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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杏花镇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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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光火石间,轰然一下,那团黑气居然被二凤空手劈开了!
阿毓看得目瞪口呆!这是什么情况?二凤什么时候还学会了空手劈恶鬼了?
那女鬼拖着被二凤劈开的断臂残肢,虎视眈眈盯着二凤,口里嘶啦嘶啦辱骂着恶语,眼里又是憎恨又是害怕。
“阿毓。”
二凤喊道。
“在!在,我在!“
阿毓被刚刚一幕吓怔了,听二凤喊他才反应过来。
二凤语气柔和道:“阿毓,你别怕,你问她,为什么要害自己的儿子?”
阿毓鼓起勇气,走至那一团黑气面前,语气不容反驳,“你为何要害自己的儿子?”
那女鬼一听他提起张老板,怒火更大,又张牙舞爪起来,但忌惮二凤在他身旁,咬牙切齿道:“别跟我提那个不孝子!”末了居然嘤嘤抽泣。
阿毓心下一阵柔然,待她哽咽了一会儿,上前劝慰道:“你告诉我们你的苦衷,要是我们这些阳世之人能做的,必定尽力而为,你本早该转世投胎,却流连世间做了厉鬼,又是何必?”
阿毓说得动情动理,女鬼听了,哭得更凶了,呜咽道:“那些年这一带闹饥荒,家里存粮只剩一个馒头,我舍不得吃,就给了狗子,我因此没挺过去,可是……”,话至此处,那女鬼恨恨道:“那不孝子把我葬在荒野,终日曝晒!我本体谅他当时穷困,他也信誓旦旦说过之后定当盖棺厚葬,不曾想这不孝子居然这么多年都把我遗忘在外面,无人供奉,尸体怨气越来越大,这才做了厉鬼啊!“
两行血泪从女鬼眼眶里滑落,模样狼狈不堪。
阿毓心里也不是滋味,刚想说些什么,躺在地上的张老板这会儿悠悠转醒,看到眼前一幕,惊恐道,”娘,娘,是你吗?“
阿毓看了一眼女鬼,若不是她做了动作,那张老板如何能看见她?
“你这个不孝子!别叫我娘,我没你这么个狼心狗肺的儿子!”那女鬼咆哮道,整个身体都因为情绪波动太大颤动起来。
“娘,娘,孩儿对不住啊,孩儿该死啊!”张老板一边磕头,一边嘴里念叨着,额头不一会儿就磕破了,流着汩汩的鲜血,“孩儿当年许下承诺,待来日世道安泰,一定把娘亲盖棺入土为安,孩儿没能履行诺言,教娘亲受苦了!”
那女鬼听了,哭声更大,响彻在整个福泽堂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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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凤。”
阿毓侧卧在檀木藤椅上,荡着双腿,轻唤道。
二凤闻言朝他看去,试探性问:“怎么了”
阿毓仰着脖子,缓缓开口,“你知道吗?其实张老板他娘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真害他性命,只是想给他一点教训而已,可是……”说到这儿,阿毓神色黯淡了下去,好一会儿才接下去,“如果是我的话,就算我娘变成厉鬼来找我,我心中也是高兴的。可说是这样说,也不知道她现在是死是活,倘若还在世上,为何不来寻我,假如已经不在了,又为何迟迟不肯托梦与我?”
二凤静静瞅着他,不知道是被他的情绪带得伤感了,还是被这话给刺痛了,心中也是五味杂陈,难辨滋味。
面上尽管一点波澜都没有,他心里却一直有个声音在捣鼓他的心神。一声一声,仿佛下一刻就要如同洪水猛兽般决堤而出。
可到底,瞥见阿毓藏于袖中,遍布全身的伤痕累累,他提到嗓子眼儿的话,还是一声不响咽下去了。
这样深可见骨,有几处都是穿心而过的剑痕,数以千计,密密麻麻爬满在阿毓单薄而瘦弱白皙的身体上,着实触目惊心!
他一直以为,受过这样的致命伤,还能活下来的,绝无可能!
当今世道动荡不安,除妖门派风起云涌,总揽了天下格局。外面虽然看似平静,却已是暗潮涌动。
阿毓如果是遭人暗害,这杏花镇便是最好的藏身之处。如此想来,二凤心里倒是好受了些。
阿毓见他许久不说话,就扭过头去看他,见他神色恍惚,心不在焉,想是心里搁着什么要紧的事情,因问道:“二凤,发生了什么事儿吗?”
二凤闻言,站起身来,面色淡漠跨过门槛步入内堂,撂下一句不痛不痒的话
“没事。”
“听说没,尚老爷那旧院子昨儿闹鬼了!”
“你们说,尚老爷当年也算是咋们镇上有名的富甲,偏偏惹上官司,不仅丢了家财,连性命也断送得不明不白,这么想来,会不会是尚老爷的鬼魂回来寻仇啦?”
“这也说不准呀,昨儿从尚家大院门前经过的人说啊,那大门本来是紧闭的,可里面却有箫声呢,听起来如泣如诉,悲鸣不己呀!”
