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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只要不是最后一面 ...


  •   我正经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整个人脑袋还是懵的,身体就被拉比一手横过腰背,一手按着后脑地给死死抱进了怀里。

      关键是,他还抱住就不撒手了。

      有那么一瞬,我甚至生出念头,自己要不膨胀一下表示表示,都对不起他现在箍着自己的这个力道。

      就是这力道……也太大了,不是,意思意思就行了,再这么勒下去,我就要上不来气了……我真的就快上不来气了……

      我也不是没试过挣扎,但一挣扎,就立马被抱得更紧,出于求生的本能,我登时不敢乱动了。就这样一连傻站了五六七八秒,我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有哪里不对。

      拉比……竟然在抖。

      他这也不知具体干了什么,头发早被汗水打湿成绺,凌乱地贴在我的颊边,在那股混杂了鲜血与沙石的气息中,显得又痒又潮又麻。我不太适应地动了动,又发现喷洒在自己颈侧和耳后的呼吸也粗重异常,烫烫热热得几乎要将我那一小片皮肤灼伤。急促的心跳更是一声重过一声,嘭嘭打在我们紧密贴合的地方,有那么几秒时间,我甚至都有些分不清是他的,还是我的。

      除去在罗德梦里的那次,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拉比……失态成这样。

      他这是……怎么了?

      他是在害怕吗?他受伤了?

      “拉比……?”

      我试探地叫他的名字,回应我的,却只有越收越紧的手臂和颈侧灼烫的呼吸。

      “到底怎么了啊……”我干巴巴地开口,在不知从何而来的微妙心虚中,小心地摩挲两下他的背,“是受伤……”

      拉比这次却没有等我把话说完,而是冷不丁将我推离。

      “你到底都在想什么啊?为什么就是不肯好好地在房间里待着?你到底知不知道那只LV.4、那只LV.4把它一路走来看到的所有人都……”拉比张了张嘴,一时连呼吸都禁不住滞涩起来,指尖也不复往日的温热,冰凉地嵌进我的肩膀。他气得眼尾都红了,只能深深吸气,咬牙问我,“所以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有没有遇到什么别的敌人?有没有受伤?有没有被砸?有没有被火……”

      虽然拉比一边问,一边就像过往的无数次那样,扒拉着我转了几圈。我却能深切地感受到,他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没遇到,没受伤,没被砸,也……也没被烧,”完蛋,总觉得更心虚了,“都没有,你别生气啊……”

      “这不是生不生气的问题吧!”我的话瞬间就被拉比疾风骤雨似的打断了,同吃同住近一年,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凶地跟我说话,“为什么总是这么不当回事这么不听劝!为什么总是这样!你到底知不知道、到底知不知道刚才外面有多……”

      我嘴唇动了动,本能地想解释自己真没打算和任何敌人硬碰硬,只是想去第五研究室把师父和亚连给……但转念一想,这理由好像也不是那么太站得住脚,只好把话又原封不动地咽了回去,改为讷讷地看他。

      “还有这些血……”

      嗯?血?

      我一顿,这才惊恐地想起,虽然把亚连送到急救室后,自己确实洗过把脸,也确实从值班的医护人员那里临时借过件外套,堪堪遮住了背上两个显眼的血洞。但先前对战LV.3的那次,当镰刀一般的血刃哗地从半空砸落时,还是扑了一些到自己的身上。

      “不,你听我解释,这些……这些都不是我的血。”我条件反射一般,第一时间就开始了冷静的甩锅,“啊,想起来了,是亚连!之前去往第五研究室的途中,不是碰到亚连了嘛。我记得自己当时……上去扶了他一把,这些血,应该就是那时候蹭上的。”

      “而且我还有别的证据,”不等拉比反应过来,我又理直气壮地撸起袖子给他看,“你看,一道新伤都没有,要真遇到了什么敌人,我总不可能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挨打对吧?我总要划一刀反击的啊?”

      “所以……所以你别生气了?”末了还不忘竖起两指,跟他保证,“下次要再发生这种事,我保证全程都老老实实地待在屋里,就算外面天塌了地陷了火山喷发大洪水,也打死不出去!你让我出去我都不出去!”

