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狂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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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别后，损回肠，最凄惶；且由心死，不问离殇，莫笑痴狂。
自那以后，慕离归当真没再去到那棵老槐树下等人了。
众人满心欢喜，皆以为终于说服了他们的公子。
——不再去接触门外的风雪，安心休养，身体总该会有所起色的吧？
他们想。
然而，一个人，若心都死了，身体又如何能好转得起来？
那天，慕离归回屋后，便再也没有起来。
极限透支了的身体，一旦熄灭了心中那团固执等候的火焰，便再也没有了起身的气力。
昏昏沉沉地昏睡了数日，眼看着气息也越来越弱，大有就此沉眠的意思。
庄内众人纷纷坐不住了，开始一批一批地下山找人。
他们要找到那个女人，不但因为她是庄主的心结所在，更因为庄主这身病，怕是只有她才有办法医治了。
然而，下山的人，都有去无回。暮眠山庄所在地，本就山势险峻，何况如今大雪早就封了上山下山之路。漫山遍野白雪茫茫，人又如何分得清哪是哪？
人们越来越焦急。
这天，又有几人自恃功夫不弱，打算下山寻人，却被庄里的长老拦住了。
长老说，不能再有牺牲了。
几个年轻人顿时怒了。
“那你的意思是不管庄主了？”
长老面露苦涩，开始苦口婆心地跟他们讲道理，然而焦急万分的少年郎们又岂能听得进去。
很快，双方就争执了起来。
这时，慕离归突然醒了。
听到动静，略微询问了一下身边的丫头。当听到她说，他们是要下山去找孤厌雪，而且已经去了好几批时，慕离归当场脸色就黑了。
“把他们都叫进来！”
强撑起身子，慕离归沉声道。
很快，原本尚算宽敞的屋子就挤满了人。
慕离归望着正中央的几个青年，沉默了半晌后。
“你们，为何要顶撞长老？”
声音很清冷，听不出其中的喜怒。
“……”
年轻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着，不知该怎么回答。
“你们想下山去找阿雪，是吗？”
“……”
隐隐感觉到少主身上散发出来的怒气的青年们更不敢言语了，一个个低着头，沉默不语。
“呵，先不说你们这点斤两去了还能不能回得来，就算你们真走了狗屎运能回来，又怎知去哪里找她？找到她后又如何说服她回来？”
“可总不能坐以待毙啊，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呢？”
有嘴快之人，条件反射地回了一句。
“拿你们的命试吗？！”
慕离归暴喝了一句，气场陡然强大。然而随之而来的，就是一顿剧烈的咳嗽。
“咳咳咳……”
“少主（公子）！！”
众人皆惊，纷纷焦急忧虑地围了过来。
“……”
控制了一□□内翻涌的气血，慕离归伸出一只手，表示自己没事。
“都给我听着，谁也不准再下山去找她了，除非她自己主动回来。若再让我知道谁妄想去找她……就给我滚出山庄！慕眠山庄再无此人。咳咳……”
“少主！”
几位年轻人急得快要哭了，又是心痛又是气极。
慕离归却已不再看他们，转头闭眼，自言自语般轻声低喃了句。
“若不是心甘情愿，你们找她回来又有何用？让她再给我一剑么？”
露出一个苍凉而悲怆的苦笑，慕离归无力地躺了回去。
“什……？！”
虽然有所猜测，但从庄主口里亲自听到就不一样了。
真是她？那个女人不是和庄主感情很好吗？怎么会……？！
一旁的长老轻叹了口气，示意几个青年出去说。
……
待屋内的人都走得差不多的时候，一直在一旁沉默不语的明兰突然“噗通”一下，跪了下来。
慕离归缓缓睁开眼，尚未舒展开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怎么？
“公子！对不起……明兰有罪！”丫头跪在地上，小声啜泣了起来。
“……说。”
“那天，是明兰不小心说漏嘴，才让姑娘知道了公子您和江宗主的关系的！如若没有明兰多嘴，您与她，当不会走到这一步……”
头越低越下，姑娘自责得恨不得割了自己的舌头。
“……”
慕离归看了她一会儿，长呼出一口气。
“我当你要说什么……起来吧，没事，反正迟早要知道的。我本就不想瞒她，只是不知该如何开口……你替我说了，我反而要谢谢你。”
“……”
以为自家公子在说反话的明兰，惶恐地抬起头，却在看见他脸上那一抹舒缓的淡笑时，便知他是认真的。一时心里五味杂陈，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呼——呼——”
慕离归望了望门外依旧未歇的风雪，眼神微黯。
那一年，也差不多是这么冷的时候吧，她赌气离开了他。没曾想却连暮眠山都没有走出去，而是掉进了一个猎人打猎用的陷阱里去了。
他发动全庄之力找了两天，结果最后还是他自己找到了。可惜他那个时候看着深坑在那里，却不确定下面有没有人，直到听到下方传来微弱的呼救声……
熟悉的声音入耳，他一着急就想往下面看看，结果自己连人带轮椅也一同栽了进去。
醒来时，那丫头正一脸怪异地看着他。
“你怎么也掉下来了？”
“……”
望着对面灰头土脸、发丝凌乱，衣着脏污不堪的女子，慕离归眼一热，一下子扑过去拥住了她。
总算……找到她了。悬了许久的一颗心，也终于放下了。
孤厌雪呆住。
“怎么了吗？”
“没事……你没事就好。”
“你……在担心我？看你这个样子，不会找了我好几天吧？”
