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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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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河内驻军已经多日了,不知李元霸和李元吉执行的是个什么密令,这么久都不来会师。第四天的晚上,我呆呆地坐在我大哥李旭的营帐里,想等他回来问个明白。
过了许久也没等到李旭。帐外是阵阵夜风夹杂着巡营士兵的脚步声。黑洞洞的帐篷里则只有我独自一个人的呼吸声和耳边偶尔嗡嗡的蚊子叫声。我用力甩了甩头驱赶着。其实这儿的蚊子再多也不怕,浑身上下除了一张脸和一双手就没有暴露在外面的皮肤了。幸好一千多年前的夏天一点儿都不热,否则每天这么被重重衣衫外加胄甲包裹着和腌咸肉没什么差别了。
这里是武德三年也就是公元620年的八月距离公元626年的玄武门之变将近六个年头。今天是他们兄弟三人一同出征打天下,并肩作战赴沙场。谁能想到六年之后竟然会是个你死我活的下场。越想越觉得心寒,这股寒意刹那间随着血液流遍全身与外界那夏末的热空气形成鲜明反差。
我起身燃起帐内的火烛,企图驱散这种在黑夜里足以让人恐惧的寒意。忽然帐帘掀起近来个人。我转身一个“哥”字还没来得及出口,就听那人说道:“李将军,快去救救我们尉迟将军,秦王正要处置尉迟将军呢。”
烛光下,我认出他是尉迟敬德手下的一名将领。他神色慌张,像是出了大事。他见是我而非李旭也是一惊,匆忙行了个礼,又道:“李姑娘,下官曹欣山,乃尉迟将军麾下旗牌令,方才尉迟将军被屈突通派来的人给关押了,这会儿秦王正要处置他。”
尉迟敬德?怎么会呀,李世民不是一向都很器重他的嘛。
“尉迟将军是以什么罪名被关押的?”
“李姑娘有所不知,这些天我军按兵不动等待会师,期间竟有几个原先从王世充那儿投降过来得部下倒戈了回去。这事完全和尉迟将军无关,可屈大人他们硬是以可能倒戈谋反的罪名把尉迟将军抓了起来。”
我一想,不错。尉迟敬德是从刘武周投降来李唐的,李世民自己还曾经差点儿送命在这个尉迟黑脸手中,幸好程咬金机智相救。刘武周大败后,李世民欣赏尉迟敬德的武功便将其纳入麾下,后来一直以来都是秦王府的一大武将。可这谋反可不是小罪啊,即使是个莫须有的帽子也足以人头落地,祸及满门。历史上这样的例子太多了。韩信的功劳算大了吧,还不是因为这个莫须有的帽子被刘邦设计弄了个灭族的下场。
“那尉迟将军没有反抗吗?”
“将军一心忠于秦王,怎会有投敌之心。将军说了,若是反抗则不反也反了,冤死了也是大唐的奸臣,所以不让我们反抗就这么被带走了。”
“是呀,否则凭尉迟将军的武功,十个屈突通也不是他的对手。”我喃喃道。
“这会儿秦王正要处置将军,我是来请李将军去求求情的。”
“我哥不在,你放心吧,秦王不是糊涂人,他不会把将军怎么样的。”我想着这个尉迟敬德在历史上还是挺长寿的七十多岁才死的,还是个寿终正寝的主,这会儿怎么可能出事呢。于是轻松笑道:“你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这下,曹欣山可急了,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这些天秦王正被几个将领叛逃的事气急了。只怕盛怒之下当真砍了我家将军。下官素闻天柱国将军府同秦王交情颇深,一时寻不着李将军,还请李姑娘向秦王仗义执言。莫让将军未上战场竟成刀下亡魂。大恩大德,欣山磨齿难忘……”
“好了,好了,快起来。”我急急道。心中嘟哝着,用的着这么夸张嘛,如果没记错的话,尉迟敬德还有个三救秦王的故事呢,哪会现在就死了呀。不过这曹欣山一心为主,情义可嘉,我不如就应了他去找秦王说说,做个顺水人情也好。“好,我这就去,你快起来吧。”
曹欣山立刻由悲转喜,“先代我家将军谢过姑娘,来生我曹某当牛做马也难报万一。”说着就要扣下头去。我忙制住,“够了够了,我受不起。”心中笑道:又不用耕田种菜,要你做牛做马干什么。
步履飞快,直奔秦王大帐。
守备的士兵认得我,没加阻拦,但说什么也不让曹欣山进。帐内传出李世民烦躁的质问声,“谁啊?”
我微微一怔,喜怒不形于色的秦王也会有烦躁的时候。
我示意曹欣山先回去,让我一个人进去。
我轻手轻脚走了进去。“参见秦王。”
“怎么是你?”李世民放下手中的书册,仰头望着我。黑色的玄铁甲衬着他一脸的威严肃穆。
“听说尉迟将军无故被抓,我是来求情的。”我惊叹于自己的开门见山。军营之中、大帅帐下,多半是因为环境的同化让我不自禁地雷厉风行起来。
“你?”李世民缓缓靠向椅背,像在套话一般,“是受人之托吧?”
