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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咏梅 ...
咏梅
咏梅的孩子今天举办了结婚仪式。
婚礼算不上奢华,却也真的热闹。新郎褪下了戎装却也依然帅气,新娘虽然算不上妩媚动人,可也是个落落大方的一个姑娘,眉清目秀又乖巧,很是招人喜欢。伴郎伴娘正忙着互相打趣,亲戚朋友们忙着给新人道喜,多年不见的朋友们借着婚礼的契机也交谈起了日常。咏梅的脸上挂着灿烂又幸福的笑容,交代了儿子的婚事也算是了却了心愿一桩。在司仪吐出最后一句话后,咏梅笑的那样灿烂的脸上突然出现了几滴泪珠,随后泪珠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
“我宣布,结婚仪式到此结束。”
司仪结束了他今日的工作,落座开始享受新人的喜酒。
咏梅捂着脸飞奔去洗手间开始嚎啕大哭。
“你看,我把你嘱托的一切都办好了。”
咏梅今年才四十有七。却有着一张起码五十五六的脸。这个过度操劳的女人过早的衰老了。脸上深深的皱纹像是一道深深的沟壑,这些丑陋的沟壑过早的爬在了这个女人的脸上。她的背也有了些许的佝偻,手指因为过度操劳而变得有些扭曲了,即使是提早一个星期就开始天天涂抹护手霜也没能把手变得细腻一些。她有着一双饱经沧桑的手和一张过早衰老的脸,即使化妆师用化妆品精心的修饰了一番,她与同龄人站在一起还是有些许格格不入,这些女人或许拥有着富态的水桶腰或烫着有些夸张的卷发,抑或者纹着并不十分吻合的眉毛。
咏梅朴素的有点格格不入了,这么多年她的头发也是只用最便宜的一毛一根的黑头绳扎着。仔细一想,今天咏梅穿的衣服算是这么多年里最像样的衣服了。
若是放在咏梅结婚的时候,谁也不会想到咏梅后来的日子变成这样。
咏梅还真是个特立独行的姑娘,在工厂里一起做工的时候,大家都纷纷扛不住压力早早的结婚生子以便于不被家人和社会舆论唠叨。
咏梅恰恰不,她一点都不着急,甚至对于她们早早结婚的打算不屑一顾。
咏梅总是说:“你们那么着急干嘛!等不到意中人,我宁肯踏踏实实的做工!”咏梅就这样顺理成章的成为了大龄少女。
工友们纷纷为咏梅介绍男朋友,在均无结果后工友们也随即放弃了给她介绍男朋友的想法,虽然着急咏梅的终身大事却也无可奈何。
咏梅的终身大事随着工厂里的工作越发忙碌和工友们结婚以后家里的琐事被冲淡了,大家都开始顾及柴米油盐,奔波在充满悲哀的成年人的世界。
咏梅的终身大事也就渐渐退出了人们的生活。大家也都把她未来的生活寄托给缘分。
突然有一天,关于咏梅的消息轰炸了她们车间。
咏梅,她,恋爱了!看着她每天幸福的笑脸,不像是被逼着相亲的结果。
咏梅的男朋友是一个当兵的小伙子,叫何成。一米有八,样貌堂堂。要怎么形容他们俩呢,情窦初开,郎情妾意,含情脉脉,琴瑟和鸣,好像都差一点点。
咏梅常常在宿舍里对着工友讲的话,十句里八句都跟何成有关,舍友那他俩开玩笑的时候,咏梅的脸都要羞红了,平日里爽朗的一个女孩子提到何成也倒是羞羞答答,遮遮掩掩。
咏梅沉浸在恋爱里,她脸上的笑意都能酿出蜜来,好像走到哪里,哪里都是晴天一样。工友们也对这个男孩子十分满意,照顾起咏梅又周到又细心。
但凡这个小伙子休假,一准会在工厂门口等着咏梅下班的。他的自行车把上永远有给咏梅精心准备的咏梅随口提过的小东西,或是咏梅想吃的一串冰糖葫芦,抑或者是一枚漂亮的发夹。
夏天怕她渴给她带着水壶,冬天怕她冷有为她准备的棉大衣。怕她下班等不到晚饭点就饿,永远会为咏梅准备一点小零食。
咏梅时不时会忍不住在宿舍里给工友们分享浪漫爱情故事:“你们知道吗,我今天告诉他说你真的特帅,他跟个小男孩一样脸刷一下就通红推着自行车走的特别快,特别害羞的叫我以后不要开这种玩笑了!”
