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诞小镇]重灵泉》LadyZUO

1、斯坦利

　　斯坦利·派恩斯最近有些精神不振，他猜想是工作压力太大了。

　　那个天杀的老板，只知道无脑的指责自己，天知道那些客户现在有多难骗，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了，斯坦利才整理完手头上的资料。他闭上眼伸了个懒腰，不动还好，一动浑身的疲劳和困倦便一拥而上——真是要命。

　　“啊……该死的工作。”他嘟哝着揉了揉眼睛，眼底框酸得有些发痛。

　　该去睡觉了，再不去就要猝死了。斯坦利拖着疲惫的身体走进洗手间，心不在焉地看着镜子里邋遢的自己——上帝，要是天天这样，他迟早会死在工作的前线上。

　　他刷完牙，用手捧水随意地洗了把脸，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弱路灯光线，爬上舒适的被窝。斯坦利疲惫极了，明天还有好多事要做。他强迫自己不要去想那些烦心事，他闭着眼，呼吸平稳，渐渐的他感觉自己在下沉......

　　斯坦利知道自己在做梦，这是他后脑勺最底下的一块肉告诉他的（其实是潜意识），他环顾四周，发现这个梦真实极了。他走在一个到处弥漫着烟灰的地方，周围全部都雾蒙蒙的，像是天空下起了脏兮兮的大雪。他站在一条被踩得结实的水泥地上，这里的水泥地可不是混凝土做的，就只是植被褪去后那裸露的黄色大地。斯坦利很高兴现在还没下雨，不然肯定会弄得裤腿上满是泥泞。

　　他顺着街道往里走，道路两旁的楼房破破烂烂的，看起来像是荒废了很久。所有房子都门窗紧闭，有几扇窗被打破了，锋利的玻璃上落满了灰尘，远远望过去破洞好似一颗漆黑的眼珠。这像什么来着？斯坦利发现这一幕像极了电视上看到的画面，好像是什么……火山喷发后的城市？噢，算了，他忘记那个被火山淹没的城市叫什么了。管他呢，反正这是他的梦，有没有火山都是他说的算。

　　突然一道刺耳的警报声伴随着红光出现，所有房屋都被不知从哪打来的光线染了色，整个世界顿时变成了红色。斯坦利听到脚下传来了黏糊糊的水声，他低头一看，发现地板变得粘稠了起来，上面好像覆盖了什么液体。他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千万别告诉他这些是血。

　　丝毫不给他恐慌的时间，一个人从他身边快速跑过，茶色的大衣翻飞着，这个背影——

　　“斯坦福？”斯坦利惊讶的看着自己的弟弟。他怎么会在这里？“你等等，别跑！”

　　斯坦利跟着跑了起来，他奋力向前，却发现怎么也赶不上他。斯坦福永远跑在自己的前面，永远和自己隔着一段看似触手可及的距离，却又遥不可及。他们跑进了被烈火烧得漆黑的森林，斯坦利用余光瞥见一个冒着水蓝色光芒的东西在他右手边的森林不远处——这东西跟着他，沉默的从树叶的缝隙间窥伺着。

　　树木也来越稀疏了，远远地能看见一栋老旧的别墅。斯坦福还在向前跑，照架势是想去那破房子里。斯坦利回头想看清楚那闪闪发光的东西最后一眼，却发现什么都没有了。冷风呼啸吹来，这会他定睛一看，才发现刚刚的雾都散去了。

　　斯坦福冲进了别墅，大门在斯坦利面前啪得一下关闭，后者刹住了脚，这才没因为惯性力而装上去。斯坦利在门口停下来，这会他才有机会打量眼前的房子——窗户基本上都被人砸碎了，光滑的墙壁瓷片黑乎乎的，不知道是沾了灰还是泥沙。整体看上去萧条又阴森，它仿佛一只伺机而动的怪物。

　　他知道这里，这是自己弟弟在和自己争吵后搬去的新家，好几年前他还来这看过，只是没这么破旧。斯坦利想直接破门而入，大声质问斯坦福为什么见了他就跑，可这静寂阴沉的恐怖气氛让他犹豫不决。

　　好似只是一晃神的时间，他发现眼前的景色全变了。

　　别墅变得一尘不染，明亮的灯光从窗户里透出，斯坦利听见了欢快的音乐，还有许多人觥筹交错的声音。背后刷得一下有灯光亮起，他回过头，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座灯光聚集的蓝色方形帐篷，人群陆陆续续地走进帐篷，里面传出了欢呼声和尖叫声。

　　斯坦利走近了，他站在门口。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用话筒说，“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来到通灵帐篷，你们赏光莅临此处真是天赐珍宝啊……”掌声随即响起，热闹得不行。他看见门口的标牌上写着需要买门票——噢，得了吧，就进去偷偷看一眼。

　　他撩起帷幕，这时一只手搭住他的肩膀，猛地把他向后拉。

　　“别去。”背后的男性声音说。

　　斯坦利摔倒在地上，他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从床上滚了下来。他扶着腰，爬回了床上，已经不太能记起刚刚那个奇怪的梦了。他侧身去够床头柜上的手机，等他拿到手机正不由自主的去刷博客时，他已经将这个梦抛之脑后了。

