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语不闻》镜里萤

1、楔子

　　“喝下这碗孟婆汤，一切就结束啦。”少女只有十六七岁模样，声音却如老人般沙哑刺耳。
　　唇红齿白的少年迟疑地接过翠色瓷碗。白袍的衣角破损了，好似猛兽抓咬留下的痕迹。
　　碗中水清澈透明，能模糊映出他的容颜。少年的瞳孔猛一收缩，像是看到了什么吓人的妖物，呆滞地仰头，一饮而尽。
　　这样就结束了吗？前尘忘尽，再无所求，然后步入新的轮回，开始新一轮的劫缘。他，忘了什么吗？那个放在心尖上的女孩，和一句珍重的承诺。他还要到她身边去，告诉她那句没来得及说出口的，告别。
　　他明明说过，不会再失约了啊。
　　什么不会再让她等自己，不会再将她遗忘……都是谎言吗？彻头彻尾的，骗子。少年眸中的光彩尽数失去，无意识地踏上那座白色的石桥。
　　桥那端云雾缭绕，望不见尽头。少年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去，全身上下早已经没有了知觉，除了那还在跳动的心脏传来的，一阵阵钝痛。
　　抱歉，我食言了。

　　“因为——是千年的宿命啊。”身着暗红纹襦裙的女子斜倚在太师椅上，轻摇手中团扇。青丝及地，绛唇不点而红。
　　鹅黄裙裾的少女抿唇，声音却苍老得不像样子：“大人已经决定了吗？”
　　“为什么不？”女子以团扇掩口，“这是一场有趣的博弈。记住了阿孟，游戏重要的不是成败，而是要享受过程。”
　　——姐姐，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我喜欢那种凌驾于人之上的感觉，而不是棋子做出出乎意料的举动逃离操控。”
　　——姐姐，我绝不后悔。为了他，我愿意付出一切，或者抛弃一切。
　　……包括我吗？“我讨厌那种失控感，非常，讨厌。”讨厌这种，无能为力。
　　“我会证明给她看，她犯下的错误。”女子紧握的双手垂下，站起来走过去，推开雕花的窗，窗外是一片血红色的彼岸花海，“她与你我不同，并非顺天而生。阿孟你也知道，妖啊，都是世间异数，天生无心无情，又是长生，是注定孤苦无依的命。而我——”
　　“不会放下她不管。”
　　阿孟叹了口气：“斩断缘丝，重入轮回。可那人明明阳寿未尽，大人不怕天道责罚？更何况，这样做真能如她所说……？”
　　“不……这也许只是另一段因果的开端罢了。”女子转过身望向阿孟，“阿孟，你也是历过轮回，入过红尘之人了，我问你，执念……为何物？”
　　“大概，是无法完成的心愿吧？某件重要的事，或某个重要的人。”
　　“那么，爱，又为何物？”

　　为何站在奈何桥头我遗忘了前世今生，你却依旧在我心中隐隐作痛？
　　忘不了的爱人，放不下的执念，逃不开的宿命。
　　真是可笑啊，身为妖却妄想拥有人的感情。徒劳无功，一错再错罢了。可这世间，既有有心而无情的人，为何就无无心而有情的妖？
　　何时才会有人去聆听一只妖深夜的低语呢？
　　“好了，从现在开始，由我来教你，”那个清远出尘的少年盈盈浅笑，“何为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