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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顶儿掉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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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是第一批被赶来边疆拓土的学生,承担了空气净化器、荒野开拓者等一系列重任,可谓身兼数职、任劳任怨。
为此,官方出台声明表示,她们却有不如意之处,然拓荒之地硬件条件远胜从前,不论是能看到面部毛孔的监控摄像,还是能收集到蚊虫振翅之音的声音采集器,无一不体现出她们正享受着前辈所不曾享受过的优待。
“尔等还有何不满”写满了花草树木。
天真的她们从全国各地怀抱着滚烫的梦想和对未来生活的美好憧憬,踏入了这个看似美好的囚雀之笼。
然而短短三年,曾经号称花光经费以至于学府面临赤字的宏大工程就开始从细枝末节之处略显颓相。
在某年某月某日的某天下午,从走廊里走过的某某某,被不知因何而坠落的天花板块“咣”地一下怼晕了过去。
一砸击起千层浪。
细小的矛盾经年累月地堆积至此,终于因一块天花板而星火燎原,学生们群情激愤,觉得自己一腔热忱错付,不甘于此,尽书才华于檄文之中,一时声讨之声遍布四野。
然雷声虽大,雨点却小。
程澄趴在楼道的窗台上,看着窗台下零零散散的人义愤填膺地举着横幅手舞足蹈,旁边是目不斜视的上课浪潮,不禁觉出几分滑稽与无趣。
嘶吼的人总是无比认真,带着不被人理解的苦痛,与对不痛不痒者的恨铁不成钢,进行着感动自我的无谓挣扎。
旁边的他与她却只能看到狰狞的表情,喟叹一句“何必如此”,此篇便也就此揭过了。
来来往往的你与我,认真或轻飘地经营着自己的人生,不经意间画就了令人啼笑皆非的众生相。
程澄以为生活大概也就不过这般周而复始了,却不曾料到总有些惊喜突如其来。
顶儿又掉了。
那是一个下午,程澄上完课,抱着新型的微轨测平仪回到宿舍楼。
当程澄推开楼道的铁门,正准备再迈一步时,被同系的同学一声“等下”喝住了脚步。
“你抱着的是新型的微轨测平仪?”同学隔着三块地砖问道。
程澄点了点头,带着一丝茫然。
“你拿衣服罩住了再过来,顶儿掉了,有水!”
程澄抬头看了眼天花板,满天星式样的板块群中,一个黑漆漆的正方形空洞正呲牙咧嘴。
程澄连忙把胳膊上搭着的衣服罩在微轨测平仪上,小心翼翼地躲着天花板空洞中不知规律的水滴,蹑手蹑脚地回了房间。
“这天花板怎么回事儿?”
“谁知道呢。”
“唉……”
人是很容易满足与习惯的物种,合理地反抗与适当地表达不满是一种无法后天习得的才能。
所以渐渐地,顶儿越掉越多,声浪愈来愈小。
正所谓习以为常,司空见惯。
连质疑为何校方总不来修的声音也逐渐销声匿迹。
一个月过去后,她们在楼道里行走如同置身奇门遁甲,为寻“生门”避“死门”而“各显神通”。
程澄觉得,越发想笑了。
想笑归一回事,真的在半夜三更听到稚子时啼时笑,便让人难以发笑了。
程澄是帝国高等医药学院的学生,从小在帝国芒星旗下长大的新时代新青年,相信科学。
相信科学的程澄,听到楼道里若隐若现的稚子之音,只觉腿脚发软。
灯是关的,楼道是暗的,空无一人,无声寂静为其作衬。
程澄特想大声质问“你是谁!别装神弄鬼!你丫给老子滚出来”
然而厕所旁边大大的印刷体字样“23点后请保持安静,请勿打扰他人休息”犹在眼前,程澄只能把话都憋在肚子里。
“一个两个三个小娃娃,四个五个六个小娃娃……”
程澄觉得她自己一定是最近不务正业,地方频道的综艺看多了,所以听不清的音儿都给自觉地补上了词。
“五个六个七个小娃娃,一起回家找妈妈……”
貌似……不是幻听…………
“你是谁?”
程澄尽量控制着音量的大小,却控制不了因内心深处难以避免的恐惧而紧涩的嗓子发出颤音。
“你是谁?”
稚嫩的声音比之前清晰,有点儿像昨天刚看的《哪吒传奇》里哪吒刚降生时的音质。
程澄壮了壮胆子:“你在哪儿?”
过了一秒钟,一声“你在哪儿?”原样奉还。
又不是镜面反射,这是在玩儿啥。
程澄想了想,道:“我是程澄。”
一秒钟后,稚嫩的“我是程澄”钻入程澄耳中,然而又过了三四秒,一声“呀,我不是程澄”响起。
程澄感觉心脏突然放松了,这要是个鬼,大概是蠢死的。
“那你是谁?”
半晌后,“我是谁?”
“我是谁?我是谁?哈哈我是谁?”
果然是个丝毫造成不了安全隐患的小傻瓜,程澄连逗它玩的兴致都没了,只想回去睡觉。
然而刚走一步,一滴水从天而降,掉到程澄头上,那一刻,一声分外清晰的“别走啊”落入耳中,撞在心里。
大概是从来没人跟程澄说过这句话,所以并没能事先产生抗体进行预防,以至于程澄在明知明早有重头课的情况下,三更半夜不睡觉,在黑暗的楼道里伴着厕所的自然香气,哄一个看不见在哪儿的小傻瓜。
一人一不明生物,就在有一搭没一搭的一说一重复中,迎来了东方之既白。
程澄打了个哈气,随便找了个方向挥挥手,不等小娃娃出声便闪人,只余“先撤了,有空再聊。”飘荡在空气中。
“哼!”
娃娃觉得不开心了。
水掉得更欢了,呲牙咧嘴的空洞旁,又有一块天花板湿了一个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