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〇〇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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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勒丹趿拉着一双软鞋，悄无声息的躲在了帘子后面。
咕噜噜，熟悉的水烟声断断续续，几缕青烟从讷尔布嘴边散去。满是竖纹的眉心在这样的朦朦胧胧中拧的更紧了。
“你怎么看？”
“我是不愿意的。”郎佳氏答得干脆利落，“八字还没一撇的时候，下巴就抬得这么高，等以后乌勒丹进门了，那日子还怎么过？”
讷尔布将烟锅放在炕边磕了磕，“等成亲了，自然会搬出来住的。”
“话是这么说……”郎佳氏迟疑了一下，“可……可你瞧瞧他们家这态度，仿佛咱们乌勒丹嫁不出去了似的。退一步来说，如今乌勒丹还是记名的秀女呢！”
讷尔布叹了口气，握住了郎佳氏的手。
“坏就坏在这个记名上面，记名的秀女，婚嫁可是不由自己做主的。你有没有想过皇上要是留了牌子呢？”
郎佳氏倒抽一口凉气，“应当……不会吧？您不是说，先帝当初记名，也不过是……不过是为了压下当时的纷纷留言吗？”
讷尔布苦笑，“我当时还说，过些日子，乌勒丹自然就会被撂了牌子的。”
郎佳氏急道，“那是因为山陵崩啊。如今孝期已过，皇上自然也……”越说，声音越小。
讷尔布接着道，“何况，我们说乌勒丹会撂牌子也不过是王爷的猜测，万一，王爷猜错了呢？”
“那……您的意思是？”
“若他真有本事让乌勒丹撂了牌子，这门婚事，便应了吧！”
帷幔后面，乌勒丹咬紧了下唇。
长春宫，皇后半倚着引枕，皱眉翻阅账册。
徐嬷嬷送上一盏杏仁茶，“娘娘，要是实在头疼就先放放吧。”
皇后将账册啪地一声合上，有些恼火道，“她那宫里，小猫两三只，都是提都提不起来的。又没个一儿半女，我都不明白她哪儿来的这么多的花销！”
徐嬷嬷扬了扬手，立刻有个机灵的小宫女上前，替皇后捶起腿来。
“许是因为正是没有一儿半女，所以花销才这么大吧。”
皇后微微抬眼。
徐嬷嬷笑道，“那边儿，论年龄，比皇上还要年长一岁有余。如今好不容易出了孝，还不赶紧使起劲儿来？”
“这人啊，有时候就得认命。”皇后也笑了，“她可不是承乾宫那位，名正言顺的进门之后才开始伺候的。十多年了，半点音信都没有，这要换了是我，早都不指望了。”
徐嬷嬷却道，“瞧您说的……这认命又哪是那么容易的事。要真能认得那么干脆利落，又何必在这红尘中打滚呢。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说的也是。”皇后点了点头，又道，“说起承乾宫……这些天，她还是日日都去慈宁宫吗？”
“风雨无阻。”徐嬷嬷叹道，“和太妃平日里瞧着也是个极和善的人，偏在承乾宫这上面，死活都不松口。”
皇后转了转手里的茶碗，慢慢道，“早些时候，我以为承乾宫是想借着和太妃的面子，在皇上面前露脸的。”
徐嬷嬷摇了摇头，“这说不通，要真是这样，和太妃哪里会是这样不管不顾的模样？承乾宫……毕竟是瓜尔佳氏，就算不是同宗的亲戚，勉强也算得上一族了。”
“可你看，和太妃现在简直就是摆明了不想和承乾宫扯上一丝一毫的关系。”这事儿，皇后放心里琢磨的时间也不短了，却半点儿头绪都没有。
这时，门口传来了两声敲击声。宫女红豆的声音在外间响起，“娘娘，大夫人到了。”
皇后精神一振，放下茶碗，忙道，“快请。”
齐佳氏进门来，按着规矩，对皇后行了跪礼之后，方在红豆的搀扶下，坐在皇后下手处。
“有些日子没进宫向娘娘请安了，娘娘近来身子可好？二阿哥可好？三公主可好？”
皇后见到自家人，脸上的笑容都比平时真切了些，“都好，都好！”
徐嬷嬷也跟着道，“娘娘身上，还是以前的那些老毛病。太医也没什么好法子，只是说得慢慢养着。皇上前两天刚赞过二阿哥的功课，还让大阿哥跟着二阿哥好生学学。三公主也开始慢慢学着打络子了，还说到时候要编出一对儿顶好看的送给皇上和娘娘。”
“虽然是老毛病，但也得放在心上。”听完了徐嬷嬷的话，齐佳氏望向皇后，“二阿哥终究单了些……”
皇后的笑容勉强了些，“我明白。”
“这些年辛苦你在宫里照顾娘娘了。”齐佳氏转头对徐嬷嬷道，“小徐在我院子里过得挺好，你放心。”
“是我对不住她。”徐嬷嬷的眼眶微微红了，“大夫人，她……她以后有什么打算？”
一说这事儿，齐佳氏就头痛。
“这也是我今天进宫求见娘娘的原因。”齐佳氏忍不住按了按额头，“小徐半点儿寻人的打算都没有，傅恒这臭小子却私自看中了留牌的秀女！”
