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乐记》回廊一端

3、褚也高贵，旭也高贵

　　旅行再怎么美好，也总有结束的那天。
　　赵小徐和梁年年坐在回程的火车上，头靠着头，昏昏欲睡。
　　昨天晚上收拾行李的时候，她收到了老妈的短信。
　　“囡，妈给你做主定了，省实验挺好的，就是压力有点大，不过妈相信你。”
　　相信我啥？相信我没心没肺没脸没皮扛得住？她有点不满爸妈的擅自做主，又看了看正在床上躺着看电视的年年，她和年年从光屁股的时候就在一起玩，她没想过有一天会和年年分开。
　　她其实并不在乎什么省重点，她也知道年年不会因为这个和她置气。她只是有点害怕，穆清市，是一个即使走高速也要两个小时才能到的地方，也是她当副局长的舅舅住的地方。那里有高耸入云的大厦和酒店，有宽阔的马路，也有数不清的纵横交错的小巷，有高档的咖啡馆和电影院，也有许多睡在车站地上和公园长椅上的人。跟着舅舅一家去穆清市中心玩时，她站在拥挤的人潮中，纳闷这里的人为什么不怕找不到回家的路。这个城市对小小的她来说太大了，太繁华了。她更喜欢她的小城闲德，安宁，祥和，最重要的是，五分钟就能走到学校。
　　但她想到爸妈欣喜的笑容，想到他们为自己勾勒美好人生蓝图的样子，还是回复了“好”。
　　她没有拒绝，她向来不会拒绝。

　　省实验的门口挤满了人，都是等着报到的学生和家长。她看了看分班榜，穆清市状元比她这个小小的闲德市状元高了整整20分，和她分在一个班，她不知道这算倒霉还是幸运。赵小徐对着分班名单认真地数了数，她排在第13位，她没有停下，又跑去数了数另一个“英才班”，得出了她在这所学校排名第25的结论。她心里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没有惊喜，也没有什么落差，这个名次，不好也不坏，和她人一样。
　　“褚旭，这个人的名字真难念。”她认识“褚”，古代有一个大书法家就叫褚遂良，这是她书法班的老师讲过的。她小时候跟着老爸的同事，一个美术老师学过写字。不过也没学几天，倒不是因为她半途而废，而是那个机构倒闭了。赵小徐那时候年纪小，却也隐约觉得有种滑稽意味。不过那个老师写的字是真漂亮，她这个半吊子跟着人家或多或少学了点东西，她的字谈不上多漂亮，但整齐有识别度，赵小徐和爸妈都很满意。
　　她为自己认识这个生僻字自得了一小会儿，又瞬间失落。一个人感到自卑的时候，连名字都跟着自卑。赵小徐，她爸妈的姓氏的简单拼凑，多普通的名字，她想。她从小就想改名，奈何文化素养实在跟不上，但这并不影响她意愿的强烈。虽然她并不美，但她和所有女孩子一样，渴望拥有一个美丽的名字。
　　知道她的念头之后，爷爷表示强烈反对，爷爷说，女孩子就应该朴素大方一点，整那些虚的东西没用，反倒显得人轻浮。
　　赵小徐不懂什么叫“轻浮”，扯着嗓子和爷爷闹。
　　爷爷嫌她吵，问她，“那你说，你想叫啥。”
　　这让赵小徐傻了眼。她压根没料到抗争这么迅速有效，也可能她只是电视看多了，想学那些不屈服不低头的英雄抗争一把过过瘾，结果把自己给问住了。
　　赵小徐沉默了半晌，这个念头也就跟着她人生第一次的抗争经历一并搁浅了。
　　褚旭，真是个高贵的名字。褚也高贵，旭也高贵。
　　她站在大太阳底下，脸有些发烫，兀自羞愧起来，小声地说了句，天真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