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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枯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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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有点久远的事情了。
暗无天日的世界中,落下的酸雨腐蚀了所有的建筑物。毫无生气的枯树耷拉下来。唯一拥有颜色的是躺在地上的灰石,扯开了嘲讽的嘴角。
幼小的女孩子把头埋进臂弯中,细碎的哭声不断传出。建筑物在她的身后吱吱作响,下一秒就要坍塌,激起尘土飞扬。
也许是个意外,也许是女孩拼命想要抓住什么而做出的最后的努力,这片空间中迎接一位客人。
“怎么了吗?”鲶尾藤四郎压下疑惑奇怪,半蹲下来。他大概也猜到了什么。
女孩只是哭,像是根本没有看到眼前的人。
“……如果只是哭的话,姐姐不会回来的。”
女孩身子小小地颤动,“……不哭了的话,姐姐会回来吗?”
整个世界都仿佛被按到了什么开关,雨停云散,树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抽芽生长,绿色覆盖了灰石。
女孩执着地问道:“如果我努力的话,姐姐会回来吗?”
果然,她还是把所有的注意力放在姐姐身上。
鲶尾藤四郎在心底叹了一口气,面上却是笑,动作轻柔地摸女孩的头。
“先坚强起来吧。”他笑道。
“——春花。”偶然听到的无法说出口的名字,付丧神带着私心,轻轻念道。
女孩身子一僵,思想穿过时间,年幼的女孩一下子成长为少女。但她什么也没有说,就这样沉默。
在蓬勃生长的大树旁边,默默地,偷偷地,钻出了嫩绿色的新芽。
不被主人注意到的,注定无法长大的芽。
刀光撕碎了暗幕。
“鲶尾哥!”
面目狰狞的怪物猛地向前一扑,重伤的胁差赶忙弯下腰,宛若要破碎的刀刺入怪物的躯体。
周边妄图包围的怪物也被一期一振和药研藤四郎干净利落地斩首。
“大家再坚持一下。至少现在还不能碎。”一期一振开口,作为唯一一把太刀,他挡下了大部分的敌人,此刻的伤势也是最重的。
乌黑的血渍沾在他们的头发上,深可见骨的刀伤贯穿了他们的身体。
若将他们的体力用数值具现化,恐怕每个人的生命值都跌破了零点。
拼命斩杀最后的敌人,短刀们露出了疲惫不堪的神色,光是站在原地就耗费掉了大部分力气。
“手臂好酸哦……”乱藤四郎小声说道,但下一刻他就又充满活力地抬起手臂,“那就赶快到下一个战场吧。”
“不……”一期一振收回刀,“我们原路返回。”
“诶?”
“回去吧。”明明还有血从头上淋下,却丝毫未损如同贵公子一般的付丧神的容貌。
“回去吧。”疲惫的兄长微笑,“我们还有其他要做的事情。”
“可是那位大人说……”
“鲶尾。”一期一振打断了他的话,“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吧?如果是那样的话,那位大人会很开心的。”
“……是。”
回家的路并不是想象中那般顺利,这片地区的敌人像是再生的蟑螂一般,一波一波。生存低下的短刀也无力继续战斗,被兄长们搀扶着才能走动。
山丘中的樱花出人意料地绽放着,遥望本丸,依稀能看到葱绿的地面。
仿佛是审神者最后的倔强。
“我感觉自己要碎掉了……”短刀们脱力地直接倒在了樱花树下。幸存下来的两只老虎此刻也大喘气,虚弱地依偎在五虎退身旁。
“唔要碎掉了啊……”乱藤四郎颇为遗憾地开口。他又似想起了什么,眼睛忽的一亮。
“那个,我们把自己埋在樱花树下吧!”
在历史上,刀剑们作为战利品,也作为陪葬品。本应厌恶泥土的他们此刻却认真思考起来——不是想被埋葬而是死在主人的身旁。
他们缓慢地,移动着破碎的手臂,一下一下地,挖出自己的归宿。疼痛到下一秒就要碎了,疼到不想再忍耐了,痛到想要直接死掉。
——那位大人那时候是有多疼呢?
那些是小小的,浅浅的,什么都埋葬不了的坑。
想要继续移动的指尖像黑色的沙土一样地碎裂。
“就到这里为止了啊。”
不知道是谁带的头,他们取下了腰间的“自己”,碎裂的身体像是泥土一样覆盖在刀身上。
一期一振拦下了鲶尾藤四郎的动作,“去审神者那里吧。”
“就是就是,鲶尾哥还是去那里吧。”
“安心,我们会帮鲶尾哥留个位置的。”
“记得帮我们跟审神者问好!”
