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走不送》云上三丈

2、装傻

　　一直到下午，周尚都没有回复阮韬。那条消息就这么安静地躺在她微信的对话框里。

　　周尚自认为不是在吊人胃口，她只是完全不知该怎么面对过去的一晚，继而也完全不知该怎么回复阮韬。

　　“我回什么，难道说不好意思大哥，最近我喜欢了四年的那个人不理我了，我碰巧又觉得你长得还行，和你玩玩，这都是一时冲动，你别告诉别人。这妥妥会被敲死的吧。“

　　她倒是坦白，把自己的所思所想全发给大桃，换来对方长达十个“哈“的狂笑。

　　“你还是别回了。“大桃劝她，“对了，高中群里有人说，路南和盛一婷在一起了。”

　　周尚一怔，脑中瞬间回忆起高中时盛一婷穿着宽大的校服在校园里烟视媚行的样子。

　　当同龄的女孩子都饱受着青春期突然长胖或者满脸爆痘这样的烦恼，畏畏缩缩不敢和同龄男生说一句话时，盛一婷就像是万花丛中一朵最早吐露花蜜的花朵，热烈地盛放着。如果随机问一个海市第一中学的毕业生知不知道这一届的盛一婷，大多数人都会想起那个梳着栗色的波波头，皮肤白的发光，永远在宽大校服拉链下穿着紧身牛仔裤或是热裤，露出细长双腿的女孩。

　　盛一婷出国后去了纽约的一所学校，和他们大多数选择普通专业的学生渐渐不联系了，她的ins很火，粉丝有个好几万。

　　“他俩怎么会在一起？“周尚百思不得其解。

　　“鬼知道，不过他俩其实高中就是一个舞蹈社团的。那个时候盛一婷不是在追普通班的那个谁谁谁嘛，路南估计就觉得当时自己没戏呗，路南那时其实就长得还行，算是个小班草了，不过追盛一婷，可能还是够呛。“

　　周尚心下琢磨了一阵，越发觉得自己这么多年来在路南心中屁都不是。她先是心酸，既而又觉得好笑，心里堵着一块石头般，鬼使神差地点开了和路南的对话框，她敲下一段：“纽约好玩吗？听说你去见盛一婷了？”，然后像是做错事般迅速删掉，半晌，打上一句：“我今晚去不了了，要写作业。”

　　发送。

　　路南很久都没回复她。周尚对着电脑上的金融作业正襟危坐，眼前却涌现起和路南小时候一起在大学的家属区后小树林里采桑叶的画面。那时的天蓝的像是蓝宝石，白云是一群绵羊在跑，幼小的她因为换牙，缺了一颗门牙，顶着西瓜太郎的发型，过早地身高发育让她看起来就像个活猴。当她蹲在树上拔枝干上的桑叶时，呼啸而过的一群小孩子指着她嘲笑：“瘦猴精！瘦猴精上树了！“她低垂着头不说话，脸却臊的慌，恨不得自己立即变成一片树叶。那时还没有她高的路南却向那群孩子挥舞着拳头：”她不是瘦猴，你们才是瘦猴！“

　　她对路南的暗恋，也大概是从那时就开始了吧。

　　快离开图书馆的时候，她慢吞吞地划出了和阮韬的聊天界面，回了一句：

　　“我考虑考虑呀（可爱的表情符号）”

　　半分钟后，对方干脆的回复：

　　“好”。

　　回到家，一进门，就闻到厨房传来的铺面香味，两个舍友正在厨房忙得热火朝天。她刚拧开自己房间的门锁，舍友喊道：“尚尚回来啦！尝尝我刚试验的鱼香肉丝，好吃的不得了。”

　　周尚应了一声，在舍友期盼的目光下夹了一筷子，突然发现什么似的说：“你今天回来的有点早哦。没有和你家阿和在图书馆学习？”

　　舍友方浔害羞似的笑了：“什么我家阿和！说什么呢！”随之而来的是周尚和另一个舍友姗姗的起哄声。

　　“你得了吧，初吻都给了，还装啥不熟。”姗姗补刀。

　　周尚饶有兴趣地问：“等等，我错过了什么？”

　　“她刚跟我说的，就在昨晚，物理系高材生阿和，在学校的图书馆花园里，壁咚了我们浔浔。”姗姗绘声绘色地挥舞着锅铲。

　　“够了够了！”方浔示意大家淡定，脸却悄悄烧红了起来。

　　“怎么，不允许我们单身狗们过过瘾啊，是吧周尚。“姗姗冲周尚挤眉弄眼。

　　“对了，你昨晚回来了吗，我想找你借吹风机来着，你房间灯没开。”程珊话锋一转，一双眼有些犀利地盯着她。

　　程珊是个不好惹的人，身材娇小，头脑却很敏锐，犹好探寻八卦，令周尚头疼。

　　“我昨天好累，很早就睡了。”