      “……不,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拉比短促地换了口气,良久,握着我肩头的手才松动些许,声音懊恼又艰涩,“是我不好,刚刚……有些失控了……”

      “我真没事,”我小声说着,讨好地拽了拽他的衣角,“你真别生气了。”

      “我不是生气,我只是……”

      拉比话到一半,身体一晃,冷不防再度倾身抱住我。不,与其说是抱住我,倒更像整个人忽然脱力地朝我这个方向倒了过来。

      仿佛持续紧绷的神经一松,在先前战斗中产生的那些疲惫和疼痛便如排山倒海般涌上来,一瞬抽光了他所有的力气。也压得我一个趔趄,措不及防地倒退两步,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

      “……还好意思说我,”我没忍住,小声哔哔了句,“现在怎么看有事的人都是你吧。”

      不过,真的好重啊。

      比几个月前在峡谷遭遇咪咪的那次,还要重得多得多——他这是……又高了?还又壮了?

      你说这一路上吃的都是一样的饭,我的饭量还是他的几倍呢,也没见该长的地方长,该胖的地方胖啊?

      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接下来该怎么做。

      顺势回抱住他?

      虽然这个角落暂时还没有什么人经过,但总觉得多少有那么点微妙的不合时宜啊……

      那把他……扶起来?

      这个扶不动,这个真·扶不动。

      没办法,我只好就这么保持着一个被他压坐在地的姿势,火急火燎地等人来救。

      半晌,身上的重量才轻了些许。

      “塞西……”

      我察觉到埋在自己颈侧的脑袋小幅度地动了动,像是无意识地蹭了我一下。声音也低低哑哑,呢喃一般,轻轻浅浅地打在我的耳畔。

      “好疼啊……还好累……”

      我一愣。

      到底是男孩子,虽然以往被书翁指使着干这干那的时候,也会抱怨好困好累,但历经那么多场战斗,无论受到何种程度的伤,他顶多就是苦中作乐似的抓抓头发,挂在嘴边的也往往是满不在乎的“嘛,这点小伤不算什么啦”“当然不要紧”等等。

      这还是我第一次听到他这样直白且坦诚地说自己疼。

      声音很小很沉,呼出的气息有些弱,还有些烫,乍听上去,竟给人一种……他是在撒娇的错觉。

      “哪里疼?”我下意识顺着他问。

      “哪里都疼……”拉比意识不清一般,很轻很轻地嘟囔了声,“身上疼……”

      “你疼,就更不能在这里倒着了啊,快起来,我这就扶你去找医生。”

      没反应。

      “没几步,拐几个弯就到了,你再稍微坚持一下?”

      还是没反应。

      当事人自己不起来,我便也只好就这么继续陪坐,顿了顿,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一边顺着他的背,一边试探地哄了一句:“不疼不疼?”

      这回拉比总算有反应了,贴在我颈侧的脑袋无意识地拱了拱,传来很轻很哑的一声:“别停。”

      我:“……”

      你还别停?真当自己是五六七八岁的小孩了吗?

      但我能怎么办,就这样懵逼又词穷地哄了他十多分钟,直到有眼熟的工作人员路过,帮我把拉比架到最近的医务室,我才知道他这是旧伤未愈就冒然参战,导致伤口发炎,发起了高烧。

      好在伤势并未有什么实质性的加重,输了液,老老实实地睡上一觉就好。

      因为伤患众多,医护人员紧缺,护士长把拉比安排到最里一间小小的单人病房后,便匆匆离开了。

      我无事可做,打了点水,浸湿手帕,简单帮拉比擦了擦脸上的血污。

      拉比困得都发蔫了,却不知怎么,一直坚持不睡。始终半睁着惺忪的眼,迷迷糊糊地瞄着我,我走到哪儿,他的目光就跟到哪儿。

      恍惚间,竟让我以为回到了还没和亚连他们汇合前,他高烧的那一晚。

      原来他烧糊涂的时候,这么容易依赖人啊。

      “看什么看什么,还看,快睡觉啦。”

      我走到床边,抬手覆上他的眼皮,为避免像上次那样被薅头发,还机智地和他保持了一段相对安全的距离。

      ……好吧,这次不薅头发是不薅头发了,他直接抓住了我的手。

      我抽了一下,没抽出来。

      我如法炮制,像当晚哄还处于幼年期的他那样哄了几句后,自信满满地又抽了一次……嗯?还是没抽出来?

