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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梦一场(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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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挨到寒衣节前后,终于有了转机——因着赈灾得当,民心渐稳,民变自然就少了;各处灾情亦有所缓解,连鼠疫也渐渐断了。
成帝拜谒太庙后,先是下了罪己诏,又颁布了几道政令:诸如酌免受灾州府一至三年不等的税赋,封赏平乱有功的将士,自各地府兵中遴选精锐、重组十六卫;又鼓励百姓经商,甚至开了海禁。不过震动最大的,则是查抄了几十户人家,都是与谋反相关的,只不过有的干系大,有的不过勉强挨个边儿。
“富可敌国,便是罪名”。
“你倒看得通透”,叶柏诚挽起袖子,用烫烫的帕子替定西侯敷膝盖,只烫得两膝发红方停手。又把她两腿放在自己大腿上,由小腿往上,轻缓地按摩着。
月份大了,水肿愈发的严重,又不敢胡乱用药,只好每日里用玉米须煮了水当茶饮,又按崔大夫的建议,每日少盐、多菜,肉只吃鸡、鱼,三两日吃一次猪肝,用黄酒煮了,再就是闲来无事时便侧躺着,多加按摩,好让水肿去得快些。
定西侯眯着眼小憩,突然觉得肚子一阵抽痛,不由倒抽口凉气,“怎么了?”叶柏诚停下手来,“可是按痛你了?”
“无妨,你扶我起来”。
叶柏诚忙扶着她起来,拿了两个软靠放在她腰后头。
定西侯将手掌放在左下腹位置,闭着眼,约莫一刻钟,方睁开眼,“叫崔大夫来,马上!”
叶柏诚忙将洪掌事唤了来,“侯爷怕是要生了,立马去请崔大夫。厨下赶紧送些好克化的点心来,有鸡茸粥端碗来。”
定西侯闭目养神,由得叶柏诚张罗。阵痛越来越频繁,冷汗出了一身又一身。
“备好热水,替侯爷沐浴”,崔大夫打了脉,与叶柏诚说道,“一来沐浴之后,身上干净了,不容易沾染污物于新生儿;二来也舒缓一下痛处”。
“我这心里乱得很,都听您的!”
“郞主莫怕,虽说是早产,不过侯爷身子骨一向康健,必是无碍的”,崔大夫安抚道。知他现下是不济事的了,便自安排各项事宜。
只是这胎极不顺当,天黑了又亮,亮了又黑,直至第三日,羊水仍未破,定西侯却已经疼得连嚼食的气力都没有,只得灌些鸡汤、糖水免生饥馑。
叶柏诚坐在产房门口,两眼满是血丝,“爹,娘一定没事儿的,你先歇一下,这里头我看着”,范瑾澜蹲下身来,低声说道。
“不,我要守着你娘”。
“那你吃点东西好吗?”
“你娘什么都吃不下,我怎么能吃呢”?
“爹!”
“都是我害的,我为什么要去吃那些药?我若是没吃那些药,你娘就不用受这些苦,她要是有个好歹,我怎么办?”说着说着,竟流下泪来。
“爹你莫怕,娘吉人自有天相,必定是无事的,你莫多想”,范瑾澜腿伤未愈,不能久蹲,珈蓝见她晃了一下,赶忙上前扶起她,早有侍儿递了把几子来。
“去取把太师椅来”,珈蓝转身与小五说道。
定西侯难产的事儿不少人家知晓。苏宜阴沉着个脸,若定西侯熬不过去,范瑾澜势必要守孝三年,她等得,五郎却等不得。订婚之时他着急婚期,一来是太后千秋已高,且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二来便是怕定西侯有个万一。谁曾想竟会早产?
阿楚捧着个木匣子进了来,里头放了三支成年男子拇指头粗细的老参,“库房还留了两支备用”。
苏宜点点头,“去吧,有什么消息赶紧让人来报”。
阿楚这一去又是一日。
开水不停歇地端进去,血水不停歇地端出来,不多久里头便叫参汤。一直挨到上灯时分,门,终于开了,却无婴儿啼声。
崔大夫灰败着个脸,“郞主,大小姐,草民无能”。
“我娘呢?”范瑾澜忙问。
“侯爷无恙,只是未能保住小少爷”。
“我要进去看她”,叶柏诚强撑着起身,走了过去。
崔大夫瞧了他一眼,“产妇最怕沾染不洁之物,郞主若要进去,还请沐浴更衣”。
叶柏诚似是未闻,崔大夫又道,“侯爷已脱力,现下最要紧的便是好好歇息,您现下进去倒是不美”。
“那孩子呢?”
扶苏从里头抱了婴孩出来,大红襁褓包着,叶柏诚接过手去,那孩子猫儿般大小,血色全无。叶柏诚轻抚他的脸庞,已是冰冷,泪水不觉便落了下来。
范瑾澜心头抽痛,府上谁人不知,叶柏诚对于这个孩子寄予了多少期望。
“爹,娘还等着你,弟弟便交给我吧”。
叶柏诚静静地抱了好一会儿子,方递给范瑾澜,“你惯是个妥当的,别待薄了他”。
范瑾澜点头,“这是自然”。
待叶柏诚行远,范瑾澜方与珈蓝说道,“明日一早,你便去徐棺材那里寻个寿棺来,楠木的最好,实在没有,杉木的也行”。
珈蓝应下,想起范瑾澜午餐只吃了小半碗米饭及几片白炸春鹅,又问道,“厨下炖了鸡汤,煮碗鸡汤馄饨吃可好?”
“嗯”,范瑾澜望了产房一眼,抱着那孩儿往耳房去了,小心翼翼地将孩儿放入摇篮中,“把碳炉、烛火都撤了,门窗开着,寻个上夜的来守着”。
夭折的孩子是不能进家庙的。范瑾澜替他取了个名儿,唤作冬官,用小小的楠木棺材装了,送去那玉虚宫,请华清真人替他打上七天七夜的醮。
怕冲撞了定西侯,原是不让她看的,定西侯却道,“母子一场,哪有什么忌讳的,看一眼又能怎样”?
范瑾澜无法,只得从棺中将那孩儿抱了过来。
“早夭的孩儿是不能入土的,打完醮,你便让华清真人把他化了吧,还望他能早日再投个好人家”。
“是,母亲”。
定西侯伉俪是不能去的,一应事宜自然全赖范瑾澜张罗。玉虚宫本就有几处院落,专为香客而设,范瑾澜伤口未痊愈,不好来回奔波,便在里头住了下来,是以并不知晓席慎之回京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