　　天很快就亮了，他不情不愿地起床，准备投入到新的苦难中。

　　斯坦利的工作是很乏味的，不仅要整理文件，还要东跑西跑。一整天下来他感觉自己腰酸背痛脚抽筋，尤其是右边肩膀，它一直在隐隐作痛。等到晚上回家洗澡时，他发现肩膀那块皮肤变成了青紫色，而那正是梦中被人搭过的地方。

　　他瞪大了眼睛，对着镜子扒着肩膀反复检查，青紫色的区域是一个人手的轮廓。斯坦利仔细回想今天有没有什么同事和自己勾肩搭背过，可他发现自己完全想不起来，一点印象都没有。他在确认只是清淤，没有别的症状后，就没在乎这事了。他晚上还有工作要做，整理报告。这可是个艰难活。

　　斯坦利给自己泡了杯咖啡，打开亮桌上的台灯，进入了工作中。他写到了凌晨一两点，眼睛实在是干涩得很，于是去厕所洗了把脸。满脸湿哒哒的斯坦利坐在椅子上，看着桌上最后一点工作，他头一顿一顿的，眼睛被灯光刺得睁不开。他突然感觉身下拖着自己的办公椅实在是舒服极了，渐渐的他陷入了浅睡眠中。

　　电话突然响起，斯坦利立刻惊醒，他也没看打电话来的人是谁就直接接通了电话。

　　“喂？”电话那头沉默着。“你好，有人吗？”斯坦利皱起了眉，这绝对是个恶搞电话。他准备挂断，那一头却传来了奇怪的声音。这是一种低沉的、像某种在森林里匍匐着、准备时刻进攻的野兽低吼声，突然“刺啦”一串电流声徒然增大，呲呲啦啦的噪音折磨着耳朵。斯坦利把手机拿远了点，“喂？”

　　那头突然沉默了，一个夹杂着电流的男性声音传了出来，斯坦利把手机贴近了耳朵，极力去辨认对方在说的话。

　　“比尔·塞弗？谁是比尔·塞弗？”斯坦利重复着对方说的话问道，“喂？还有人在吗？”

　　电话被对方挂断了，斯坦利看着手机，来电人显示的是“斯坦福·派恩斯”。

　　哈？斯坦福？他怎么突然打电话过来？太阳从西边升起了吗？

　　斯坦利很是疑惑，但心底还是有一种沾沾自喜的得意。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弟弟会打电话过来，特别是自从他们发生了争执后。两个人就断绝了关系，一种好死不相往来的状态。斯坦利犹豫着要不要打电话过去，但最后还是没能将电话打出去，是他的自尊心和倔强不允许他这么做——要道歉也应该是他先道歉，凭什么我先！

　　他以为这个小插曲会被自己遗忘，可事与愿违，那通半夜打开的诡异电话是他怎么也忘不掉的。只要一有空，自己一旦闲下来，他就会望着手机走神——斯坦福那家伙没事吧？说起来也有好几年没见面了，真不知道他是死是活。

　　如果不是自己的侄孙们因父母有事，要来他这里度过暑假，斯坦利是真的不会打电话给斯坦福的。他现在住的公寓实在是太小，容不下两个快要踏入青春期的孩子来折腾，他需要一个大地方，而斯坦福那栋别墅就是很好的选择。他拨打了自己弟弟的电话，却发现手机已关机。

　　直接去好了，管他在不在，反正当着侄孙的面他也只好同意。斯坦利是没时间照顾两个孩子的，他的工作实在是忙，反倒是斯坦福有大把时间，那个自由写手，天天宅家的人，时间一大把。斯坦利收拾了自己的行礼，提前装好了车，打电话给老板请了两天假，打算第二天早上去公交站接自己的侄孙们。然后？直接把他们丢在斯坦福家吧。

　　翌日中午，斯坦利·派恩斯已经到了站台，他靠着车门注视着不断延伸的马路尽头，他在等那辆载着自己侄孙的公交车到来。在等待的过程里，他一直没有放弃给自己的弟弟打电话，但每次在短暂的铃声响后，听到的声音都是冰冷的女音说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他感觉有些烦躁，实在不知道斯坦福那家伙在搞什么鬼。闭关写小说？他写出过多少好作品？想到这斯坦利就忍不住想去尖酸刻薄的嘲讽对方，如果对方就在他面前，那他发誓自己绝对会这么做。但现在那个人手机停机......

