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华秋叶》細雪難逢

35、圆场

　　“樱儿，你的伤……”兆和见尚樱的手扶在腰际，疼惜地望着她。

　　尚樱拉过他的手，摸摸自己的腰带；兆和这才恍然大悟：她腰间系着惯用的那柄可化作绕指柔的软剑。

　　“真不想为这些人，弄脏我的青萍剑。”尚樱苦笑。剑是哥哥送的，名字却是皇帝起的，取意自宋玉那句“风起于青萍之末”；他说，这句话可用作比喻这个小丫头不可小觑。

　　就在她决然拔剑一剎，背后传来清朗而熟悉的男声：“樱儿？你在前面吗？”

　　“研哥哥！”尚樱惊喜地掀开帘幕，探出半身往后看，容研骑在栗色骏马上，带着数十亲兵，转眼已奔至跟前。

　　“参见王爷。”对面的人齐刷刷拜倒。

　　容研随即让众人平身，笑容可掬，“今儿大家都难得轻松一天，不必拘礼；兰家老二、老三，你们都在正好，问令尊好，再带句话给锦儿，叫她有空过来看看八叔。”兰大义忽然深恨父亲当年为何答应这门亲事，让他处处矮了一辈。

　　容研勒转马头，向尚樱笑道：“你这小丫头，我和你哥全家出动，一早上门给你庆生，你倒好，请咱们吃了老大一个闭门羹！还不随我回去，跟你好好算账！”

　　尚樱笑着应了，吩咐小倩驱车前行；兆和则下了车，仍旧骑马，陪在容研身边。兰家的兵丁早不知散到哪儿去了。

　　姜枫两耳不闻窗外事，只管专注地抚拍、轻摇着怀内的祥儿，竟有本事哄得那哭闹不休的孩子甜甜入睡！见车子开动，他犹豫了一下，把孩子塞回尚樱怀里，面无表情地夺去小倩手里的缰绳。

　　一气奔出一段山路，直至身后的那群人都看不见了，尚樱才收拾心情，向容研道：“今儿本该是樱儿去给哥哥们磕头的，怎么反而劳了研哥哥的驾，来救咱们。”

　　“都是大师兄的主意！说要给你个惊喜，结果真够惊喜的！听说你到碧桃观去了，把他急的呀！我只好赶过来了，我出面，到底比他方便些。”

　　“这么说，哥早知道这边的事了。”尚樱闷闷不乐。

　　容研年轻疏朗的脸上，写满无奈，“樱儿，哥哥们自然有许多苦衷，也没法跟你细说。现在最害怕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往后只能见机行事了。”他问起争执起因，兆和压低声音，从何骥的冤情讲起，当然尚樱与姜枫之间发生的事，便略去不提。

　　到这个时候，尚樱才有空揉一揉后腰上持续钝痛的伤处，小倩一见便想扑过来替她治理，尚樱悄悄摆手，示意她不要声张。

　　回到郡主府，尚樱不敢忘了规矩，第一件事情，便是依次给容研夫妇、尚楠夫妇磕头；一立一跪，难免牵动伤处，给滢玉磕下头去，再直起腰时，痛得不禁轻轻咬了咬牙，“嘶”的一声。

　　尚楠察觉了，责备道：“你是越来越娇惯了，磕几个头而已，至于累得变脸吗？不想磕头，就明说了吧。”

　　尚樱忙解释，自己刚才在混战中，不小心挨了一棍。尚楠一听便紧张了，立即把她扶了起来，上下不停打量，“伤在哪儿？怎么不早说？你……”

　　“不妨事的，哥。这点小伤，哪有哥哥以前打的疼？”尚樱一双眼睛笑成了两弯月牙儿。

　　尚楠板起脸孔，“好，你可真有出息，几个小喽啰也对付不了。看来，你除了嘴皮上的功夫，其他都还给师叔了。从明天开始，你给我回家，跟熹儿他们一块儿练功！我一样一样地重新教你！”

　　“啊？不要了吧？哥饶命啊！”两弯月牙儿，顿时由上弦月变了下弦月。滢玉轻轻推了丈夫一把，“相公又吓唬妹妹做什么？樱儿快来，嫂子给你料理一下，才是正经。”她搂住尚樱，往屋内走，“别怕，看看你哥给你备的寿礼就知道了，你哥就是嘴上凶……”

　　尚楠目送姑嫂两人的背影消失，拧着眉头瞟了兆和一眼，似有责怪之意。容研忙打圆场，把事情经过转述一遍；末了道：“大师兄，咱们也不算苦了，苦的是皇兄，按下葫芦又起了瓢，两头不是人。”话音刚落，容研妻子恭王妃便“扑嗤”一声笑了。

　　尚楠啼笑皆非：“研儿，那最末一句，可千万不能在皇上跟前讲。”

　　“这都什么时候了，大师兄还有心情说笑！”容研苦恼不堪地以手加额，“你当然笃定了，皇兄早答应了，不管怎样，都不能把他们几兄弟安插到你那里去；可你看看，老的早就封了安国公，三个小的也新加了侯爵，还想怎的？难道要当上郡王才满意？他们怎能跟大师兄比？撇开战功不讲，你身上也流着皇族的血！”

　　“说这些没意思的话作甚？”尚楠制止道：“也难怪，这些年兰家只有长子兰大德任湖广巡抚，其他人都是有爵位而无实职，不免心有不甘。湖广熟，天下足，你的户部可就指望着他们每年缴上来的钱粮下锅了。”

　　容研忿然道：“就为这个，他们连我都不大放在眼里！缴上来的是不少，但谁知道他们手里是不是捏着更多？”他让兆和把何良工的冤情、疑点一一向尚楠说明。尚楠忆起偶然听到的木器店老板的一番话，两者暗合，不是没有可能的，独欠证据而已。

　　“兆和，这件事你管不了，你把何家的人交给我，今晚上就带他回去。”

　　“大哥可是决定彻查此事了？有用得着兆和之处……”兆和眼睛一亮。

　　尚楠摇头苦笑，“不，我是要说服他们，不要再轻举妄动。就算查出了真相又如何？这事的份量不够，加上人都死了，皇上不会为了这个，就动兰家的。兆和，你往后也得当心，给我牢牢管住樱儿，像今天这种事，不可再发生！”

　　兆和无奈答应一声，垂头自语：“这兰家究竟要一手遮天到几时？”

　　尚楠不答，只是振声向外叫道：“熹儿、然儿在哪里？跟爹一道看小弟弟去！”他不想再在这个死结上纠缠下去，只想让孩子们纯净的笑靥，包围自己。恭王妃忙起身道：“大师兄等等我，我也一块过去。”尾随而去。

　　面前只剩兆和这个似懂非懂的听众，容研意犹未尽，低低叹了一口气，“要是当初皇兄跟淳儿姐姐能在一起，就天下太平了。就因为她，到了现在，皇兄仍不肯立皇后。就因为怕想起往事，皇兄从起兵复国以来，一直不凯南下，把整个南边交给了兰家。后来，四哥又自请到南边去养病，再不肯回京城，皇兄也不过问，就让两股势力扭在一起，牢不可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