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福传》澹容

150、第 150 章

　　烛烈的书信来得断断续续，时有时无，我很能理解，雍宁帝在位的第一个年号即将结束，他势必要比之前更加忙碌。
　　考核官员，更换年号，周边小国进京觐见献帛，筹备太庙常祭……以及内廷册封礼。
　　天子每十二年更换一次年号，对于期待自己的统治千秋万代的帝王而言，更换年号意味着皇权稳固生生不息。因此，历代大靖帝王非常重视十二年一次的年号更迭，除了命令翰林院、礼部官员提前草拟若干新年号备选之外，还要举行各种名目繁多的庆典仪式进行庆祝。
　　按大靖祖制，天子要在新旧更替的这一年里，对恪守宫规、繁衍皇嗣的内廷宫眷举行一次集体擢升礼，以褒奖嫔妃们在过去岁月侍奉君王的功劳。
　　对于已经沉寂许久的雍宁帝后宫，这无疑是近年来一件最隆重的喜事了。
　　为天子生儿育女、繁衍血脉的旧年嫔妃要褒奖，讨得天子欢心的新宠要封赏，至于多年来兢兢业业打理宫务、贤良淑德的中宫皇后齐氏，自然更是要多加赏赐。
　　不过众人议论最多的还是天子的新宠夏瑛妃与百里昭仪。
　　这二人都是雍宁帝近年来最得宠的嫔妃，背景显赫，来历不凡，一个住承光宫，一个住懿晖宫，把雍宁帝每个月进后宫的次数与时间把持得水泼不进，看得一干嫔妃眼热不已又无可奈何。
　　夏瑛妃也就罢了，一入宫就是从一品庶妃，已经超越了晋封的极限，百里昭仪却仍有晋升的空间。话又说回来了，宫规祖制又如何，只要有天子足够宠爱，想要擢升不过一句话的事。有那多嘴多舌之人，忍不住私下嘀咕，瑛妃住的是懿晖宫，后福还大着呢。
　　本朝规矩，天子居毓德宫，象征皇后的坤仪宫却只是帝后大婚行礼的场所，皇后接受册封之后，要在内廷东西六宫选择一处宫室作为寝宫居住。
　　这亦是我想不通之处。
　　当年烛烈登基，内廷好的宫室多得是，就算钦怀皇后的麒趾宫与燕德夫人的燕禧宫被父皇封宫，可像晖澜宫、懿晖宫等宫室却都是空置的。为何她偏偏选了仪鸾宫作为寝宫？
　　懿，美好贤德，晖，光彩照耀。懿晖宫是大靖皇后居住次数最多的宫室之一，而仪鸾宫算什么？鸾，一种像凤凰的鸟儿。堂堂母仪天下的一国之后，应该是与天子比肩而立的浴火凤凰，齐景云那般心气高傲之人，怎会选择仪鸾宫这般小家子气的宫室？
　　不，不对。
　　我猛然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能够左右齐皇后的真实意愿的人，只有父皇与烛烈二人而已。当年烛烈登基之时，诸事忙乱，我大病初愈，年岁又小，很多事情记不清了。此事想来想去，只有这仪鸾宫是天子钦点，齐皇后不得不遵从这一个缘故罢了。
　　至于是上任天子，还是当今天子，齐皇后怎么惹得天子不痛快才有此惩戒，我亦不得而知，估计问烛烈他也不会说实话。
　　要不然懿晖宫也不会一直空置，宁愿让个男宠搬进去也不愿中宫皇后居住了。
　　我从烛烈与百里炽繁信中的只言片语隐约觑到，夏暄确非等闲之辈。光凭容貌与家世不能在内廷长久屹立，能够让烛烈破例允许外出行猎、习武的嫔妃，夏暄还是头一个。
　　故而夏暄虽然只是从一品的庶妃，风头地位已隐隐与齐皇后并驾而驱。这大概就是捧杀吧？
　　我捏着薄薄的信笺，烛烈一而再再而三地来信催促，再在昭宫住下去也会对韫娴的名声有所影响，是时候准备离开了。

　　四月初，长福内亲王的銮驾低调返回京城。所谓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另一边，姬明丹带着我轻车简从，同一时间动身离开东海。
　　虽说是轻车简从，姬明丹仍然在我的衣食住行等方面下了极大功夫。吃穿用度一应俱全，和之前并无二样，她最花心思的，还是我乘坐的那一辆马车。
　　素月冰鲛缎看似与平常素锦差不多，却更为细密不透光。姬明丹仔仔细细地检查了马车里外所有缝隙，四扇车窗加了两层纱帘犹嫌不够，又用冰鲛缎做的缎带将每一条缝隙都填充得严严实实的。
　　即使我又要扮作姬君，这般密不透风的马车也未免太小题大做了罢？我哭笑不得，姬明丹却笑得十分从容。“眼下咱们扮的是出远门探亲的官宦女眷，举止规矩自然不能有一丝差错。小公子只管安心在车里坐着，一切有我呢。”
　　姬明丹言出必行，一路上恪守服侍贵族姬君的礼节与规矩，把我照顾得无微不至。
　　我们没有走官道，这是我的提议，万一和回京的銮驾仪仗撞在了一起，以姬明丹的聪慧机智，难保她不会察觉出什么蛛丝马迹来。我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亦不打算暴露延湛的身份。
　　这般不间断地持续赶路，我却并不觉得如何辛苦，姬明丹总有许多办法让我过得舒适自在。何况还能在各处听到一些江湖传闻，断断续续，似假还真，甚至有些比宫闱争斗更加刺激，我听得津津有味，大感新奇，恨不能多拖延几日，好把这些故事一次性听完。
　　姬明丹又笑。“这些不过是草莽之人以讹传讹，小公子听听就罢了，哪里能够当真？再过几日，到了江陵，我叫个真正会讲故事之人，慢慢给小公子讲个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