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侧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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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的北京依然低温，雾霾有些重。阵阵风刮起，吹得巫念一哆嗦，缩着肩膀加快步伐往公交站的方向走去。
如果妈妈在身边，肯定会苦口婆心地叨叨她又没穿秋裤。这样想着，她藏在口罩里的嘴角弯了弯。
风衣兜里的手机震了震，巫念摘下一边的口罩按下接听。
“念念你找到那家店了吗？”是室友谢小寒。
“找到啦，买了两斤大婶的牛肉丸子。现在正准备坐公车回学校。”
“啊啊啊啊啊念念真的找到那家店了？我和小寒在宿舍担心了好久！你不是路痴嘛！怕你绕来绕去把自己给绕丢了呜呜呜……”电话那头换成了何岩岩的咆哮。
“岩岩你别扯我下水啊！”小寒把手机抢回来，“其他火锅材料都准备好啦，等下我跟岩岩买啤酒，今天痛痛快快吃一顿！明天再面对论文火葬场！”
巫念笑着跟室友扯淡了几句，挂了电话。
看到前面公车到了，她小跑着上了车。刷完公交卡后，她快速环视了一下车里座位，还好，人不多，后座没几个人。
三步做两步走到最后一排靠过道的位置，坐下，把装着牛肉丸子的塑料袋放在一边，拉小玻璃窗，把口罩戴好，戴上耳机打开音乐软件，最后放松地瘫在座位上。
太折腾了。
今天宿舍几个决定打边炉，为了这股寒流，更为了安抚安抚各自被大量论文任务打击到心寒的命苦大学生灵魂。刚好巫念下午来附近办事，离一家室友何岩岩嚷嚷想吃大半年的地道潮汕美食店还挺近，只好由她顺带捎回食材。
崩溃的是，小店口碑爆好却藏得很深，巫念本身方向感就不好，开着手机导航愣是绕了四圈才找到。找得晕头转向的时候，巫念全凭脑子里何岩岩那句“我的念啊，你可怜可怜我这个广州潮汕混血吧，家离得最远想吃点正宗家乡菜容易吗我！你看到我眼里的乡愁了吗！”的哀嚎支撑信念。
公车进入隧道，带着车身稍许摇晃。车内暗下来，一时间让人模糊了白天与黑夜。
耳机里循环放着《Silhouettes Of You》，是最近回味了无数遍的英文歌。
- I light the fuse. （是我点燃了我们之间的可能）
- And I watch it burn. （看着纠纷燃起）
巫念一直很喜欢这样的时刻。隧道的橙黄灯光铺满车内每一个角落，斑驳光影在每一个乘客的脸上流离，不同归处、毫无关联的所有人，都在这一刻显得格外地有故事感。为生活忙碌的每一张面孔，显露出千万种只供自己品尝的沉浮悲喜。
她愿意去猜想这个城市里每一个人的孤独心事。
公车很快驶出隧道，车内归为寻常。她有点犯困了，看向车内壁上的路线图，还有七个站，小眯一会儿应该没关系吧，她耷拉着脑袋有些侥幸地想。
不过接下来眼前发生的事冲光了她的所有睡意。
公车到站停靠，她的余光里，车里上来一个人。在她的右前方坐下，靠窗位置。而这个人坐下的第一件事居然是把车窗大开，一股冷风涌入。
你不冷我冷好不好？巫念皱着眉头抬头看向那个人，然后愣住。
记忆里有个人也有着这样的侧脸，利落的短发，浓眉高鼻梁，说不出的清隽好看。两张侧脸完全重合，毫无分差。
那个人曾经也是坐在她的右前方。有一瞬间她以为这是被上帝切换了空间而已，他和她的位置丝毫没变，他过一会儿还会转过身来给她讲题。
眼前人把右手臂横在窗台面上，微昂着头看向窗外车水马龙。春风轻拂少年面，潇洒得可以。曾几何时，那个人就拿这个动作笑话过她。
“昨天放学路上看见你了，坐公车坐得太嘚瑟了吧您。”
“瞎扯，我多正常。”
“昨天你就这样，”少年在饮水机旁的走廊上模仿起来，“一只胳膊横着搭在车窗台上，一脸潇洒地看着窗外，脸上沐浴阳光的表情我学都学不来！你坐公车坐成了乾隆皇帝浩浩荡荡微服私访你知不知道？”
那个人也是典型的不怕冷，高中的时候，到了冬天，课间巫念窝在教室里不敢出去，他总是穿得很少，在走廊上跟同学谈笑甚欢，时不时透过窗台来逗她。
一件件往事在脑海里碰撞、摩擦，最后汇成一股力量冲向大脑神经，巫念有几秒觉得自己心脏停止运作了。三年多没见面了吧，她想。即使大学在一座城市，彼此的生活也是完全错位，没有任何交集。
唐修扬。
公车再次进入隧道，她看着眼前人的侧脸被铺上柔和的橙光，耳机里刚好唱到：
「I’m sick of standing by your window（我厌倦了驻足凝视你的那个我）」