不知怎么，心情突然好起来的孤厌雪，有点控制不住自己嘴角的笑意，甚至还有心情调侃他。
“对不起……”
察觉自己有点过激了的慕离归，连忙松开她，轻声低喃道。
“……”
多抱一会儿会死吗？孤厌雪不满地撇了撇嘴。
“哼！死家伙，我在的时候天天不理我，现在知道急了吧？”
“……”
慕离归满脸歉然地看着她。
“对不起……你有受伤吗？”
似乎看见她衣服上有血迹，慕离归连忙焦急地捉住她的双肩，上下看了看。
“没有——”
孤厌雪挣开他，无奈道：“受伤了的是你，你掉下来的时候被轮椅砸伤了……不疼吗？大傻子。”
说着一脸心疼地摸了摸他脑袋上的伤处。还好她有随身带伤药的习惯，不然……
“……”
被这么一提醒，慕离归才顿觉后脑勺生疼，甚至还有点晕。
看了看四周，他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这坑里没什么利器，只有几只死了的蜘蛛和……蛇？
不过这几条可怜的蛇，已经被眼前这个剽悍的匪女子分尸了。
抬头望了望上方，大约也就七八米的高度，只是这周围是光滑的石壁，再好的轻功若不借助外力也是出不去的。
皱了皱眉，慕离归有点后悔之前没有小心一点了。应该先叫人来的，反正也等了这么多天了，也不急在那一时。
如今他自己也下来了，上面又无人，该如何出去？
“别想了，出不去的。”
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一般，孤厌雪盘膝坐在那，开始往眼前的火堆里添柴。
“这两天我试了十几次，这地方空间有限，根本没可能凭轻功飞上去的。”
“那，只能等人来？”慕离归面色复杂地问道。
厌雪遗憾地点了点头。
“是的。”
“……”
之后，两人皆不再言语，只望着面前的火堆发呆。
“阿离，你明明关心我，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娶我？”
突然，孤厌雪开口，问出了自刚刚开始就一直想问的问题。只是眼睛依然盯着眼前的柴火堆，眼里倒映着小小的火苗在跳跃着。
慕离归转头看了看她，轻叹了口气。
“我们……不配。”
“什么意思？”
“我配不上你。”
终于，他直截了当道。
她嗤笑了一声。
“你在说笑么慕公子？您可是暮眠山庄的少庄主，论江湖地位，要说不配也该是我配不上你吧？”
“……”
他眼眸微敛，沉默了下来。
她看着他半晌，随后突然恍然大悟道：“你，是在担心你的病？你怕你的身体会拖累我？”
“……”
见他未答，她也只当他是默认了。
于是站起身，哈哈大笑道：“慕离归，你是傻的吗？你忘了本姑娘的身份了么？还是说你对我的医术没信心？”
慕离归抬头看了她一眼，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最好只能苦笑一声。
“那，便等你治好我的腿再说吧。”
他实在不忍心打碎她脸上那一抹充满希冀的表情，只能含糊道。
孤厌雪哼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那一晚，他们在火堆旁睡了过去。
可第二天，他们就面临着一个严峻的问题——柴火没有了。
从上面掉下来的一些零零散散的木材、干枝，以及一切能用来取暖的东西都被孤厌雪这两天用完了。慕离归下来时，正好只剩最后一点了。
而这寒冬季节，在这光秃秃的室外，白天还好，有阳光，可晚上没有火堆抵御寒气是万万不行的。
于是，孤厌雪急了起来。她自己还好，勉强捱一晚也没什么大事，可那家伙不一样啊。
慕离归的特殊体质，在这种有外伤的情况下是万万不能受寒的。
然而左等右等期盼了一天也没人找过来，孤厌雪急得恨不得给自己装上两个翅膀飞上去。
晚上，慕离归果然发起热来，整个人烧得迷迷糊糊，身子不住打着冷颤。孤厌雪把所有能披能盖的东西，都盖在了他身上，她自己都只剩一件里衣了！
瑟缩了半天，想着这样下去不行，两个人怕是都得冻死在这。
孤厌雪瞅着地上之人那绯红的脸颊，精致的脸蛋上微颤的睫毛，心里莫名悸动起来。
随后心一横，眼神一凛，似下定什么决心一般。
——只能这样了。
很快，两个人的衣服都被她扒掉了。慕离归蹙着眉抗拒了会儿，可浑身发软的手脚又怎是某个匪女子的对手。
突然暴露在空气中的身体，被寒气刺激得一阵哆嗦。
慕离归终于清醒了稍许。
可睁眼一看就被面前这副雪白的胴体吓得赶紧闭了回去。
还没来得及质问对方在干什么，就被贴身上来的温暖身躯刺激得迅速闪开。
可下一秒就被那纤长的手臂抱住了。
“别躲，阿离。现在只能这样，不然咱们两都要冻死，你……当什么事都没发生就行了。”
她头埋在它怀里，轻功一震，两人的衣服全都盖了上来，一时温暖无比。
慕离归僵着身子，无法推开也无法抗拒。
有些事，既然发生了，便容不得他逃避。眼里闪过一抹挣扎和苦楚后，慕离归终究认命的闭了闭眼。
罢了，将来，她怎样恨他，他认了便是。
就那样，那一晚，两人相拥而眠，她用体温温暖着他，他用内力暗护着她。直到第二天午后，两人才被庄内之人找到。
那一次，便是这场荒谬孽缘的开端。
从回忆中抽离出来后，慕离归突然睁开眼，呢喃了句：“明天……就是冬至了吧？”
“是的，公子。”
看着一脸不明所以的明兰，慕离归忽然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淡笑。
“明天——我给大家做饺子吧。”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狂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