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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妖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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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陈国。
民间都说,但凡世间有奇人降生时,就会天显异象。
那天,晴空中一声惊雷,把刚刚领兵打仗回来的陈国公惊了一跳,不知是什么兆头。
进了王宫,就听宫女来报:夫人要生了。
陈国公是陈国国主,他的正妻称夫人,儿子称公子,女儿称公女。目前他还没有公子,只有一个公女。他希望夫人这一胎生个儿子。
一阵异香袭来,二月初寒的天气,宫苑里的桃花苞忽然提前从沉睡中醒来,摇曳着全盛开了,满枝粉红灿烂一片。
一片桃花瓣从没有关紧的窗口飞进来,飘飘扬扬落在夫人的肚皮上。
“哇哇”婴儿的哭声,接着奶娘乐颠颠的跑出来报喜:“恭喜主公,夫人生了,是个漂亮的小公女。”
又是公女。陈国公略有不悦,接过小婴儿。
小婴儿生的极美,不似其他刚出生的婴儿皱巴巴小老鼠似的,而是极水灵粉嫩,裹在粉色的小襁褓中,宛如一朵花苞一样。
细看时,小婴儿额间有一个淡粉色的胎记,像桃花,娇艳欲滴,花蕊都清晰可辨,简直就如一朵真花落在额间。
婴儿忽然裂嘴一笑,小脸蛋比桃花更美。
奶娘惊讶笑道:“真是奇事,如此妙人儿,莫不是仙子下凡?”
“对呀,宫苑的桃花忽然就开了,满宫都是花香,定是桃花仙子。”宫女们都跟着贺喜,嘴巴一个比一个甜。
陈国公心里却莫名地闪过一个词:妖孽。
自古红颜祸水,生的太美的女子都不是什么好兆头。
陈国公烦躁地把婴儿还给奶娘,快步出了内宫,回到前廷,急命人去传国师。
国师早已等着求见,为的就是这个刚出生的小公女。
国师是陈国的智者,精通易理、星象等术。陈国公直接问:“是祥瑞,还是妖异?”
国师道:“此女命贵,却是运劫而生,只怕自身命运多舛,还会祸及家国。”
陈国公手中的茶杯被捏碎,问:“该当如何?杀之?”
国师道:“上天令她降生,杀之有违天命。唯有将她送出宫去,莫进宫廷。长大后切不可嫁予国君公候,或许可保一世平安。”
“就按国师说的办。”
摇篮里,小婴儿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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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丫,你又要去出玩?”
“奶娘,我去钓鱼。玩一会儿就回来。”一个明艳的少女拿着翠竹做的鱼竿,蹦蹦跳跳地跑出门了。
奶娘叹气:“唉,越来越像个野丫头了。”
她姓妫,没有名字,小名叫小丫。
她本是陈国的小公女,却在满月后就被送出了宫,跟奶娘住在宛丘城郊外的山脚下。附近的人都不知道她是小公女。
她很少见到外人,除了奶娘和附近村民,就是偶尔偷偷来看她的姐姐。姐姐叫静姝,小名大丫。
静女其姝。姐姐温婉娴雅,高贵端庄,是标准的大公女形象,被称为陈国第一美女。
而她,从穿着到行止,早已跟乡野丫头无异。
姐姐有时把自己漂亮的手串、香坠送给她。她戴着爬树下河嫌麻烦,都锁进了匣子里。一根荆钗就是她的全部首饰。
小丫跑到河边,把鱼竿放在地上,脱下鞋袜,赤脚伸在河中拍水,雪白的足踝在水面上跳跃,激的水花飞溅。河水清凉透心,她玩的开心,无所顾忌的欢畅地笑。
她看到水中的倒影,俯身低头凑近了些,细照了照自己,伸手在额头上揉揉。
她的额头上有一朵粉红的桃花印记,不知情的以为是画的桃花妆。她揉了揉,又掬水洗了洗,桃花印丝毫未消,反而把额头揉红了一片。
她不怎么喜欢这个印记。虽然见过的人都说好看。
扑通。
“哎哟。救命啊。”
那个少年被她欢快清亮的笑声吸引过来,不知在旁边偷看了她多久,终于失神,一脚滑进了河水中,像只旱鸭子胡乱地扑腾着。
“笨。你不会游水吗?”小丫哈哈取笑着,把鱼竿伸过去,拉了他上岸。
少年衣袖湿透,发冠也散了,样子颇有些狼狈。不过他只狼狈了片刻,很快把衣服上的水抖了抖,把头发拢到脑后,重新恢复了从容气度。看得出来是个从小教养出的高贵公子,任何时候都不会失了仪态。
他低头又看到了小丫白皙纤细的裸足,意识到刚才已偷窥了许久,不禁脸红,忙移开目光,拱手拖礼道:“多谢姑娘相救。”
小丫却全然无知,好奇地问道:“举手之劳,不用谢。你是谁?打哪儿来的?”
