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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乱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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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恒青嘴角笑意依旧,在春日的阳光下显得有些透明虚幻:“阿芷,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环抱双手于胸前,靠在朱红漆柱上,一字一顿道:“我虽然不聪明,但也不傻。父王要对你动手,如果不是我跟出来,恐怕你现在已经在密牢里了。”
他沉默片刻,方再开口道:“锦阳王不可能告诉你,你猜到了多少?”
“七七八八吧,倒也拼的差不多了。平乐王的身子,是你做的手脚吧。原因的话,大抵是年前你身边人大换,或者说,是王妃娘家哥哥由战功晋封定远侯,给了王妃底气,动摇了平乐王对世子的选择。一旦下定决心,平乐王不会让不得宠的长子碍着路的。”墨芷不急不缓地道,听似平淡的话语,藏着多少悲哀。父亲要除去碍眼的儿子,儿子为了自保,不得已选择先下手为强。
“不用那般看我,我也不是什么好人。”叶恒青看着墨芷的眼睛,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我大可以不要这王位,甚至主动请辞世子,或许还能博得父王一个好脸色。但我不甘心啊……”
他轻叹一口气,面上涌现出几许自嘲,低声道:“我总以为父王不喜欢我,是因为我还不够优秀。我熟读百经,通晓政理,待人谦逊,父王依旧不喜欢我。后来我懂了,不是我不够优秀,而是我母妃娘家衰败了。一个破落户的儿子,哪比得上一个炙手可热的定远侯。”
“你就这么笃定我会帮你?平乐王病着,能不能好是两说,王府里男丁只有你三岁的幼弟。而你做出这等事,父王绑了你直接上京,没人能道一句是非,说不得圣人还要赏我父王,比如,”墨芷故意板起俏脸,半是威胁半是恐吓,“将另外半个南疆,也赐给他。”
“那又如何呢?”叶恒青看着墨芷,笑的温润,“就算我成不了事,也成全了你,算不得亏。”
她气也不是,笑也不是,他们现在谈的可不是天气有多好:“你下手之前,就该知道,瞒不了多久,南疆不止一个平乐王。明明等到我父王上京,这就算过去了,你偏偏要自己送上门。我知道你肯定有备而来,但这是锦阳王府,护卫全是我父王手底下的精兵,你有几分把握能闯出去?就算你闯出去,这么大动静,京城那边不会坐视不管。”
叶恒青在心中苦笑一声,他又何尝不知道呢。算好了一切,只是没料到皇上竟然点了墨芷的名,命她随父进京。他知道这一别,就不知何年何月再能相见,即便再相见,恐怕也人是物非。才不顾幕僚的阻拦,来锦阳王府“自投罗网”。
终归是十年交情,虽然初时猜到后,墨芷也气恼过下手前怎么不先告诉她。气过倒想通了,叶恒青只是不想让她趟这趟浑水罢了,“算我倒霉,摊上你这么个朋友,我还是个帮亲不帮理的主,何况平乐王也并不占理。这两日父王就要出发了,你别再来了,该怂就怂。”
叶恒青温柔地看着墨芷,目光中藏着她读不出的深情:“那我就先回了,去了京城,可别太想我。”
“行了行了,你快走吧,我待会还要去父王那儿领骂。”墨芷没好气地道,复又压低声音,“做的干净点,盯着这个位置的,不止我父王。”
叶恒青微微颔首,转身踏出了王府大门。早在门外等候的灰衣小厮,机灵地上前扶着叶恒青上了马车。
墨芷看着叶恒青的马车渐渐消失在街头,长舒一口气,回身朝清远堂的方向走去。
“主子,锦阳王那边没动静?”人声喧杂的街头,小厮贴着车厢,低声问道。
“嗯,阿芷替我拦下来了。”叶恒青闭目坐在车舆内,如玉般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主子,属下知道您与郡主交好,但在有些事情上,”小厮斟酌着用词,小心翼翼地道,“她毕竟不是自己人。”