秀女？
“雍正十二年那会儿的？”皇后吃了一惊，随即又皱着眉头道，“留牌的？这年龄是不是太大了些？”
“不是年龄的事儿。”齐佳氏朝着皇后的方向挪了挪，“我私心来说，倒还盼着他能娶个年龄大点儿的。稳重，也更能持家。”
“可他看上的，却偏偏是那个纳兰氏！”齐佳氏想想都是一肚子的火，“这满京城上上下下多少闺秀，哪个不好？怎么就偏偏看上她了呢！”
“纳兰氏？”皇后有点儿糊涂，“哪个纳兰氏？”
徐嬷嬷却反映过来了，“那个……那个佐领的女儿？”
齐佳氏喝了口茶，勉强平静了一下，“可不就是她。”
皇后想了想，问道，“傅恒……他怎么知道这个纳兰氏的？”
“他说他偶然见了纳兰氏一面，就想娶她了。”齐佳氏无奈道。
皇后无语。
“这纳兰氏生的很好？”这话是问徐嬷嬷的。
徐嬷嬷回想了一下，“当时传话的人只说是眉清目秀。”
“应当是不错的。”齐佳氏道，“我见过纳兰氏的母亲了，确实姿容秀丽。若是纳兰氏有她七八分的模样，傅恒一眼就上了心，也不奇怪。”
“那大嫂的意思是？”
“万万不可。”齐佳氏断然道，“娶妻娶贤这样的话也不必说了，纳兰氏当年既然是因病出宫，那万一日后有了孩子……傅恒年纪小，不懂事，我却是容不得他冒这样的风险的。”
皇后沉吟了片刻，“我和您说一句实话吧，这批留牌的秀女，皇上允了我在其中给傅恒挑一个好的。”
齐佳氏眼皮一动，“您……”
“毕竟是先帝看中的秀女，无论如何，总比早早地被撂了牌子的好。”皇后接着道，“既然如此，那就等今年的大挑结束之后再说吧！”
齐佳氏松了口气。
不过皇后也有些好奇，“我记得，傅恒，他不是个重色的孩子吧？”
“因为她生的好看。”
傅恒跪在地上，仰着头答道。
乾隆都要被这么直白的回答给噎死了，缓了半天，才用一种十分不可思议的口吻问，“也就是说，你在下学的路上，看了她一眼。因为她好看，所以你要娶她？”
傅恒郑重地叩首，“求皇上允了奴才所求吧！”
乾隆其实并没有意识到傅恒此时真的是在十分认真在请求他，相反的，他反而觉得傅恒更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了。
他从炕上下来，来到傅恒身边，亲自将他扶了起来。
“傅恒，你今年多大了？”
“十六了。”傅恒答道，又强调，“我成人了，可以娶亲了。”
乾隆的视线立刻往下滑了一下，马上又正经起来，清咳了两声，“真这么喜欢？”
傅恒回避了乾隆的视线，“我舍不得她，求您放她一马。”
乾隆忍不住笑了，“那万一，她是个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大美人，朕也舍不得怎么办？”
傅恒的脸僵了。
“好了好了好了，不逗你了。”乾隆大笑出声，“在朕的心里，你和朕的亲弟弟没什么区别。弟弟看上的女人，哥哥怎么会夺人之美？好了，现在告诉朕，她是谁？”
“纳兰氏。”傅恒脱口而出。
乾隆好笑地看着他，“纳兰氏多了，哪个纳兰氏啊？”
傅恒有点儿不自在，“镶蓝旗佐领讷尔布之女。”
“佐领的女儿？”乾隆有点儿嫌弃，“这也太普通了点儿，一个四品的职位，能养出什么好女儿来？”
“我觉得她好。”傅恒又说了一次，“我觉得他家挺好的。”
“你觉得好有什么用？”乾隆没好气道，“得真好才行！”
“皇上！”傅恒急道，“我真的觉得挺好的，您就答应了吧！”
“行行行……朕答应了答应了，还不行吗？”乾隆快被他烦死了，“就为了一个女人，你在我这人都缠了快两炷香的时辰了。朕懒得替你瞎操心了！”
“傅恒，谢皇上恩典！”
一字一句，清清楚楚，他躬身在地，任谁都不能看清楚他的表情。
乾隆翻开了一本新的奏章，仿佛在对傅恒说，也仿佛是在对自己说，“你如今为了她做了这么些事情……可等你再长大一些，就会明白，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也就那么回事儿。女人……尤其如此。”
傅恒直起身子，看着乾隆。
但乾隆并没有看他，“没有必要这么认真……傅恒，以后，你会遇见很多的人，很多的事，会拥有比纳兰氏更聪明更漂亮的女人，到那个时候，你就知道朕今天的意思了。”
“女人，她们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值得你认真的东西。”
傅恒低声道，“不会了。”
乾隆看着傅恒，用一种近乎怜悯的眼光，“朕会撂了纳兰氏的牌子的，绝不会让你失望。”
“朕想，你也不会让朕失望的。”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〇〇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