“我叫子都,从息国来。敢问姑娘芳名?”
小丫打量此人温润俊雅,谦和有礼,名字也这么好听,跟曾经郑国第一美男公孙子都同名。小丫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说出自己的小名。
小丫微微脸红:“我姓妫。我,没有名字。”
子都并没有奇怪。普通人家的女子很少有名字。只是有个姓氏,叫某姬、某女子、某丫头什么的。出嫁后在前面缀上夫家的姓,两个姓加起来,叫某某氏,就是名了。
子都含笑道:“我送姑娘一名字,就叫婵娟如何?”
小丫问:“明月为婵,姿美为娟,你是在夸我美吗?”
“当然。姑娘读过书?”
“嗯,读过一些。我姐姐教我的。”
子都眼睛直愣愣地打量着小丫。如今的民风开放,小丫又不太懂什么男女有别,只是很单纯地问:“你为何一直盯着我看?我真的很美吗?”
子都慌忙赔礼道:“抱歉,非礼匆视,在下唐突了。可是,姑娘不知道自己很美吗?”
小丫摇头:“不知道。我姐姐才美。”
“我不信,肯定没有你美。”
小丫没有回应。在她心中,姐姐是最好最美的人。她的样子,实在没法跟妆扮精致的姐姐相比。不过子都是第一个夸她的人,她心里也美滋滋的。
小丫看他衣服上滴滴哒哒滴着水,道:“你衣服都湿了,脱下来,我生火替你烤烤吧。”
“不,不用了,我拧干就行了。”子都忙摆手拒绝,拎起衣角拧了几拧,勉强没有滴水了。
小丫看他头发上也在滴水,道:“我来替你束发吧。”
“啊?”未等子都拒绝,小丫就把他拉到一块石头上坐下,站在他身后,先用帕子包着他的头发擦了擦,又叉开手指做梳子抓了几下,然后双手拢起头发堆到头顶,拿发冠束上。
这小丫头,真是一点儿不懂得男女避嫌。子都暗笑。
小丫也偷笑。她想学束发,总算抓住个人给她练练手了。
她的手法有些笨拙有点重,拉的子都的头皮发痛。他忍着没有吭声。
“好啦。”小丫后退两步,得意地拍拍手。
子都走到水边照了照,这头发束的,比披散着更乱呢。
小丫却很自我感觉良好地问:“我束的好吗?”
“嗯,很好。”子都转过身,温和地笑望着她。
小丫歪着脑袋仔细看了看,好像束的不怎么好呢。她傻笑脸红。
子都还站在水边呢,这可爱的娇羞,让子都又差点儿失神滑足。
子都摘下腰间佩玉,道:“姑娘施于援手,在下无以为谢,就以此玉聊表心意,望姑娘不要嫌弃。”
小丫并不知那玉佩有多贵重,觉得好看,就爽快地接了,又在自己身上找了找,只有一块丝绢,是她身上唯一拿得出手的东西,递给他,道:“我也送你一个。这样咱们就是朋友了。”
子都眼光闪了闪,欣喜地接过丝绢,小心地收好,道:“我要先回去换身衣服,迟些再来找你。”
“好。”
小丫目送着子都的背影远去。她很少见到陌生男子,子都与她一见有缘,算是她唯一的朋友了。
在她单纯了十六年的心里,忽然涌起一种莫名奇怪的感觉,让她的心忽地乱跳了一下,脸上一阵发烧。
直到看不到子都的身影了,小丫才一步步后退着回去。呯一下,后背撞进一个人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