真是一对羡煞旁人的神仙眷侣啊,他们就这样顺理成章的结婚了。
新郎即使褪下了军装也依旧帅气,咏梅灿烂的笑容也给她本就漂亮的容貌锦上添花。
后来他们拥有了一个白胖娃娃,咏梅后来跟工友讲,她老公休假的三个月,她除了洗脸刷牙之外一下水都没有碰。
咏梅说:“在家里呀,碗他要抢着洗,饭他要抢着做,衣服要抢着洗,孩子要抢着带并且一直催我睡觉。”
工友们听完咏梅的经历不由的纷纷抱怨起来自己家的状况,在一片抱怨和羡慕的交谈里,咏梅做完了一天工,一出操作间,就看到他怀里抱着孩子,孩子手里是他买好准备给她的糖。
在工友眼里,咏梅真的幸福极了,一个女人能活到这样的份上,简直是人间喜剧。所有人都觉得咏梅的一生就注定了幸福的路途,从青丝幸福到白发。
可生活偏偏喜欢剥夺人们的快乐,咏梅的生活开始突然变得苦涩。
何成病了,还病在了非常特殊的时期,在人心惶惶的“非典”时期。这时候他们的宝宝才三岁。
何成的病一直在治,一直也不见好转,到最后去了北京,被隔离开了。咏梅的生活开始突然变得忙碌起来,起初要照顾孩子和何成,所以要家里和北京两头跑,后来何成的病越来越严重,咏梅也没有能把孩子托付出去的人,最后匆忙托付给何成的战友,匆匆奔去北京。
在北京的日子里,咏梅几乎是靠着泪水和思念熬过去的,极为不容易的探视成为了咏梅的信念支撑。
咏梅从不信佛,在北京的日子里,她日日焚香祷告,磕下去的每一个头都像是要把脑袋磕破一样,似乎磕的越用力就越能换来一线生机一样。
突然,有一天何成的病情好转了起来,跟咏梅在一起的一天都有说有笑的,连一声都不免觉得惊奇。
咏梅看到这一切,喜极而泣,仿佛看到了一家三口幸福团聚的时刻。
咏梅突然间就觉察到了失而复得的美好,看到何成一点点好起来的样子,咏梅觉得自己吃的所有苦都值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生活从来不肯饶过咏梅。
何成半夜里身体状况突然急转直下,吓得咏梅手足无措,大声喊叫着医生。大概是希望和失望离的太近了吧,咏梅压根没察觉到失望离自己这样近。
咏梅浑身上下像被冰水浇透了一样寒冷,止不住的打寒颤。
何成就这样进了隔离室。
尽管何成一直在很积极很努力的配合治疗,却依然没有什么好转。在他何成生命快要走到尽头的时候,咏梅才知道,何成被误诊了。
咏梅一个温柔恬淡的姑娘突然间就像被激怒的狮子一样怒不可遏,她第一次像个泼妇一样骂街闹着主治医生的办公室。
一个视丈夫比自己的命还重要的女人实在无法接受这样无力回天的玩笑。
她的丈夫,她爱到骨子里的何成,本来三四个月就能治愈好就可以一起回家和宝宝一起享受
团聚的生活,瞬间就变成了他的丈夫正在飞速的远离他的生命。
原本融为一体的两个人,正在被飞速的残忍的剥离开。
可是有时候生活就是一个巨大的玩笑接着巨大的玩笑啊。
咏梅最后一次见何成的时候,何成已经瘦弱不堪了。原本一百五六十斤的小伙子现在怕是一百斤都不到了。
也许是察觉到自己大限将至,何成拉着咏梅的手,絮絮叨叨的说起来她和儿子的未来,说儿子十岁的时候要怎样,二十岁的时候要如何,什么时候就得成家立业了,还特别认真的劝咏梅,一定要再找一个好人家再嫁,这辈子是他不称职了,没能照顾好他俩,何成末了特别想见一见他俩的孩子,可是无论咏梅怎样苦苦哀求,孩子就是不能踏进隔离区半步。
何成说:“咏梅你知道吗?孩子笑起来特像你,真的,你俩笑起来真的太像了,可是你,很久没笑了。”
死神还是从咏梅的手里残忍的夺走了何成。
