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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失去听觉 ...

  •   蒲茶在一张十分柔软的床上醒来。她花了好一会儿才适应胸口的疼痛,以及回想之前发生了什么。
      她竟然活下来了。中箭的那一瞬,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她已经用掉了那么多的运气,又指望自己这一步棋能换取千椎对她爹娘的怜悯,已经不敢想能否活下来。
      她心里很明白,如今紧紧束缚着他们的,是她自己。若是她轻易死去了,不仅无法还他们自由,只会令他们自责且更悲伤;若是她能寻到一个合适的契机……若是无可奈何,悲伤总会过去的。
      千椎被围攻的那个时候,是她所能遇到的唯一的“无可奈何”。
      上天对她的眷顾显然还没有结束,那般凶险的情况,她仍是活下来了。

      这一认知带来的惊喜并没有持续很久,并且很快被惊慌所替代。

      她竟然还活着。
      她活着,他就不亏欠她爹娘了,也自然不必考虑他们老俩口是否能够安享晚年。
      她那么怕疼,都不顾疼痛冲上去生生挨了那一箭,这样竟然也不行吗?
      蒲茶呆呆地望着床顶。
      她再也不会有这么好的机会、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拿来和他交换,以实现她的小小期许。
      上天对她实在太残忍了。

      胸口疼得要命,心里更疼,蒲茶悄悄向外瞄了一眼——床前搁着一扇屏风,看不见外面,但也没听见屋里有什么响动——憋了有一会儿的泪便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她身上疼,心里也委屈得慌。
      凭什么她总是这么惨呢?

      千椎正在看审讯记录,他做事时会十分专注,所以会偶尔停下来,看看屏风那边。
      从那一日起,已过去整整三日,大夫说能不能挺过去,就看今日能否醒来。先前为了拔出她胸口的箭矢,替她捂住伤口,着实狠狠折腾了一番。从未见过她这般忍不住疼的人,明明意识不清,还能又哭又闹,疼狠了还咬人。
      蒲氏夫妇两个摁不住她,普通的丫鬟仆妇也摁不住她,后来实在没法子,只好他亲自上阵。
      蒲明臣还一脸不情愿,仿佛他有多情愿似的。若是当时没摁住她,她那点血只怕早流光了,这条小命也早没了。
      看护她这件事,原本也要交给蒲明臣夫妇,可他们两个一看见躺在床上的蒲茶就伤心得扶不住。千椎也很纳闷,他们并非头一回遇到这样的情形——上一回将蒲茶从天牢里救出来,也是奄奄一息,当时可没见他们这般脆弱。
      千椎并不知道,也无法理解,在蒲氏夫妇眼里,这一回远比上次凶险。更何况他们年纪也大了,经过这些年的折腾,精神早不如前,哪里受得住这又一次的打击呢?
      只要蒲茶没醒过来,他们就无法摆脱内心的折磨。
      第一天是交给外头雇佣的仆妇和丫鬟,天黑前他来看了一眼,便见着她嘴角到下巴一片红。那些人起先不肯说,让侍卫稍微上了刑,才肯交代是药没喂好,烫着了。偏她皮肤娇嫩得很,什么法子都用了,那片红就是褪不下去。
      第二天换了两个据说做事靠谱的。午后突然下起雨来,一个靠在床尾睡着了,一个不知去哪里了,窗户没人关,雨水都被风吹到了床前。

      无论如何,她是为了救他才受伤,于是这最后一日,千椎便亲自守在她房里。
      新换的仆妇提前得了警告,又看他身份高贵且一副脸冷,像是随意就能定人生死的样子,全程战战兢兢、小心谨慎。
      无论如何,有他亲自盯着,总算没再出错。

      这会儿仆妇被他打发去端药和热水了,房间里暂时只剩了他一个。
      他看完审讯记录,抬手揉了揉眉间,便听见屏风那边传来细细碎碎的呜咽声,一边呜咽还一边抽气。
      她醒了?
      千椎起身往屏风那边走去。

      蒲茶哭得满脸都是泪,自觉眼睛都哭肿了,找帕子又找不到,还因为动了一下牵动伤口,令伤口更疼了。心口很难受,脸上也很难受,蒲茶在两种难受里纠结了一小会儿,终于勇敢地抬手,拿袖子擦了擦。
      这一抬手,伤口就疼得更厉害了,她哭得也更厉害了。
      不想再疼一次,她手干脆就捂在脸上,只将指缝张开来。这一来,便从指缝里见着床边站了一个人,不是旁人,恰是千椎。