“去吧,兄弟。”
总得去做一个了结。他向本丸走去,回头一望,风吹起了黑色的沙。
本丸比鲶尾藤四郎想象中的要干净,就像是主人偶尔外出般寂静。
审神者大概躲在那里吧?一有事情就像个孩子似的蜷缩起身子封闭了自我。
啊,果然。
微风轻轻吹起白色的窗帘,干净明亮的屋内舞进几瓣樱色。身着来时的像是葬礼般的衣服,审神者蜷起身子,头埋进臂弯中,安静地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审神者?”
没有动静。
鲶尾藤四郎也不意外。他跪坐在审神者对面,将藏在衣服口袋中的做工拙劣的御守推到审神者的身前。
“算是份离别礼吧?”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本来想要留下些什么东西,但是付丧神死后什么就直接消失了,没办法留下什么,所以只能送御守了。”
“谢谢你。”
谢谢你的到来,谢谢你为我们治愈了伤口,谢谢你盛开的樱花。
谢谢你。
一切都要落下帷幕了。
胁差的生存并不比短刀强多少,唯一的执念支撑他走到了这里。
他弹开落下的沙粒,故作轻松地站起,灿烂地笑着,与樱之宫春花告别。
“再见了,审神者。”
后悔,愧疚,担忧,在意各种各样的情感在他心里融合发酵,从大铁罐中倒出复杂的感情。
他想起月下樱之宫樱的笑容,想起了那位姐姐的拜托。“创造了很多快乐的回忆吧?那么,请你也为我的妹妹制造美好的回忆吧。”
“我或许喜欢审神者吧?”仿佛开玩笑似的提起,鲶尾藤四郎弯眸轻笑。
人偶终于动弹了。樱之宫春花红着眼,不可置信地,恶狠狠地死瞪着鲶尾藤四郎。
“……这样你是不是很开心?”樱之宫春花咬牙说道,“戏弄我很好玩吗?”
审神者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一把夺过付丧神腰间的本体。细碎的裂痕缠绕着这把刀,让人不禁对它还没碎感到惊奇。
“自说自话一大通之后就想离开?耍过我就要离开?别做梦了!”
动作粗鲁得更像是一位加害者的樱之宫春花却颤抖着,仿佛是受惊的被害者。她的手紧抓刀刃,即使是脆弱到要碎的刀剑也依然有杀伤力。血红色一滴一滴地落下。
鲶尾藤四郎惊愕地愣在原地,他想要劝审神者放下,最后却在对方红到要哭出来的眼睛的注视下败退。
“一个个都自说自话,说为我好为我好却都抛下我离开……为什么不考虑一下我的想法呢?为什么要瞒着我呢?”
眼眶中的水似乎就要落下,但樱之宫春花强忍下来。
“滚得越远越好。”她双手用力,手心的皮肉被狠狠刺穿露出了森森白骨,而同时脆弱的刀剑悲鸣,断成了两半。
剧痛什么的完全感觉不到,大概马上就要消失了。
从四肢开始,他的身躯开始急速地化为尘土又再幻化为光点消散。
“不要再随便决定一切了!”
映入眼的最后一幕是审神者边哭边喊的模样。女孩的手中握着化为黑沙的刀剑。
“嗯。”
他轻轻应道。
窗帘飘动着,屋内的樱花是它送进来的还是付丧神临走的最后一抹微笑呢?
消失了。消失了。什么都没有留下。
樱之宫春花瘫坐下来,手痛到抽搐不停。她已经没有力气再一次放声大哭了。
不知过了多久,黄色的小狐狸摇摆地走到了审神者的面前,“所有的付丧神的反应都已经消失了。审神者,我们该走了。”
“……”樱之宫春花垂下双手,沉默地走出房门。在经过那枚丑陋的御守时,审神者动作一滞,忍着手掌的疼痛,像是对待珍视的宝物,将它紧握在手心。
在本丸的大门口,负责的人员已经到了。狐之助目送审神者离开,唏嘘不已。
失去了审神者的灵力,庭院里的花草霎那间枯萎衰败。
“哎呀,这座本丸也迎来了最终的结局了呀。”作为一开始的人员,狐之助不免伤感。
它转过身,山丘上不败的樱色堵住了它的感慨。
“……哦呀,没想到这樱花树居然还开着。”
不知何处吹来的大风卷起了满天的樱花。
——听说了吗?那里的樱花一直盛开。
樱花树的脚下埋着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