“……”
阿毓本来在内堂磨草药,但听外面人声嘈杂,也就不忍好奇凑上去听了几句。
说起这尚家大院,他每次从杏山采药回来,总要从院前经过,倒是有些见闻。那院子常年荒废在那儿,苦于无人入住,荒凉得很,但终归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虽然破旧,这规模还摆在这儿,高屋建瓴,颇为轩峻壮丽。
可民间之事,向来是众说纷纭,三人成虎,真正可信的寥寥无几。阿毓这心里,也就把这件事儿当成故事来听了,并不细想。
说起来,阿毓来杏花镇,估摸着也快两个年头了。
他所有的记忆都是从两年前算起的,虽然二凤很少和他提起以前的事情,他自己也甚少去问些什么。
一是,无从开口问,每次提到这事儿,大片大片的空白倏忽涌进了大脑,那感觉简直令人窒息。
二是,他害怕!阿毓平时大大咧咧,虽然来路不明,也很少纠结自己的身世,但不代表着,他看着自己身上这些触目惊心的伤痕真能做到处变不惊。
都是剑伤!
虽然伤口已经痊愈了,再这么碰触都不会有感觉。
但是这本该撕心裂肺,锥心刺骨之痛,而在他短暂而又空白的记忆里,竟是连半分影子都记不得了。
唯一能代表他的身世的,只有一直携于身上的那把金匕首,上面刻有一个毓字。
“听外头的人说,五符派掌门前不久魂归西去了!”
听到此处,阿毓心中忽得一紧。再抬眼,见那群人依然在侃侃而谈,忍不住吊着一颗心竖起了耳朵。
“此事当真?明掌门也算是当今除妖界的一把老骨干,怎么说没就没了?”
“听人说是炼符的时候走火入魔,被邪物噬了心神,丢了性命啊!可怜五符派几百年的祖业,无人继后!”
众人奇道,“难道这乐安明氏连个子嗣都没有?”
那人闻言,压低了声线,神秘兮兮道:“你们还没听说么,那明掌门唯一的亲儿子,当年可是被明掌门亲手杀死的!”
“啊?”众人一阵长吁短叹,异口同声道“那明掌门何故杀害自己亲生儿子?这虎毒还不食子啊!”
“谁晓得啊,这事儿当年查封得紧,无人敢声张啊……”
当今世上,最令人感叹的,不是那些钟鸣鼎食,纨绔膏粱的官宦世家,也不是庙堂之上的九五至尊,而是坐拥一方,令妖魔鬼怪闻风丧胆的除妖门派。
方才众人谈论的五符派,隶属乐安,以符箓咒术闻名天下。传说,其开派祖师明道貌几百年前凭着一己之力,扫平了整整五万妖众,一战成名。不过说来也怪,这明道貌自那一战后,便销声匿迹了,无人知其去处,后来的五符派由其兄长明承远接任。
阿毓平日在坊间走动时,偶有几次听那说书的提及此处。这当任五符派掌门明金文,素来治家严谨,崇诗尚礼,人物也是清正廉洁,行为磊落。也是五大门派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如今英年早逝,怪不得世人扼腕叹息。
可到底,这事儿于他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市民,又有何甚大关系?哪怕吹得天花乱坠,闹得沸沸扬扬,也不过是别人口中的谈资,阿毓倒是为刚刚自己的揪心感到可笑了。
见店里人群渐渐散去后,阿毓瞟了一眼在柜台旁忙碌着的二凤。
一身青衣,不如说,二凤所有的衣服料子都是青色的,反正阿毓从未见过他穿过别的颜色。二凤长得眉清目秀,面部扁平,眉眼浅淡,年龄比阿毓也大不多少。
而阿毓所有的记忆,都是始于二凤。
二凤告诉他,自己本是他远方的表亲,不幸八岁之时于路途中遭遇盗匪,全家丧命,自己也被人刺成重伤跌落悬崖。二凤其父怜自己孤幼无依,便苦苦寻来来寄养在膝下,可天不遂人愿,两年前旧疾复发,高烧连连,醒来后就不省人事,谁都不认得了。
这便是残缺不整的所有记忆,有时候阿毓在想,这是不是自己呢?心中总有一个念头,仿佛在告诉自己,不是这样的!可到底只是猜测,更何况,假如不是,他又该何去何从?
就连二凤这个人,阿毓也是看不透的。何故二凤可以徒手劈伤那女鬼?二凤平时深藏简出,从来不和别人来往,就算是街坊邻居,一年到头也见不到他几面。就仿佛是隐逸在杏花镇的一角,掩饰着什么,或者说是守护着什么东西。
“阿毓。”
二凤右手提着一个紫砂壶,左手拿着同样材质的杯子,款款向他走来。
“何事?”
阿毓不咸不淡回道。
二凤走进他跟前,随手坐在一把桃木靠椅上,替他倒了一杯茶,送至他的身前,目光柔和道:“看你刚刚的表情,可是有什么事想问我?”
阿毓接过茶杯,沉默了半响,盯着他的眸子,轻声问道:“二凤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