车内久久没有回应,小厮知道自己已经惹怒了主子,可这些话他不得不说。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墨芷不仅不是自己人,还是敌人,他不能看主子因为小情,误了大事。
不过小厮也不敢多说,再说下去,就太过越矩了。催了车夫几句,小厮也加紧了步伐,向平乐王府行去。
而这头,墨芷也来到了清远堂。
锦阳王听完密卫的汇报,正沉思着,余光就看到一个探头探脑的身影出现在门外,“吩咐夜莺继续监视,有什么异动,随时禀报本王,你先下去吧。”
“是,属下告退。”
密卫领了命,便退下了。出门后看到墨芷一副犹犹豫豫的样子,颇为不解,上前殷切道:“郡主,王爷在里面等着您呢,快进去吧。”
墨芷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她当然知道父王在等她,只是,唉,自己闯下的祸,咬牙也要受着。
密卫眼瞧着墨芷脸上几番变化,最终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踏进了清远堂。摸不着头脑的他,只好贴心的替这对父女关上了门。
墨芷这次进门可没前不久那么洒脱,进来后老老实实地站在堂前。父女俩谁也不先开口,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地僵持着。
到底是锦阳王心疼女儿,先败下阵来,皱眉道:“好了,坐下吧。”
墨芷四岁时坠过湖,虽然救了回来,但底子也亏了不少。为此锦阳王忧心不已,不惜掷千金用来购买天下珍材,还亲自上阵教她骑射以健体。就算后来墨芷身子补回来了,锦阳王依旧挂着她小时候那病怏怏的样子,平日里管教归管教,心中到底有个数。
“谢父王。”墨芷有些心虚地脱了裘衣放于一旁,才规规矩矩地跪坐下来。
“你还知道本王是你父王,”锦阳王冷哼一声,端出严父的架子,“为了一个外人,瞒下这等掉脑袋的大事,本王当真养了个好女儿。”
“父王这话怎么说?女儿可听不懂。”墨芷眨眨杏眼,装出一脸茫然的样子。
“别装了,那小子进府后,你就支开身边所有的丫头,一直跟他呆在一起。临了还不放心,要送他出府,生怕本王下令把他绑了。也不知那小子,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锦阳王相当不爽自己女儿这么维护一个外男,“别再跟本王打马虎眼了,找不出说头来,自己去领三百支箭。”
听到这儿,墨芷暗暗松一口气,锦阳王没直接罚她,算是默许了她的做法,但面上还是苦着个脸道:“三百支箭……父王也太狠了些吧。”
“五百支。”锦阳王又平静地加了数。
“别别别,我决定帮恒青,一方面是因为我跟他从小玩到大的交情,而且我也看平乐王和他那位继室不顺眼;另一方面,却是为了我们锦阳王府。”墨芷不敢再耍滑头,赶忙坦白从宽。
“为了我们锦阳王府?你倒是会说。”锦阳王依旧板着脸,但口气明显软了几分。
墨芷饮了一口热茶,温了温身子,方继续道:“父王您想,恒青做的事,成了,对我们没什么损失,败了,是他一个人的罪。京城那边,您最多担一个不察的名头,如果您这时贸贸然出手,圣人免不得要起疑。”
“平乐世子谋害亲父,本王拿下他,无论于公于私都有理,起疑一说从何而来?”锦阳王看了她一眼,沉声发问。
对于锦阳王的质疑,墨芷笑了笑,从容不迫地道:“一疆分两王,本来是让双方相互制约。平乐王府有动静,锦阳王府马上就收到风声,收到风声就算了,还能直接动手擒了平乐世子。这可算平乐王府的家丑,锦阳王府的手是不是伸得太长了呢?”
“这南疆到底谁做主,明眼人都清楚着,但台面上,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京城那位。他说一疆两王,那就是一疆两王。”
“退一步来说,父王您绑了恒青上京,暂且不论途中会不会出什么岔子,您又怎么知道他没有后手呢?您也是从小看着恒青长大的,以他的能力,绝对做不出破釜沉舟这等事来。那我们不妨推测一下,他的后手是什么。什么样的理由,能让他有正大光明弑父的动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