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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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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晋童和探樱找笑霜商量这件事的时候,笑霜是坚决反对的,她不明白,为什么雪契已经松口的事情,他们两个却坚持为之,虽美其名曰,但想到犀言接下来的处境,她就如坐针毡。
雪契美术公会确实下达了令二人上交罚金、否则就驱逐出去的命令,可笑霜在犀言接到指令前,就已鬼使神差的拦在了会长牟荣流雪面前,面对质问,这位会长竟表示自己一无所知,笑霜不管她是真的不知情,还是事到临头推卸干净,总之,她上来就大胆威胁牟荣流雪,如果处事如此不公,作为学员,她也会毫不犹豫的让雪契名声更臭些,笑霜相信,公众非常乐意听雪契内部黑暗的真相,被步步紧逼的牟荣流雪于是写下亲笔保证书,不但让副会长丰若脂花撤掉罚款命令,还要依照规定,严惩此事的祸首仙泉。
仙泉之后是否还能保持安然无恙,笑霜无心理会,不过牟荣流雪迫于流言压力是肯定的,只是笑霜万万没有想到,晋童和探樱居然要她对犀言隐瞒雪契高层决策改动的事,笑霜本来绝不答应,可探樱几句话,说得也相当在理。
“如果不趁此机会让犀言认清一些家伙的真面目,她今后吃的亏会更大,难道你不想她悬崖勒马吗?”
想到犀言提起舅舅一家时,那反常到令人吃惊的懦弱,笑霜的心,就格外硬了起来,也对,不趁这次机会让犀言尝到真切的痛,她又怎么可能会醒悟呢?
为了圆谎,笑霜甚至一脸忧愁的跑到犀言面前做戏,说她已将宝石卖光,才勉强凑足一百万,她本来想要放弃的。
没成想,比她更难凑足这一百万国币的犀言,竟然还鼓励笑霜,说既然可以度过危机就千万别放弃,笑霜听罢,心酸不已。原来犀言,之所以宁可忍受屈辱也不离开公会,是因为她知道,现在的自己,还没有办法在这个圈子立足,在学到真本事之前,受多大的罪,都不能离开雪契,在学到真本事前,一切都须忍耐到底。
至于其他公会,以雪契的地位,若真下达了什么对她们不利的说明,两人今后该如何施展?先前虽然也有些非议,但终究没有确凿证据,还不足以令两人的声誉扫地。
总而言之,必须让自己先强大起来,才能考虑其他的,比如,平反,再比如……复仇。
犀言的钥匙打不开夏家的大门,原来,在她忙于雪契公会的事情时,舅母就已经换了新的锁头,如果不是舅舅在家,她想,她是铁定进不了门的。
“你还有脸回来!”每次看到犀言都不会有好脸色的倚秋,现下更是穷凶极恶。
夭梦似乎在洗澡,从浴室不时传来水花滴答的声音,舅舅则坐在沙发上沉着脸,没有像那天一样把犀言放在眼中。
犀言想,她还是弄砸了,因为这个家,又回到了从前的样子,她的希望也在无声中破灭了。
可这次回来,她还是要全力一试,毕竟,她真的走投无路了:“舅舅,舅母,我知道我让你们失望了,可是能不能念在我们亲戚关系的份上,你们再帮我一次,借我点钱呢?”
还没有说出一百万这么惊人的数额,谈及出钱,倚秋就跟启动了爆炸开关一样,对着犀言当头棒喝起来,她辱骂犀言犯贱下作,异想天开,把丈夫的亲外甥女比喻成世间最凶恶的猛兽,最恶毒的妖精,甚至诅咒她早点去死,别想拿到夏家的一国币。
“舅母,我只是跟你借,又没说不还!”犀言被狠骂一顿,委屈至极,到现在仍不明白自己究竟错在了哪,遭到倚秋如此深大的怨恨。
“你以为你还的起,我还不相信你有这个能力呢!跟你爸妈一样,贱贱贱!你爸妈当年从我们这里借了几十万,也不张罗还!他们死了,父债子偿,我没找你要钱已经很不错了!你今天还腆个脸跟我们要钱?”
“舅母,我说的是借,没有白要的意思啊!”