　　斯坦利想起几天前他接到的电话，由斯坦福打来的内容奇怪的电话。他现在仔细想想已经能肯定那个男性的声音就是自己的弟弟了，但那一开始的呼噜声和电流声是怎么回事？还有比尔·塞弗又是谁？他忍不住去摸自己的肩膀，上面的清淤部分还是没有好，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但只有用力按才会痛，不碍事的。

　　一刻钟后，斯坦利要等的公交车到了，派恩斯姐弟拖着行李睡眼朦胧的从车上下来。

　　“孩子们，真是好久不见了，嗯？上一次看到你们时还没这么高，现在一个个都长大了。”斯坦利心情瞬间变好了，他上前揉了揉孩子们的头发，然后拎起他们的行李放入了后尾箱。

　　梅宝揉着眼睛，捋顺被斯坦利揉乱的头发，重新戴上了发卡，“嗨，斯坦叔公好久不见，你变得更帅了。”

　　“梅宝你还是这么会说话。”斯坦利乐得合不拢嘴，招呼他们上车。“系好安全带，”斯坦利坐在驾驶座上回头检查他们到底有没有系上，“都系好了？待会我带你们去一个大地方，那里还一片森林。在我不在家时，你们可以去附近玩一玩，但别去太里面了。不过我感觉就房子已经够你们玩了，当然，你们也可以到山下的镇上玩。”

　　梅宝和迪普来了精神，他们对视了一下，咧嘴笑了。

　　重灵泉是一个偏僻的小镇，它虽然不大，但热闹温馨，邻里之间都相互认识。别墅则在城镇的最北端，坐落在一座山顶上。公路的两旁没有路灯，一轮火红的太阳浮在一片翠绿的树梢上。狭长的车道在夹道高挺的森林中划开了一条蜿蜒曲折的线，扭曲的线条向上延展，往上便是斯坦福的别墅，斯坦利的目的地。

　　“斯坦利叔公？我们晚上能下来玩吗？”梅宝问。

　　应该没什么时间吧，等打理好他们，就应该天黑了。“那得看你们动作快不快了，”斯坦利说，“如果我们搬完行李，你们也都整理好了自己要住的房间，那就能下来玩。”

　　“万岁！”梅宝高兴地拉着迪普和他击掌。斯坦利瞥了一眼内后视镜，看到两个孩子精力茂盛地在车上打打闹闹了起来——天哪，让他清静点。真羡慕年轻人，如果自己年轻个十岁，就能和他们一起玩了。当个孩子王也不赖。

　　开往别墅的路只有一条，一眼望不到尽头，山上栽种的树木全都是白桦树，两旁茂密的枝叶迎面扑来，给人一种窒息的压迫感。他打开车窗，带着土腥气的奇特味道冲进人的肺腑。吹了没一会，他又关上窗，默默地打开空调。

　　越是往前，道路越发地狭窄，也越来越曲折，那股冲击人的刺激就越明显。斯坦利开着这辆破车已经快一天了，长途跋涉让他疲惫不堪，梅宝一言不发地摆弄着小玩具，而迪普已经睡着了。看来年轻人也经不起一直憋在狭小空间里。

　　已经能望见那栋别墅了。斯坦利看了一眼时间，六点四十四分。

　　“起床了，孩子们！”他拔高声音说，“到了！嘿！醒醒！”他在门口停下车，打开后备箱。梅宝摇醒了迪普，后者的脸色看上去不太好。“晕车了吗？小子，你应该好好锻炼身体！”他拍了拍侄孙肩膀，“不然你怎么去追自己喜欢的女孩？”

　　梅宝像是闻到香味的猎犬，她搂着弟弟的肩膀，举起手跳着对斯坦利说：“嘿，我知道，迪普有喜欢的人，之前——”“梅宝！我的天，”迪普捂着了姐姐的嘴巴，他有些窘迫地大喊，“求求了你安静点！”

　　斯坦利乐呵呵地看着他们，从后备箱拿出他们的行李，“给，拿好了……”他抬起头，瞥见大门，声音全部消失在喉咙里。吵吵闹闹的双子也安静下来，他们一同看向大门。

　　门被拉开了一条缝，一个铂金色头发的年轻女人探出头来，她身上穿着的是杂志上标准的女仆装。她皱着眉，有些犹豫地问，“你们好，请问你们需要什么帮助吗？”

　　“哇喔。”梅宝盯着女佣，用手肘捅了捅迪普。

　　斯坦利愣了一秒，“你是谁？上次我来这都没有看到你，斯坦福怎么找了个——女佣？！”

　　她盯着斯坦利瞧了瞧，脸上露出了惊慌的神情，“你是主人的哥哥？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要来。你和他长得好像，但我之前有听他说过，主人最近离开了，似乎要去别的地方寻找灵感。他在走之前叫我打扫好这里，还很慷慨的让我住在里面。”她把大门敞开，侧身让派恩斯一家进去。

　　斯坦利摸了摸胸口前的指虎，虽然自己的身体没年轻时那么好，但遇到危险了还是能应付的。他看着梅宝丢下行李，子弹似的一下子冲到屋里东摸西窜，他不得不提醒，“梅宝，小心点！”后者扑到沙发里，摆了摆手。女佣温和地笑了笑，拎起迪普手里的行李。

　　“呃......谢谢。”迪普说。

　　女佣愣了一下，对他扬起了一个笑容，“这是我应该做的。”

　　斯坦利注意到迪普脸红了——真是太没用了，是男子汉就应该抢回来啊。

　　“你好，我叫迪普，迪普·派恩斯。请问你叫什么？”

　　女佣的表情有些惊讶，但随即对他扬起了淡淡的笑容，温柔地说道：“我叫派西卡·挪威特，你可以叫我派西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