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梅人》小爪SmallClaw

59、59 年轻气盛

　　本以为跟着走能到白雀山庄内院，安静些好问话，可阿山被引至擂台后一张单桌边，稀里糊涂被招待坐下伺候上好饭好菜，仍是找不到机会开口问话。反倒是小仆忙前忙后，又是打来洗脸水，又是为他重梳发辫收拾包袱，叫阿山一个苦力习惯的粗人怪不习惯，匆忙推辞之间，原先来此是为找人的心事，不得已先搁置下了。
　　“这位大侠，看您相貌生得俊俏又知书达理，不知要比台上那莽汉好过多少，可否要上台一试？那粗人已守台半日无人能奈何，要是我家小姐嫁了这样人物，莫说别人，小的也不能答应啊！”
　　看他吃饱喝足，无事可做，两人闲聊几句，小仆便低声请求。
　　阿山呆然，甚是为难：“我……可这擂台，本是贵府为招亲所设，我来此本为寻人，并无意娶贵府千金，怎可随意上台。”
　　小仆笑出声来，全然不信，只顾着摇头：“大侠何出此言，您都已在府上录过名，那自然是为小姐来的，江湖人快意恩仇不必害羞扭捏，您只管上台去一试身手便好，白雀山庄不是小门小户，您若是敌不过，下台来，小的照样伺候您晚膳，让您好生住过一夜再走的！”
　　“我真不是——”
　　阿山头大如斗，有口难辩。看来小仆已认定他是来比武招亲的打擂人，当他是怕武力不敌丢面子才另找借口，正想再说明来意，但转念一想，都已坐在此处拿人吃喝，自然已没了开口拒绝的道理。
　　方才瞥过台上，那满口秽言的卷髯大汉确实有些不忍入目，他帮着清理擂台，再来询问，或许就有人能听进去了。就算真打不过，他本就不是为招亲而来，也不亏什么。
　　这样想着，他起身一礼：“不敢自称大侠，我这就上台一试身手。随身物件虽不值钱，却也要请你替我看管好。”
　　小仆看他答应，立时喜笑颜开，又斟一杯清酒奉上。
　　“您是辰砂寺的高人，不是大侠，还能是什么！您可要喝酒活活筋骨再去？”
　　“无妨。不必了，辰砂寺戒律严明，不沾荤腥，我虽是俗家弟子，也不惯饮酒。”
　　阿山又施一礼，看看身上，穿的还是方子慕为他购置的短袍，经过舟车劳顿，已脏污破旧许多。他将鞋袜腰带整理紧实，大步来到台下，依循江湖礼数先与敲镭鼓的家仆报上名，待鼓声响，那守擂的大汉看过来，他才提声喊话。
　　“辰砂寺云游弟子余空山，虽武艺不精，今日也想讨教几招，请台上兄长指点了！”
　　他说得谦逊，但听闻辰砂寺三字，又听他报上姓名，台下却一片哗然，众人皆交头接耳，一时间原本已因无人应战有些意兴阑珊的观者顿时兴致盎然，都纷纷交头接耳，更有不少人站起身来拍手叫好。
　　阿山没想到会这样热闹，不知众人究竟为何高兴，只道是师门乃江湖翘楚，沾光而已。心里寻思之后还是少报辰砂名号为好，若是打不过岂不是丢了辰砂寺的面子。
　　他还未想明白，台上壮汉已哈哈大笑，将长刀舞得哗哗作响，挽过两个刀花后将刀往地上一插，轰然作响，阿山脚下的地皮都跟着震动几分，倒是一柄沉重的好兵器。
　　“小娃娃，你有十岁没有？生得那样瘦小，还来学人打什么擂，今日你爹爹就教你几招！”
　　同样是开口就将人比作儿孙，此人和方子慕比起来，却是下作得多。方子慕一口一个方爹爹，不知是因他嗓音悦耳相貌俊俏叫人生厌不起来，还是武功奇绝令人不得不信服，阿山听了这么久，竟从没真心生气过，今日却被这人叫一声就冒出火来。
　　“你何德何能，要做我的爹，我便来试试你本事，若是敌不过我，你可要对我鞠三躬赔不是！”
　　阿山有礼有节，当然不是真想让这人叫自己爹，只是骂了几声，就脚踩地面，腾身翻上擂台去。
　　自天阳一战之后，他虽不能说荒废武学，却是再无与人切磋过武艺，手脚不曾用过大力，好吃好喝，肌肤白净许多，个头也长了不少，这武艺究竟退步多少，他自己也难说清。
　　只是虽谨遵师父教导谦逊行事，但毕竟年轻气盛，火气还是有的，待翻身踏上擂台，他才觉得行事有些冲动，却是来不及再收手了。