“犀言!”前些天还对犀言动之以情的舅父,现在严厉的像完全换了一个人:“你怎么这么跟舅母说话?我们养你这么多年,投注了多少钱,我们跟你计较过吗?你得意的时候,想不起我们,现在缺钱了,就来找我们,就算你是我亲生的,也不能这么忘恩负义吧!舅舅对你……太失望了!”
“舅舅,浮雕比赛的事情,也不是我能控制的,我也想让夭梦拿到名次,可是!”
“别说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表面上帮你妹妹,暗地里却捅她一刀!我夏夜君,怎么会教出你这么无情无义的孩子,我真是愧对你的母亲!”
“舅舅,你不相信我吗?我犀言绝对不是那样的人,主办方是通过监控设备看到一切的,并不是我泄露的啊!”
“爸,你别信她!她就是故意借机陷害我!她就是个没有人性的烂人!”穿的格外清凉,却根本不具备身材优势的夭梦从浴室跑出来直奔父亲的怀抱,坐在父亲的膝盖上连番撒娇:“爸爸~你可是我的亲爸爸,你不会相信一个外人诬陷我吧?”
“犀言!你要明白!我们一家没有抚养你的义务!这些年来你吃我们的,穿我们的,还住我们的,除了无法估计数量的钱,你知道我们付出多少心血吗?你这个没有人性的冷血狗,你还怨恨我们?我们让你流落街头了吗?你这么大一个人了,给我们夏家争过光吗?我偶尔骂骂你父母怎么了?我帮他们养育了你!现在连骂两句都不行吗?你也太不要脸了!”
犀言被痛骂一顿,没有反驳的立场和权利,在舅舅袖手旁观的无视下,被舅母倚秋生生推出家门,当时天色已晚,温度骤降,犀言想进去拿件外套穿,舅母都不给她机会,她在门外无助的呼喊了一会儿,可不论怎么哀求,里面除了谩骂,再没有一丝动容。
很久很久之后,一双蹒跚的步伐缓缓靠近,借着并不明晰的月光,犀言看清了来人的面部轮廓:“云巫叔叔?”
自入公会,便课业繁忙,已经很少有时间去崖壁小屋看望云巫叔叔了,云巫叔叔素日很少下山,更不会到犀言住的地方,因而这次前来,让犀言萌生了异样的预感。
他微微佝偻的背影,伫立在夏家门外,显得有些凄凉,抬手轻轻叩响面前的门,并道出自己的姓名,
或许是出于意外,也或许是因为好奇,倚秋居然把门打开了,虽然看到云巫浊的一瞬间,她有些反悔,想要把门锁上,可惜,被力气奇大的云巫浊一掌劈裂了外门,夏家三口于是在战栗中,看着犀言卷土重来。
“犀言,我今天来,就是为了告诉你一些真相,本以为他们夏家不会隐瞒太久,看样子,我真是来对了。”
“云巫浊,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我是在教导犀言,无需再忍受你们这些欺人太甚的骗子。”
犀言看到叔叔的眼中,浮现出浓烈的悲痛和愤怒,这种感情,她从来没在叔叔身上看见过,她觉得,一定是有某种惊天的秘密,缠绕了他多时,而今天,她也将把获悉到的真相,与自己知道的过往连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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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犀言被打破头部,丢弃到大雪中险些死去,是云巫浊寻到了,并把她救起,但犀言一直昏迷不醒,沉睡了能有大半个月之后,苏醒过来的犀言什么都不记得了,云巫浊照顾了她一段时间,最终决定找到她的家人。
一番周折,云巫浊终于打听到犀言父母的下落,原来夫妇二人已在那场战役中献出了生命,犀言的亲人,就只剩下舅舅夏夜君一个人,云巫浊为了让犀言能有一个温暖的家庭,便萌生出让夜君夫妻做她监护人的念头,因为只有这样,犀言才能在正常的环境里,被好好的抚养长大,好好的上学念书。