      可能人变大了,手也有力气了,直到最后我也没能抽出自己的手,只好就这么保持着一个被他抓着手的姿势,坐到床边的椅子上。

      拉比又呆呆看了我几分钟,终是再撑不住,沉沉睡了过去。

      只是睡着了,也没有松开抓着我的手。

      微醺的晨风顺着窗户的缝隙漏进,轻轻吹起拉了一半的浅色窗帘。不知不觉间,太阳已然升到斜上的位置,不同于清晨的冷白光束,亮澄澄的阳光外射进来,洒满被褥,把整间病房烘烤得只余暖融融的温度。

      我这才在某一瞬间真切地意识到,那个漫长而痛苦的清晨,真的已经过去了——尽管大多数人,都在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中,失去了太多太多。

      所幸这些人中,并没有我。

      *

      “……什么啊,你也来了吗。”

      地下河道昏黄的壁灯下,师父的视线错开拍打着翅膀朝自己飞来的蒂姆,瞥到走在后面的我,立刻露出了一种怎么看都不像是惊喜的表情。

      我:“鉴于您在总部的人缘,为避免您上路的时候太过形单影只,作为弟子,当然要来送送了——连同亚连的那份一起。”

      “其实是有话想说吧?”师父一针见血地戳破我。

      就算真的有话想说,也没机会了——我来得很不是时候,那位远比师父还要没人缘的鲁贝利耶长官此刻就站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一边听着林克的汇报,一边虎视眈眈地盯着我们这个方向,浑身都散发着一股“一旦发现这边有异动,就立马把我打包装箱连同师父一块带走”的气息。

      “那家伙,如何了?”师父一眼就看出我又在脑补些什么,难得没什么所谓……难得善解人意地换了个话题。

      “意识的话,已经恢复了,”我说,“只是身体还有些虚弱……不过要说更严重的,还是精神层面的问题吧。”

      想也知道,科学班出现的大批伤亡,对亚连的打击会有多大。

      “还是那么天真啊,那个笨蛋徒弟。”师父没什么表情地点评一句,伸出食指,正于半空盘旋的蒂姆立刻上道地落了上去,“他当黑色教团与千年伯爵之间的战争是什么,小孩子过家家吗?早在决定加入教团之前,就该做好相应的觉悟了,真以为驱魔师那么好当的?这个身份从生到死,一路上会伴随着无数的死亡和离别,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给我趁早习惯。”

      “这算是来自师父的教诲吗?”

      “没错,给我一字不差地转述给他。”

      “……那您再说一遍。”

      您又没说要背,谁会仔细听啊。

      更何况,就算原封不动地转述给亚连,又能改变什么?如果真如师父所言,能习惯这种事,亚连,也就不是亚连了。

      “想的什么都写在脸上了,是认定亚连无论何时都不可能会习惯这种事吗?”

      师父扫我一眼。

      “我就是在想,如果能在每个人死去的一瞬,都抹去其他人与之相关的全部记忆的话,是不是……就没那么多痛苦和不舍了?”

      当然,同时也就再没什么能证明对方曾在这个世上活过了。

      师父挠着蒂姆下巴的动作一顿,终于侧头,赏了我个正眼。

      “我瞎说的,”我连忙找补,“就是稍微……异想天开一下。”

      不想师父直接哼出一声:“倒是符合你性格的发言呢。”

      ……怎么听着不像什么好话呢?

      我还想再问,却被师父把蒂姆拍在了头上。继而错开我,大步走向了早在一旁等候的科姆伊和利巴班长。

      科姆伊看上去也有很多话要说的样子,最后却只浓缩成了沉甸甸的一句:“中央不比这里,还请元帅千万不要失礼了。”

      “怎么,你这家伙是我老妈吗?”师父轻嗤一声,显然完全没当回事。

      “……真的没关系吗?”科姆伊没接他的话茬,而是压低声音,神色凝重地问,“如果不是形势所迫,我本打算和您一起去的。”

      “只是谈个话罢了,能有什么关系?”师父却好似全然没听出他的话外之音,依旧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不过还真稀罕呢,那个妹控室长竟会担心起我来。”

      科姆伊定定地盯了师父几秒,一推眼镜:“不,我只是担心您又在半路偷跑了而已。”

      回答他的,是师父一连串相当不走心的“哈哈哈”。

      师父就这样走了。

      眼见小船被深黑的水波推离河岸,船头豆大般的烛光在忽明忽暗的摇曳中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我一时竟诡异地生出一股缠缠连连的,好似压抑又好似不舍的情绪。

      从小到大,几度离别,我还是头一次生出这样可怕的错觉。

      难不成是因为,这还是我第一次没被师父翻着白眼地撵走,而是换成自己站在原地,目送师父离开?