      “为何哭,伤口疼么?”千椎甚少这般和气地对一个女人说话。他平素脾气不算坏,也几乎不曾对人大小声,但惯常待人有些冷漠。
      蒲茶却呆呆愣楞地望着他,不知为什么没有回答。
      是他太凶了么?千椎暗暗思忖。
      他并不知道,蒲茶发愣的原因与他没有丝毫干系。她看见他双唇张张合合,耳中却未曾听到半点声音,那个瞬间先前的许多事情都跳了出来,连成了一条清晰的线。
      她似乎是听不到声音了。
      老天在同她开玩笑么?她这头百般筹谋要怎么样才能让阿爹阿娘平顺安康地过完下辈子,它却让她成了一个聋子!
      蒲茶猛地坐起来,牵动了伤口,疼得整个人险些跌回去。幸而千椎伸出手,扶住了她。
      像是溺水的人紧紧抓住岸上之人伸出的手,她用力抓着他的手,脸色惊惶而急切:“你再说几句话让我听听!”
      她方才说话了么?她感觉自己的嘴在动,但没有任何声音入耳。
      真听不见了?
      她缩回手,用力地摁住自己的耳朵。是因为受伤的缘故么?并不是当真听不见了吧?

      千椎只见她一脸惊慌失措,抓着自己手含糊地说了一句话,可至于那句话是什么,由于她声音太小,他没有听清。
      “你说什么?”他问。
      可她旋即松开了他的手,红着眼捂住了耳朵,继而手滑落,张嘴咕哝了一句什么,然后认真倾听周围的响动。可之后,她看起来更惶恐了。
      千椎被她这一系列动作弄迷糊了。她看起来十分激动,甚至有几分癫狂;胸口的伤在她的挣扎之下大概是裂开了,雪白的里衣沁出一片血色印记,血腥味渗入空气中。
      可她压根儿没有察觉到,只是反反复复地按着耳朵,尔后松开,嘴里嚷嚷着他听不清的话语。随着重复次数的增多,原先暂且忍住的泪又滚落下来,她的眼睛也更红了。
      千椎再迟钝,也能猜到她的听觉大概是出了什么问题。
      这时,她抬起头来,像个无措的孩子,惶惶不安地扬着一双泪眼看着他。她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然后用力摇了摇头。
      她,听不见了。

      接收到这个讯息的同时,千椎察觉到她胸前的血迹在扩散,那应该很痛,但她的痛觉仿佛和听觉一起丢失了,她只顾着告诉他她听不见了。
      于是他伸出手,按在她双肩上,不许她再有任何动作。这一碰触,他突然觉得自己仿佛是按在一副仅由薄皮包裹着的骨头上,她的肩膀太过瘦削了。不仅仅是肩膀,她的脸颊也瘦得微微凹陷下去,此前他没有注意过,今日才看到。
      是因为躺了这几日的缘故么?
      千椎摒去杂念,指了指她胸前。
      蒲茶这才看见自己胸口渗出的血,并逐渐感受到难以忍受的痛感。
      她平素并不是这样没主意的人,但此刻脑中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于是她捂着胸口,又用那种傻乎乎的表情望着千椎。

      千椎从来都不善于怜悯弱者,但看着蒲茶含着泪呆呆傻傻的模样,终是伸出手,扶着她让她躺下来,又替她盖好被子。
      当他做完这一切,仆妇才急急地推了门进来:“——药和热水都拿过来了……”
      仆妇看着空空如也的桌前,顿住了。
      话音从里间屏风后传来:“端过来。”
      仆妇赶紧往里间走去,头也不敢抬地放好水和药,又听他说:“留一个人伺候她,另一个去叫大夫过来。”

      仆妇才给蒲茶换好纱布,大夫就来了。这几日他都被扣留在附近,随叫随到。
      给蒲茶把了脉,又看了伤口,大夫立即笑着给千椎报喜:“她可算是挺过来了!这个女娃娃不简单,这般凶险的伤许多男子都未必挺得过去。以后好好养着身子,就会好起来了。”
      他也终于可以回家了!
      笑容还没褪去,便听见眼前这位爷冷冷地说了一句:“你再好好看看,她似乎听不到声音了。”
      恰如三天前一般,一副“你若治不好就别回去了”的嘴脸。
      大夫眼前一黑,却不得不战战兢兢地转过身,仔细查看。

      蒲茶确实是听不见了。大夫确诊了这一点,但对此事是如何造成的,心里却毫无章法。他有心询问,蒲茶听不见,也看不懂他的嘴型,愁人得很。
      千椎被他蠢到了,冷声叫人拿纸笔来。
      听不见,总还能认认字。
      蒲茶眼下不适宜执笔,因此千椎将问题写得比较简单,蒲茶只需躺着摇头或者点头。
      通过这种方式,问出蒲茶双耳早有不适。幸好蒲茶还能说话,但她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控制不住声量,以一种十分奇怪的语调回答了他的问题。
      她双耳不适,是从那日受了徐夫人一耳光开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失去听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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