他千辛万苦把外甥女送到了夏夜君身边,可夏家夫妇当时并不愿意收养犀言,作为和云巫寿轮有着密切关联的云巫浊,可以的话也根本不想恳求夏家施以援手,因为他曾经的身份,是误杀了亲友的罪人,作为一个监护人,他有着数之不尽的担忧和自卑,他不能,让云巫大哥的孩子成长在他这名罪犯的身边。
看着夏夜君和倚秋千百个不甘愿、甚至是嫌弃的模样,云巫浊也有过犹豫,可最终,理智战胜一切,他向夏家夫妇坦诚,早在夏缡夫妻战死沙场,国府为体恤英雄遗孤,就给犀言拨了不少钱,待她的亲人与她团圆,就可领取这笔高额的抚恤金。
夏夜君夫妇一听,立马心动,表示乐于收养犀言,并发誓会好好对待她,夏家领着犀言到民事府办理了相关手续,倚秋见钱眼开的神情,至今停留在云巫浊的记忆里,那个女人拿着五百万国币的领取证明,高兴的快要疯掉了。
然而后来,云巫浊经过打听才知道,夏家对于犀言这个孤女的善待并没有持续太久,犀言入初级学校的第二年,就被倚秋以“供不起其上学”为由,强行令她辍学,回家干活,犀言央求了舅母很久,除了遭到其不耐烦的一顿毒打,再没得到旁的。
犀言哭着找到云巫浊,看到叔叔像变戏法一样变出几本书,才破涕为笑,此后,云巫浊做起了犀言的教书老师,不但教她知识文化,还教她做人的道理,连她的雕塑手艺,也是做过雕刻师的云巫浊手把手传授的。
可以这么说,犀言童年时光充满温暖的部分,都是云巫叔叔给予的。比起“养父养母”,她显然更喜欢这个叔叔。
事实上,犀言被强行辍学的那一年,云巫浊就已经悄悄见过了这对夫妻,面对他的兴师问罪,夫妇两个跪地求饶,说是去年赌博几乎输光了,实在是供不起第二个孩子念书了,为了让犀言继续生活在夏家,云巫浊暂且忍下了。
想不到没多久,倚秋又故态复萌,按捺不住本性里的东西,去作贱自己答应要视如己出的养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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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坚持独吞这五百万国币,想尽一切办法让钱‘石沉大海’,当年我话说的很清楚,你们心悦诚服的收养犀言,好好待她,才配拥有这些钱,可你们……却依旧只是为了钱才把她关在家里,时时欺负和虐待,这样背信弃义,今天还有什么话好说?!”很少大声讲话的云巫浊这一次声色俱厉,几乎不给倚秋夜君狡辩的空间:“犀言的父母,是为光之国立下过功劳的英雄,都是有头有脸有地位的强者,你们两个人,却屡次发出诋毁之言!着实可恶!”
“呵呵,不愧是犀言一心依靠的叔叔,师徒两个一副德行!全都忘恩负义!”倚秋并没有被那“五百万的真相”打击到,反而更加的攻势汹汹:“你既然这么瞧不上我们夫妻,当年又何必把这个拖累交给我们?你以为你不给人家钱,谁会平白无故的领养犀言?我们在你最需要帮忙的时候领养了犀言,你还觉得这钱不该给了?”
“如果我有一星半点这样的念头,当年也不会眼睛都不眨的告诉你们有钱可领,我是想让你们给犀言一个良好的成长环境,一个优渥的生存氛围,可你们呢?拿了人家父母的钱,却在背后肆意诋毁他们的名誉!虐待他们的遗孤!”
“你还是没回答我的问题!”倚秋屡次避开云巫的责问,反倒理直气壮揪着自己的问题没被回答这一点得寸进尺:“我是在问你,当初你为什么不去找天地盟那帮人,听说他们和夏缡的关系很好,那么犀言的事,他们为什么从不过问呢?呵呵,回答不出来?你是不敢去找他们算账,就欺负我这穷苦的百姓?”