　　周尚如同做贼心虚一般地应声笑着。

　　昨晚的事，说不清是谁先开始的。

　　公寓的每一层都提供一间娱乐用的电影放映厅。放映设备不知为何打不开，其他男生都去找物业了，只有他、周尚和周尚的金融课同学姚青青在放映厅打牌。

　　“外卖到了，我去拿一下啊。“阮韬接了个中餐馆的电话，放下牌要走。

　　“一起去吧，挺多的不好拿。”想到今晚这个局一共有五个人，周尚于是建议。

　　“你们去，我看着这吧，可别我们走了房间被人占了。”姚青青却没有想站起来的意愿，懒懒地摊在宽敞的沙发里。

　　“帮我拿一下我的手机。“阮韬盯着周尚，朝自己刚离开的沙发扬了扬下巴。

　　周尚勉强跨过了将整个房间围的水泄不通的沙发之间的空隙，阮韬懒懒地靠在墙上，当她跨过两个沙发时，紧身牛仔裤紧贴着蹭到了阮韬的腿，热意沿着布料蔓延了过来，他就这么沉沉地低头不吭声。

　　周尚察觉到他的目光，状若无意地碰了碰他的手臂：“给你，走吗？”

　　回来的时候，姚青青却不见了，阮韬把外卖放在沙发前的桌上，扭头对她兴致勃勃地说：“我带你看个好玩的。”

　　他带她穿过幽长安静的走廊，来到了他的房间门前。周尚有点吃惊，其他人都在时，他可从来没带人进去过。于是她犹豫地靠在门边，只见他笑嘻嘻地回头对自己说：“快看我刚买的书架。我自己装的。”

　　宽敞的客厅墙边立一面崭新的黑色书架，旁边的桌面上摆着一台咖啡机，还有几瓶酒。

　　和她想的不同，阮韬的家整洁的不像个懒散男孩的房子。

　　“这你哪买的？“她不确定阮韬到没到能买酒的年龄，有些好奇。在她摆弄着这几瓶酒的档口，阮韬靠在桌边，离她不近不远，眼神说不清是什么个意思。

　　气氛凝滞。阮韬投在她身上的目光带着灼热滚烫感，周尚本能地拒绝和他视线相接。

　　这时，她的手机振动了几下，周尚感觉是微信消息，急忙划开，却发现是母亲的每晚例行问候消息，而自己几天前发给路南的那句『你今天不来上课？』，仍然无人问津不上不下地悬在对话框里，就像周尚的自尊。

　　她心中烦躁，于是拿起手边这瓶酒，笑咪咪地对阮韬说：“把你的杯子拿来。“

　　阮韬挑眉：“你要喝？“

　　“你先把杯子给我嘛。“

　　她举着酒瓶，作势要用牙咬开瓶盖，阮韬笑笑：“别闹，我给你找开瓶器。”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周尚突然可耻又得意地意识到，这个人真的吃自己的一套，也许，她不是像自己一直以为的那样没有魅力，或者，只是对那个人，从来奏效不了。

　　周尚往他的杯里灌了酒，轻轻放在桌面上。

　　“我们俩玩个游戏，谁输了谁喝，怎么样？“她仿佛是故意推动有些暧昧的气氛变得更加暧昧。

　　阮韬耸耸肩：“你要玩什么？“

　　“猜拳？“

　　他噗一下笑了，笑起来时唇下有两个细细的梨涡绽放，竟有些温柔的情态。

　　大黄给阮韬打来电话的时候，周尚正撑着脸看阮韬自罚一杯，阮韬先是说：“哦哦，你们终于修好了啊。”继而似笑非笑地注视着周尚，慢悠悠地说，“我这边带周尚在停车场呢，你们先看电影吧，她好像要突然回学校一趟，我送一下她。“

　　周尚震惊地看他随口扯淡，笑着作势要打他，阮韬抬手轻松地抓住了她的手，一边推拒着她的殴打一边草草挂了电话。

　　瓶中的酒只剩一半时，阮韬说：“我申请要改一个规则。”

　　“干嘛？”

　　“之后谁输了，不仅要喝酒，还要回答一个问题。”

　　彼时周尚已经感觉酒精上头，燥热感袭来，她脱掉了毛衣外套，察觉到阮韬盯着自己黑色紧身长袖的眼神都直了，大方地说：“你问吧。”

　　“那，你想不想这样？”

　　他突然凑近，脸庞离她只有十厘米，黑白分明的眼睛灼灼地看着她，好像漫天的星光都落在里面。

　　周尚愣住了，本能地往后一仰，避开了他，她的脸发起烧，大脑像是一台断了电闸的机器，而所剩无几的理智帮她回答道：“你猜。”

　　阮韬被她的回答噎了一下，耸了耸肩，倒不见出尴尬的神态，面不改色地输掉了下一盘，然后露出一副任人盘问的模样。

　　“你对多少人用过这个套路？”她冲他眨眨眼。

　　阮韬扯了扯嘴角，反唇相讥：

　　“你猜。”

　　等到他看到周尚露出“你怕不是在逗我”的神色时，阮韬终于开心地笑了出来，

　　“装。”

　　他又一次捧住了她的脸，这一次，周尚鬼使神差地没有拒绝。他的唇压下来，软软的，比她最爱吃的任何果冻都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