      我想了想,觉得没什么,反正人生就是这样由无数的离别与重逢组成的。

      只要不是最后一面,就什么都好说。

      这遭与LV.4的恶斗,使得教团一方元气大伤。

      总部所在的整座古堡,除早早便设下结界,且距第五研究室和升降梯都较远的医护区外,皆未能幸免。出于修缮的工程量过于巨大及位置已被暴露给伯爵一方两方面考虑,获得中央的批准后,科姆伊果断下达了搬家的指示。

      指示下是下了,执行起来却并不容易。偌大一个总部,去旧换新,整理库存,本就是一个不小的工作量,包括驱魔师在内的绝大多数青壮年劳动力,又都在此前的战斗中挂了彩,所以在搬家正式开始之前,整个总部暂时进入了一段为期不短的休整时间。

      简单来说,就是一段什么也不用干,每天除了吃喝拉撒睡,就是努力养肥自己的悠闲时光。

      一连五六天过去,亚连的精神总算恢复了些。

      不想他这边恢复了,杰利那边却出了岔子。

      当时正好是下午,因为到处都找不到拉比——他从这天早上开始就很不对劲,明明这段时间每天都会早起晨练,然后顺路和我一起去食堂的,今天却不知怎么,失约不说,在食堂撞见我的一刻,还第一时间就错开视线,一脸心虚地坐到了亚连和林克那边。吃完也瞬间就走得没影,都没看我,也不等我。我只好化悲愤为食欲,气势汹汹地冲到食堂,准备凭一己之力干掉今日份的下午茶。

      结果刚迈进去,就撞上厨师们集体高烧,昏昏沉沉的杰利在被医护人员抬走之前,还颤颤巍巍地拜托我帮忙照看一下后厨在烤的甜甜圈。

      “——什么?你说现在里面的人是塞西?”十几分钟后,外面忽然传来了亚连惊恐的声音,“不行!不能让她进厨房,塞西的那个厨艺完全是跟着我师父学的啊?”

      几个意思?就算我确实因把甜甜圈悉数烤成了炭炭圈而稍微有那么点微妙的麻爪,但我的这个厨艺,再怎么也比师父那种会往给小孩喝的牛肉汤里加三大袋盐的人强吧?

      亚连也对做甜点什么的完全没辙,甚至在后厨和我打起了面粉仗,最后还是林克一人一脚地把我们踢出去,并以奖励亚连在对战LV.4期间的良好表现及我当初的灭火壮举为由,给我们做了顿甜点大餐以作犒赏。

      拉比找来的时候,我刚好一口一个地往嘴里塞着泡芙,还是听到林克叫了一声“Jr.”,才惊觉这人终于冒了头。

      我立刻一边嚼着泡芙,一边蹬蹬蹬跑过去。

      “等等,等一下,干嘛跑得这么急啦。”拉比连忙紧走几步,迎上我,“慢点嚼,小心又呛到。”

      这不是好不容易逮到,怕你又跑了吗。

      我三下五除二把嘴里的泡芙嚼嚼咽了,喘匀了气,见他总算不再像早上那样躲着自己的视线了,才哼哼唧唧地问出一句:“你之前都去哪儿了啊?”

      “嘛,”拉比挠挠脸颊,目光不自觉地向一边偏去,“就是……稍微帮熊猫老头整理了下资料啦。”

      “那怎么也不……”

      “喂,塞西莉亚,巧克力味的就剩两个了,你还要不要了?”

      我刚控诉到一半,身后就传来了林克的问询声。

      “千万给我留着!”我立马转身,大手一挥,作挽留状。

      但到底不放心,只好一边和拉比说话,一边时不时伸长脖子朝亚连和林克那个方向张望,生怕一不留神,就被他们抢了自己那份。却不想下一秒,毫无征兆地被拉比把脸给扳了回来。

      “老看那个双痣干嘛啊,”他像是不太高兴,条件反射似的,脱口而出,“那家伙……有什么好看的啊?”

      我:“?”

      确实……也没什么好看的?但我也没看他,我看的是自己的泡芙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只要不是最后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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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强迫症终于断断续续地修完全文了,三次忙成狗,开始存稿下一本(_ _) 下本想写晨曦公主或天行九歌,肯定是这两本之一,大概率先开晨曦。 奶一口预收: [天行九歌/秦时明月]去他的意难平 [晨曦公主]磨刀霍霍向绿龙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