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法号》月微冷

2、画展

　　你是谁？

　　叶澜千方百计地扒出陆峰的邮箱，给他发了一封邮件。

　　她只写了三个字，但她相信，他一看就会明白，如果他能看见这封邮件的话。

　　她还搞不懂发生了什么，巫术？高科技？催眠？魔法？

　　微博上流传着一段视频，一个瘦小的女子徒手抓住歹徒的衣领，一把摔在地上，两个保安冲上来将歹徒反剪双手，把他送给了警察叔叔。

　　叶澜很感谢上传视频的人，贴心地给她打了码，否则她肯定变成了表情包。

　　这就是所有旁观者看到的真相。

　　她明明看见那只圆脑袋的怪物把歹徒拖进海里，难道一切都是她的错觉？

　　但是那把无缘无故消失的刀怎么解释？

　　警方搜寻了学校门外的草丛，垃圾箱，停车场，就是找不到那把刀。

　　最后推断可能是贪小便宜的人把刀捡走了。

　　只有叶澜知道，刀掉进海里了，如果她有机会再去一次海滩，等海水退潮，肯定能找到那把刀。

　　问题是，没有人会相信她，而且她要怎么说呢？

　　——不好意思啊，刚刚我看见时空错位了，那把刀好像掉进时空夹缝里了。

　　——非常感谢您的提醒，那么你知道是谁让时空错位的吗？

　　——我怀疑是前不久在A大开讲座的人，虽然我只见过他一次，但是他曾莫名其妙出现在我的梦里。

　　估计会被当成疯子吧。

　　叶澜惴惴不安了好几天，每隔几小时就检查一下邮箱，但那封邮件似乎石沉大海，邮箱里除了购物网站的广告推送，什么也没有。

　　一定是我多心了，叶澜安慰自己。

　　直到某天晚上，叶澜溜完狗回到家，随手检查一下邮件，忽然发现一条来自陌生账号的回复：方便见个面吗？

　　惊得叶澜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

　　叶澜回了一句废话，“你是陆峰？”

　　“是。”

　　意识到邮件沟通效率低下，叶澜问：“能不能留个联系方式？”

　　“明天早上八点在小区门口等我，带上社保卡。”

　　他甚至连她住在哪都知道！她被监视了还是被跟踪了？更重要的是，他想干嘛？不过他不像有什么恶意……等等，带社保卡又是什么操作？

　　叶澜一夜辗转反侧，把各种可能性都想了一遍，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精神分裂，所以他才让她带上社保卡，不过她有没有神经病跟他有什么关系？

　　第二天一大早，叶澜早饭也顾不上吃，顶着两只熊猫眼出了门，在小区门口等到七点五十八，终于看见陆峰从一辆停靠在小区路边的福特皮卡上走下来。

　　车还挺别致，后面的车斗有什么特别的用途吗？

　　陆峰径直走到她面前，似乎一眼就认出她来，用笃定的口气说：“叶小姐，你一定是觉得有些不对劲才联系我，上车吧，先去医院检查一下。”

　　“等等，陆……陆先生，我们这是第一次见面吧，你是不是应该做一个自我介绍，然后解释一下前因后果？”

　　“我的个人资料你可以通过天文台官方网站查询，你的个人信息我已经了解了，没有没要浪费彼此的时间。”

　　叶澜固执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除非你给我一个理由，并且这个理由能说服我。”

　　陆峰无奈地看着她，这样的反应在他预料之中，抗拒，说服，怀疑，验证，相信，令人厌烦的流程，虽然他非常了解她的心情。

　　意识到她可能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很有耐心地说：“你想知道的答案的话，就跟我去医院，核磁共振结果比我的解释更有说服力。”

　　两人僵持着，他不肯再解释，叶澜无法因为只言片语而相信他，进出小区的居民打量着他们，以为小情侣闹矛盾，纷纷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叶澜略微有些尴尬，见他特别坚持，而她也特别想知道答案，于是她做出了让步。

　　不过她也提出了条件，她不想坐陌生人的车，她提议步行去附近的一个医院，那里她很熟悉，她料想在那里，他耍不出什么花招。

　　陆峰同意了，两人一前一后走着，一路上没有任何交谈，到了医院，叶澜掏出社保卡，独自走到挂号窗口前面，挂了神经内科。

　　叶澜做了一个脑部检查，拿到片子，交给医生。

　　医生举起来，仔细查看影像，表情凝重：“奇怪，这里不该有这些纹理。”

　　叶澜一阵紧张：“医生，有什么问题吗？”

　　医生放下片子，看着叶澜：“检查结果一切正常，排除各种脑部病变，可能机器故障，脑前叶部分多出来一些白色纹理，但是不用担心。这样吧，你先回家观察一周，有什么不适随时过来复诊。”

　　叶澜拿着片子走出门，看见陆峰抱着手臂站在走廊上，叶澜皱眉看他：“究竟是怎么回事？”

　　“两个月前，我去医院检查过，和你的结果一样。”陆峰望向一边，仿佛在回忆，“应该是神经细胞突变，使神经元细胞活动加剧，影响了核磁共振的结果。”