何成病逝了,没能病逝在自己的故土上,何成的哥哥拒绝自己的弟弟葬在祖坟上,因为在外病故的人不能葬在祖坟上。
咏梅没有办法争辩什么,最后咏梅费了好大好大的力气,才把何成葬在了一个前有山后油水的僻静地,年年从公车站点下来徒步三十里来看他。
咏梅总讲,走着三十里地是她最幸福的三十里地。每走一步,都离她的心上人更近了一步。
咏梅安顿好了一切,回头去接孩子,发现许久不见妈妈的孩子变得怯懦起来,怯怯的看着她的那一刻咏梅心都要碎了。
或者是没办法接受孩子与自己的疏离,又或者是孩子的眉目间太像他了,怎么看怎么像,怎么看怎么是。
怎么看怎么想哭,怎么看怎么心碎。
咏梅宁愿何成是出去十年八年的执行任务,哪怕是何成不留神犯了个小过错要反省,抑或者是何成出轨了不要她们娘俩了都好。
大概是能接受这个男人变得很坏很坏变得很不爱她都好,就是没办法接受何成走了。
老舍在《我这一辈子》里讲,“心爱的女人永远是心爱的,不论她犯了什么错误。”,心爱的男人也永远是心爱的啊。
屋漏偏逢连夜雨,咏梅在的工厂倒闭了,带着孩子本就不宽裕的她突然成了下岗职工。一个被丈夫宠到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姑娘突然间就要扛起来生活的重担了。
她开始拼命的做零工,今天给人家当保姆明天又去织几件毛衣,为了养活孩子繁重的劳作几乎要把咏梅压垮了,似乎只是一个晚上的功夫,就要把一个姑娘活生生的逼成一个妇人。
谁也不知道咏梅这么多年吃了多少苦,大家也都是默默的偶尔帮衬一把,谁也不忍心去打探一下她的近况,要是放在其他女人身上,怕是少有能吃这份苦的人。
咏梅虽说年轻的时候是个悠闲的姑娘,要是吃起苦来倒也真能吃苦,晃眼间就把孩子拉扯大了。
大家有在张罗再给咏梅找一个,咏梅笑笑说自己带着孩子这么多年习惯了。咏梅吃苦耐劳,是个好女孩,慕名而来的也有不少追求者,少有一两个追咏梅追的紧,晚上了都借故在家不走,被咏梅活生生用擀面杖连唬带骂的撵走了。
咏梅撵走人之后关起门就开始放声大哭。是委屈,是想念,是心酸,也是疲惫。
一晃眼,孩子也长大了。咏梅突然幸福了起来,奋斗了大半生交代了孩子,她好像离见到何成越发近了起来。
咏梅送走了最后一批客人,洗漱完躺在床上来消除一天的疲惫,翻着朋友圈里大家拍的儿媳和儿子的照片,咏梅突然想到了什么,起身走到柜子前在最下面翻找起来了东西。
最后咏梅翻出来一个小盒子,里面是她最宝贵的照片,是她的结婚照片。
大概今天和当年,太像了吧。
末了,咏梅写了一张便签和照片一起放进了盒子里。
“原来世界上真的有一个人,让你觉得这个世界上真的非他不可,有没有遇见他,也不管他活着,抑或者是不在了,真的就得非他不可。”
咏梅这辈子活的真像一枝梅花啊。
咏梅拉上了灯,她真的应该好好休息休息了。
曹秦有一首歌很好听,《走很远的路去见未爱的人》。
我不知道是不是人这辈子会对一个人念念不忘。也许是,抑或者不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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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咏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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