“当年,相夫光子少主确实答应过照顾犀言,可是战争之后,她,以及她背后的天地盟,一直都是灾祸连连,牺牲不断,如果不是这样,也根本轮不到我出马,给犀言找一个完整的家庭了,也正因如此……你们一家,才能安枕无忧的享受这笔钱不是吗?因为就算国府派人来打听,也会以为犀言得到了这笔应得的财富。”云巫浊端详着夏家夫妇的神色,非常遗憾,并未从他们的脸上找到半点悔意:“……是我错了,我本以为,将犀言托付给你们,是最正确的选择,因为你们是她的亲人,更会为了充足的财产而厚待她,于情于理,我以为你们都会对她好……可是,我今天彻底了悟了,是我的决定,铸就了今天的一切,所以……犀言,云巫叔叔今天来揭露一切,就是想证实我的猜想,以及……希望你看清楚他们的为人。”
在一旁沉默良久的犀言,心情早已无法用言语去描述,她是个思想简单的人,就凭一个晚上,如此大量的信息塞入脑中,她是有些发懵的。
不过,她肯定了一个事实,那就是,舅舅和舅母,当年领养她的初衷,绝不是她起初认为的那么简单,所谓恩情,不过是建立在有好处的基础上。
“舅舅,舅母,犀言是真的把你们当成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亲人,我也说过,等有朝一日我飞黄腾达了,一定会好好孝敬你们,报答你们……今天,这句话仍旧有效。”犀言看着他们,眼里布满不舍和诚挚的明光:“我不恨你们,哪怕你们真的是为了钱收养我,有一件事情不会改变,那就是,你们给过我一个家,让我在这个屋檐下长大……”
“犀言,你是个善良的好孩子,但是对这对冷血无情的夫妻,你不需要再……”
“云巫叔叔,谢谢你今天帮我,还让我知道了这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至于钱的事情,我不想追究了,我现在只有一个期许……那就是,舅舅舅母,还有表妹,能够和我尽释前嫌,把我当成真正的家人……”
“好孩子,是舅母的疏忽,让你受了这么多苦!舅母答应你,以后绝对好好对你!呜呜呜呜呜!”倚秋说来就来的哭声和眼泪,于是淹没了整个氛围,夭梦的不快,夜君的隐忍,还有她本人的虚假都姑且不提。
云巫浊只看到,真的被感动到一塌糊涂的犀言,这个渴望家庭温暖、又极端重情重义的孩子,有着和犀利本领全不相符的软弱和谦让,他突然开始担忧,如果连今日的计划都被扭转,那么犀言今后岂不要?
“犀言,舅舅就算去借,也会帮你把一百万筹出来的,你不用担心了。”
夏夜君的突然脱口,让倚秋震惊至极,如果不是云巫浊的存在构成太大的威胁,她哪里肯拥抱眼中低贱的孩子?又怎么会容许丈夫承诺一百万的付出?
“不必了。”想不到,云巫浊歪打正着抹消了倚秋最大的忧恐:“犀言,我也不瞒你了,你的一百万,早就有人垫付了,而且,不用你归还。”
“什么?有这样的事?”犀言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但看云巫叔叔如此笃定的面孔,又不得不相信。
连倚秋听了,大惊之余都无比好奇:“是谁啊是谁啊?”
“江菱织造当今的管理者,曾经的四代副使,如今的质检府当家人,探樱。”云巫浊的每一句话,都在加剧犀言眸底的不可思议:“所以,犀言并不是一个没有靠山的孤家寡人。”
“啊哈!怪不得,能在雪契考到好成绩,原来是有后台啊!”刚才吓得不轻的夭梦,一听这话就恢复了嘲讽的活力:“之前还诋毁瓷菇有后台,真不要脸!”
“夭梦。”这一次直视,犀言再没有往日的卑怯:“我尊重你的父母,是因为他们年长于我,所以依照年纪,你也不能对我无礼,再有,探樱小姐从来不过问雪契公会的事,她想当我的后台,也要你上头的人发话才行呢。”
几句话驳斥的夭梦面红耳赤,在母亲的制止下,夭梦强忍下恨意没有发作,犀言这次回来,也不是为了下榻的,故而跟舅舅舅母道别之后,随云巫浊离开了夏家。
“要不今天,到叔叔那里将就将就?”
“不用了,谢谢你,云巫叔叔,我想去找笑霜,她一定在等我。”
月轮凌空,曼妙的云纱轻柔摆动,像一个纤丽妩媚的少女,挥动水袖,在广袤的天空里惬意舞蹈,夜光冰凉如水,经风一吹,仿佛能带起霜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