　　神经元细胞活动加剧？！得多么剧烈才能影响核磁共振？

　　“你为什么不说我的脑袋里有个量子计算机呢？”

　　“很有可能。”陆峰笑了笑，“人类的大脑和宇宙本身一样复杂，谁也不知道它能创造出什么。”

　　叶澜默然不语，有限的认知和智商让她无法有力地反驳他的说法。

　　“我会怎么样？”

　　“根据我的个人经验，没有什么害处，反而能提高你的计算，思考和创新能力。”

　　“个人经验？刚刚你说什么？你也去检查过……”信息量太大，叶澜缓了缓，才理解他刚刚说了什么。

　　陆峰默认。

　　又是一阵沉默。

　　“那现在该怎么办？”

　　“表现得像一个正常的人类，别让其他人发现，除非你想变成实验室里的小白鼠。”

　　“你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她不会变成实验室里的小白鼠，也不会变成一台移动的量子计算机，她就是一个正常的由猿人进化来的普通人类，愚蠢的碳基生物，没有人能改变这个事实。

　　“你也该去看看医生，神经科的。再见！”叶澜说完，转身就走。

　　叶澜辞职之前，已经规划好了辞职后的生活。

　　养一条拉布拉多，看一次王嘉仪的画展，去一趟普者黑，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疯子休想打乱她的计划，她要把以前一直想做的事情一一实现。

　　这一天，叶澜像一个正常人一样早起，去看一场期待已久的画展。

　　叶澜原来的公司在郊区，她租的公寓离公司很近，房租友好，环境清幽，唯一的不便是交通。A市美术馆，位于市中心偏西，这意味着她要坐一个半小时的地铁。

　　走到地铁口的时候，叶澜又看见了那辆拉风的皮卡，一边心里默默祈祷，不是他不是他，一边装作没看见一样直奔地铁口。

　　“叶澜。”

　　叶澜不情愿地回头，看见陆峰从车上下来，他穿着一件黑色卫衣，一条浅蓝色牛仔裤，像一个大学生，她挤出一个生硬的微笑道：“好巧啊，你上班经过这里吗？我去参加一个重要的展览，赶时间，先走啦！”

　　“如果你不想晕倒在地铁上，我建议你上车。”还是那副不在意的样子。

　　“你是不是习惯用威胁来达到目的？”叶澜冷冷地看着他。

　　“你现在的身体还无法适应过度活跃的大脑，很容易晕倒，你如果明智一点，就该听我的话。”陆峰一边拉开副驾驶的门一边说。

　　叶澜冷哼了一声，不情愿地钻进车里。

　　“明智如我，当然知道你在夸大其词，至于目的，只有你自己才知道。我之所以上车，是为了看看你还能耍什么花招。”

　　“只是想验证一下变化初期的症状，你不要多想。”

　　于是一路上叶澜没再和他说过一句话。

　　美术馆门前，设置了安检装置，每个进去的人都需要开包检查，不许携带相机，饮料，不许使用手机拍照。

　　穿过一道长长的环形走廊，两人进入展厅。展厅地板墙壁清一色的灰色大理石，屋顶投下来一束束白光，打在墙壁上，投下一个个圆形的光斑，光斑的中心是一幅幅色彩极为鲜明的油画。

　　其中一幅只由黑白两色组成，在展厅中尤为突出，很多游客驻足观看。

　　“《时间之门》！”叶澜激动地走上前去，仰头看去，“这是我最喜欢的一幅画了。”

　　“虽然有些虚张声势，不过这位画家的技巧还不错。”陆峰跟了上来，吝惜地称赞了一下。

　　叶澜不满道：“你这是嫉妒，你知道他一幅画卖多少钱吗？至少六位数。你要工作十年才能赚这么多吧？”

　　“我想你对我的工作也有一些误解。”

　　前面一个高个子挡住了叶澜视线，叶澜一边看画，一边往一侧走，不小心撞上一个人，对方礼貌地扶了她一下，等她站稳才放开手。

　　“不好意思啊。”叶澜连连道歉。

　　“没关系，你很喜欢这幅画？”

　　那人留着一头半长不短的头发，长得像一部九十年代偶像剧里的男明星，一身浅灰色休闲西装，很有艺术家的气质。

　　叶澜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看不懂，就是感觉这幅画对时间的理解很有意思。”

　　“你的艺术直觉很好。”那人笑着说。

　　看，这才是会说话的人，叶澜看看身后那位，示意他向人家好好学习怎样沟通。

　　说话的间隙，头顶的白色吊灯忽然闪了一下，发出滋滋的电流声，突然间，原本就暗淡的展厅漆黑一片，叶澜心中警铃大震，以为又和上次一样，但灯光立刻又恢复了，还是那个挂满油画的大厅，叶澜松了口气。

　　她第一个反应是去看陆峰，心想是不是他故技重施，却见他站在不远处，专注地看着一处墙壁，一束圆形的灯光把墙壁照得发白，光斑的中心，原本挂着的那幅《时间之门》，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