　　阿山打擂经验甚少，自然不太明白，当今武林早已不似百年前那腥风血雨乱象环生的景象，如今但凡打擂，当真搏命者甚少，两人亮过师门身份，比划几招，若是本事差得大的，自然就知难而退，人人都喜欢逞嘴上功夫而不愿多亮真本事，那大汉出言挑衅也不过就是看他年幼吓唬罢了，阿山若是懂得规矩，谦逊几句就过去，可他却当真生气，在旁人看来，倒是颇为憨傻耿直不懂人情。
　　加之他翻身那动作毫无花哨，换成哪个根底稍扎实些的武林人都不难，他又不懂得虚张声势打几招显露本事，那大汉看他一眼，甚是不屑，看他的眼神又轻蔑几分。
　　“小娃娃，你那身板，薄得用这刀背敲一下就能碎成几瓣，还想来较量什么拳脚，那你说我这刀，究竟是该拿还是该放？难道还拿一柄木刀来迁就与你？”
　　那大汉话虽这样说，手中长刀却是当空抡了几圈，刀柄重重砸地，毫无相让之意。看他之前比试，也是出招阴狠，不因招亲这喜事留情面，方才一人还叫他刀背撞到胸口护甲，飞出台去，半晌都没睁开眼来，阿山心知他必不会因自己年幼资历浅便手下收敛分寸。
　　“无妨，你那刀，师兄常用。不过寻常兵器，应付得来。”
　　阿山两脚蹬蹬擂台，觉得踩地声响沉闷，心想这白雀山庄到底是富贵人家，擂台果真修得结实，不必担忧用力过猛一脚给踩穿了，便可放心大胆出招。
　　“无礼小儿！”
　　他说那话不过是无心之言，全无挑衅之意，可在那莽夫听来却是刺耳无比。想必是要给他下马威，也震震还想上台的人，壮汉勃然大怒哇哇大叫几声，竟连开场拳礼都不行，挥刀便冲来，人群顿时惊呼一片。
　　不讲道理见面就打，阿山熟悉得很，他已压好架势，并不吃惊，再看此人动作，猛是猛，章法却着实差了许多，两脚步法虚浮，自己提刀行走还有些摇晃，在精于腿功的辰砂弟子看来，简直满是破绽。
　　就如此功夫，却还能扫落多人下台，难道都是借着不管礼数提刀就打的莽撞狠劲？
　　若是如此，好好一位白雀山庄的千金娇贵，便真不能托付于此等下作之人，那小仆担忧，也是有理。
　　阿山看此人冲来，脚尖拧转，闪过挥舞来的刀尖，看刀片行过面前，伸手握住刀柄，只觉刀前冲挥砍之力飘飘摇摇，和那人步法同样凌乱不稳，又加上一手，握着那长刀鉄柄顺力道往后抽拉，那大汉竟毫无防备，跟着刀被他拉歪了身子。
　　阿山是名门正派出来的正经武人，不屑于打斗之时在口舌上逞强，见他竟如此轻敌，不再多说，左脚弹起身来，右腿如铁棍狠狠扫在侧腹上，力道刚猛强硬，他虽收了五分力，却还是给那壮汉不稳的身子一记重击，那人立时痛呼出声，还未醒过神来，就两手松刀，腾空飞起，往擂台边沿跌滚过去。
　　现时流行的擂台形制，并未有什么统一规章，有大有小，有高有低，而今次白雀山庄这招亲的擂台，做得高而阔气，为不伤平民，擂台下还用彩漆矮栏圈出空地，而那壮汉从擂台边缘滚下，一路跌得东倒西歪，直踉跄摔砸到矮栏上才停下。
　　阿山那一脚，本就想将他赶下台去，可没想到此人竟下盘毫无根底，摔得四仰八叉，他反倒吓一跳。本想跟着跳下台去扶一把，那壮汉到底是生得结实，原地打滚又爬起身来。
　　“小子，你用了什么妖术！”
　　刚抬起头来，大汉便怒目而视，向台上大骂。阿山那寻常一脚，在他看来竟如妖术般厉害，左右围观众人已有人笑出声来。
　　阿山叫他喊得怔住，只好拱手行礼：“承让，我乃辰砂寺资质平平一俗家弟子，并不会什么妖术。”
　　那大汉吹胡子瞪眼，气恼半晌，只认定自己方才是被陷害大意才下台来，可打擂便是如此，下台者要认输，他只能上台捡回兵器，谁也不看，悻悻拂袖而去。
　　阿山环顾一周，正看到台下正站着那小仆冲他又拍手又叫好，他便回个笑脸，想着可以下台交差去问秦师父的消息了，走到台边，却听得擂鼓又被敲响，已有报姓名声传上台来。
　　“卢剑山庄文枫公子卢俊誉，上台请教了！”
　　听得这样嘹亮悠长一声，有位白衣剑客不做什么翻身上台的亮招，踏着台阶缓步而上，走到阿山近前，文质彬彬行了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