”
　　“打住打住！姑姑相信你都会了。”我赶紧摆手，这小子一说起来准没完，我可不想之后的时光都被当作石碑。
　　他笑笑，眉宇间多了许多和从前不一样的东西，我知道那东西叫“自信”。
　　“今天爷爷说要把房顶修葺一下，前阵子有些漏雨了，”碾儿望了望房顶：“我不想爷爷亲自弄，他年纪大了。”
　　“瞧瞧，我们碾儿真是长大了，小男子汉了啊！”我举着碾儿的脑袋就是一阵儿狂揉，他软软的头发被我糟蹋的像一窝乱草，却只是笑笑地看着我。余大娘从屋里笑着走出来，欣慰地说：“是啊，我们的碾儿长大了。梦媛，自从你来，他变了许多。”我笑着迎上去扶着她，瞟了一眼身边的碾儿，怪声儿怪气儿地说：“可不是嘛，现在他可是咱们家的宝。我捧在手里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就连他桃姑姑都成了他的崇拜者啦。”弄的碾儿习惯性地红了脸。一时间笑语不断。
　　用完午饭，小桃满脸堆笑地走了进来，见我们正在收拾，跑过来就要挽袖子。我拦下她，笑着说她是做丫头做惯了，便回身把碗筷收拾好，到厨房洗洗涮涮起来。忙完出来，正看着碾儿费力地端着梯子，他看似瘦小的身子却偏偏有股子倔劲儿。正愣着神儿，他已经身轻如燕地爬上了梯子，我忙走过去扶住梯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这房子可不矮，生怕他平衡掌握不好再摔着。碾儿在上面，向下望了望，冲我摆了摆手，示意我不用管他，我狠狠地白了他一眼，他笑的更灿烂了。
　　这时，小桃朝我走过来，仰头看了看碾儿，叹道：“这真是比一些小阿哥们还聪明好学，要是能接受更规矩的教育就好了。”我点了点头，是该让碾儿上学堂了。原来是因为给耽误了，这现在凭他的聪明劲儿外加上我的有意栽培，认字读书该是不成问题的了。正想着，无意中抬眼看到碾儿的身子在上面晃了两晃，差点儿滚下来，我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挽起袖子我就登上了梯子。碾儿见我要上房，急急地摆手。我笑着瞪了他一眼道：“你姑姑我蹬梯爬高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话语间，我已经迈上了屋顶。
　　“真是风景这边正好啊！”我大大地伸了个懒腰，碾儿急忙欲伸手过来扶我，我笑着摆了摆手，“哪儿就这么金贵了。快干活吧。”说着就开始用油毡将已经有些裂痕的地方遮了上去。前前后后弄了大半天，我早已经累的呼哧带喘的了。最后一块油毡被我半跪着扯到眼前之后，我忘记了自己还站在屋顶上，猛地直起身子大大地吸了口气，得意忘形地大叫了一声儿：“大功告成！”话音儿还没落，就觉得眼前一发黑，一股子血气直冲脑顶儿，身体便失去了平衡。只记得耳边传来碾儿和小桃的惊呼声儿，之后便没有的感觉……

　　黑暗中身子越发的疼了起来，却怎么也睁不开眼。“咝……”我试着动了动身子，却疼的要命。正恍惚着，一双冰凉的手覆上了我的额头，感觉可不是很舒服，我下意识地反抗了几下，但在我看来已经用尽了全力的反抗对那双手来说好像只是轻微的颤抖。耳边传来了阵阵低语，我费力地想睁开眼睛，但也只能看到一点点光亮。我无力地叹了叹气。
　　“谁在那儿？”我气若游丝地挤出了几个字。感觉身边那个人急急地向我走来。
　　“水……”
　　过了没一会儿，一个温暖的怀抱把我围了起来，嘴却挨上一阵冰凉。我贪婪地吮吸着，却只沾到了一点点。再度无力……
　　猛然一张柔软的唇紧紧地贴上了我的唇，我一惊，使劲儿地挣扎，却感觉到一股甘甜流入口中。竟然有人……正愣着，那唇离开了我的唇，只剩下一片炙热。耳边一个声音时有时无地飘了过来：“别动，只是喂你喝点儿水。”我轻轻叹了口气，心想着怎么这时候被人占了个便宜去，还让对方占得相当的有正义感似的……
　　心里虽然很不甘，但总觉的哪里别扭。脑袋晕晕的实在没有力气和精神去思考。便一歪头，沉沉地睡去了。
　　梦中，那个声音一直在徘徊着。
　　“别动，只是喂你喝点儿水。”
　　“只是喂你喝点儿水……”
　　这个声音……
　　过了不知道多久，我被这个声音折磨的够呛，于是强迫自己快点儿清醒，终于了解一个人的意志是多么的重要了，在我不懈的努力下，我的眼睛终于又打开了个小缝儿。
　　手指无力地动了动，“醒了？”旁边一个微弱的声音说到。我还分不大清楚是谁再说话，正烦着，一双温热的手将我的手轻轻地握在手中，力气不大，却很坚定。
　　“谁……”我的声音小的连我自己听着都费劲儿。
　　“你，好自在呀……”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轻轻的、哑哑的，听着好像很平静却在轻微颤抖，好似有着无限的思念和浓浓的爱意。
　　“我又在做梦了，怎么老是忘不掉……”一滴眼泪顺着我的眼角流了下来，我知道，我又再想他了。
　　“真的老是梦到我吗？”那个声音再度想起，这次却明显有了一丝笑意。
　　我皱了皱眉，想着难道自己又“死”了？所以才会在恍惚中体会到如此真实的感觉？咬着牙我睁开了一点儿眼睛，光一下子射了过来，我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挡，只见模糊中一个身影闪到了我的眼前，待我适应了光线，定眼望去，身体上的痛在刹那间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