「Tracing silhouettes of you（厌倦了不再执着追随你的轮廓细节）」
她觉得巧合得荒唐，有些想笑。
实在盯累了，低下头笑自己矫情，然后坐等时间流逝。
她在到站前五分钟整理好所有，时刻准备撤离走人。窗外熟悉的街道表明已经接近目的地，巫念眼不见心不跳地从唐修扬眼前走过，到后门准备下车。心里不停默念：我戴着口罩捂得严严实实他怎么可能认得出来。
到站广播响起，面前的大爷杵着拐杖动作有些迟缓。司机师傅礼貌性催了一下，结果被大爷以十倍的火力怼了回去：“催你娘的催！催出事儿了让你赔得只剩裤衩！”
大爷身子看着虚，嗓门儿还不小。
大爷嗓门儿有多大呢？巫念的余光里看到他抬头看向这边。
她既紧张又尴尬，下意识隔着口罩摸了摸下鼻梁。漫长的几秒过后，她在大爷后头跳下车。背向公车，站定低头，在确定公车驶远后才回身，往宿舍的方向走去。
隔了这么多年没见面，他怎么可能认出来。她于他，如今并不是多重要的人。
自作多情，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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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岩岩同学，领走你的乡愁。”巫念拖着步伐走进宿舍。
何岩岩小媳妇似的蹦跶过来：“好的呢！超爱你我的念！”
其实大学里每个宿舍围在屋里吃火锅，聊人生应该是常有的事，偏偏她们606是个特例。大一买的锅，阴差阳错的各种原因，打边炉行动每次都以“流产”告终。好好一大锅，沦为了宿舍早上煮面条的工具。
阳台上谢小寒哼着不着调的歌洗着食材，她是湖南人，非常有火锅情怀，这会儿高兴得很。
巫念四处瞧了瞧，“宇琼哪儿去了？”
“陈痴女刚刚被她家那位给接走啦。说是庆祝交往150天？哇这个数字都可以庆祝啊，我真没听过比女生还有恋爱仪式感的男生。”谢小寒洗着娃娃菜，“果然是爱情面前友谊成灰，不过就算三缺一，今天也必须完成任务！宿舍火锅我从大一渴望到现在！”
何岩岩一边唱着王菲的《暗涌》，一边在宿舍里翻箱子找锅。
她是广东人，唱起粤语歌来毫无障碍。音色很好，音准也没得挑，宿舍几个都很喜欢。她在宿舍唱歌就是一项日常活动，被巫念戏称为606的驻唱歌手。
宿舍三人忙活着洗菜洗锅铺瑜伽垫，最后围成一圈开吃。
“我靠！岩岩你不要跟我抢丸子！你都吃了几个了！”谢小寒嚎叫，“为什么我们几个单身狗吃个火锅都显得很凄苦呢？天气太冷？”
“因为606唯一脱单的人已经被她男朋友拐走，现在搞不定缩在人家男朋友怀里打啵儿呢。”巫念慢悠悠地喝着啤酒。
谢小寒捂脸尖叫：“念念你可不可以不要把剧情延伸得这么详细！”
伴着嬉笑斗嘴声，不时有人笑得前仰后合。吃得热闹，喝得也尽兴。
吃得差不多的时候，何岩岩嗷嗷地提议，趁着气氛搞事情。抽两次，选两个人讲故事，剩一个人洗锅。
“什么叫讲故事啊？”小寒好奇。
“少女情怀那点事儿呗。”何岩岩挑着眉贼兮兮地回答。
勺子在锅盖上转圈，最后指向谢小寒。
谢小寒认命沉思了两分钟，低着头说：“我最近，可能在网恋，”她顿了顿，“网络暗恋。”
简单来说就是，谢小寒同学一直有个网友小哥哥，玩网游认识的。两人互相当做普通朋友问候生活、解疑答惑。最近谢小寒觉得自己喜欢上人家了。
“我觉得我们总有一天会见面的，小哥哥也在北京呢。不过不着急，我想变成更好的自己，再去见他。”她来了个握拳手势。
“不讲了好羞耻，换人吧！”她转起锅盖上的勺子。
只见勺子没有偏差地，指向何岩岩和巫念中间，正中间。
“天意啊！你们两个人都讲！”转勺人鼓起掌来。
何岩岩明显得心应手得多，不拖泥带水地把自己初中的纯情初恋讲了一遍。特纯，音乐班认识的小帅哥，三个月恋情止于牵手，分手原因是何岩岩觉得男生太怂。
“没意思啊，这个你以前都提过的！我以为岩岩你成天唱情歌唱得这么好，经历过啥刻骨铭心的爱情哦。”
何岩岩握着啤酒沉默半晌，低眉说道：“有过啊，人没了。”
酒精作用下，旁人随意的打趣却恰恰刺痛了局内人的神经。
“我是为他来北京上大学的，他说过，他爱北京。”
猝不及防的两句话让空气都变得有些沉重。
巫念放下酒，过了很久才慢慢开口：“小寒你是不是还指望我能讲点儿好玩儿的缓和气氛？而是现实比较令人遗憾。”
“我今天遇到他了，隔了顶多半米，他没怎么变。”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侧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