“不管是不是有人托,只要我知道了这件事自然得来制止。敢问亲王,尉迟将军犯了什么罪?带兵不利还是大逆不道?”这哪是求情的口吻分明像是在讨债,于是乎,微微一顿又立马接上一句,“尉迟将军平日里话虽不多,但绝对是李唐的大忠臣,自从投诚以来始终对秦王忠心耿耿。纵使凡夫俗子看不透,秦王殿下明察秋毫岂会不知,恳请殿下三思。”
李世民一脸疑色地看着我:“安安姑娘也未曾与尉迟将军有过几次谋面又怎知他是李唐的大忠臣呢!大战在即尉迟敬德本是降臣,会遭人猜忌也是常情。”
看来是我料想错了。这会儿尉迟敬德才投唐不久还没成为李世民的心腹爱将呢,这次的顺水人情可不太好做。
李世民见我不语接着道:“出师未捷就有将士临阵倒戈,只怕大军还未开到洛阳城下我们就因军心涣散而不战自败了。”李世民长长地叹了口气。
“临阵倒戈的人又不是尉迟将军,秦王怎能迁怒于他?”我认真道,“纵使现在尉迟将军还未得到秦王您的信任,但我保证它迟早会和秦琼将军一道成为秦王的左膀右臂。”
“你保证?你怎么保证?”李世民站了起来,踱步到我面前,像看着陌生人一样打量着我,“你怎么确信你比我更会识人呢?”
“我……我不知道,算我预感吧,我预感他以后将为您立下任何人难以替代的汗马功劳。”我直视着他的眼睛,期待他相信。
“安安,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这么确信,好吧,我先答应你现在不处置他,等此战结束挥师回长安之后再定夺。”
“不成不成,我不是讨价还价,还请秦王这就放了尉迟将军。”
“为什么?”
“因为……因为……”如果“尉迟敬德三救秦王”的故事不是瞎编的话,我记得这洛阳大战中尉迟敬德就会救秦王一命。
“因为什么?”
“报秦王。”帐外将士来报,“玄铁骑已集结完毕,子夜时分便可出发突袭。”
“好,我知道了。”李世民从架上取下头盔戴上,“安安,你先回去吧。”
“秦王,你,你准备夜袭东都?”
“不错,这暂时还是机密。”他不加隐讳道。
“可我们还没有和赵王、齐王他们汇合。现在就攻城会不会太冒险了。”
李世民不语。
“那带多少人呢?”
“就我的一百玄铁精骑。”
李世民玄铁骑的厉害我是听说过的,可纵使是有以一当十甚至以一抵百的本领也难保能有去有回呀。
我仔细读着他眼中势在必行的坚毅,道:“由于有人临阵倒戈,如今营中将士士气不免低落,你是不是想用这一仗来鼓舞士气?”
李世民依旧没有回答,他持起长弓,配上箭羽,拔腿就要往帐外走去。居然不理我,装什么酷!甩什么帅呀!
“那你一定得带上尉迟将军。”
他的脚步没有一点儿停滞的迹象。
“算我求你了好不好。”是乞求,更像是在叫嚷。我实在不知道尉迟敬德会在那一回救了李世民,万一就在这次。
他终于停下了脚步,并非因为这句话而是我已整个人拦在了营帐的门口。
“求你带上他,一定得带上,我怕……我怕就是这次出事。”
李世民极度疑惑之色在他的脸上渐渐淡去了,转为与他一身戎装行头大不相符的柔和,“你是关心我吧?”
我一愣,“没……没……”慢慢放下了各撑在一边帐架上的双手,“随……随你吧。”身子让在了一边,目送着他笔直的背影在犹豫了几秒钟之后大步出帐而去。
一夜未眠,直到天微微放亮时才迷迷糊糊睡了一阵,却又被惊扰了起来,一定是李世民和他的玄铁骑回来了。忙出帐一探,见除了百来号黑甲在身的玄铁骑,还有浩浩荡荡一大队唐军进驻而来。
问了一名士卒,得知原来竟是李元霸和李元吉带的另一路人马,他们从西一路绕行已经拿下了洛阳西北片的多个小城池。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他们昨夜偷袭了洛阳西门,破晓时分与李世民的玄铁骑汇合回到这河内营地。我恍然大悟,暗嘲自己低估了李世民的能力,原来他早就安排好了两面夹击。
“咱们秦王神机妙算,先率玄铁骑佯攻南城门,等城里的守备往南增兵时我们跟随齐王的这一路再进攻西门,弄得他们猝不及防。”
“我跟着秦王打了这么多年的仗,秦王用兵那可是出奇制胜。”
“那是!秦王还每战都身先士卒。”
“嘿,我说呀,这洛阳城里的郑兵昨个夜里被我们闹腾了这么一宿,说不定现在还没回过神来呢。”
“是呀是呀,不知道秦王什么时候会号令发动总攻。”
“怎么,还没驻扎下来就又急得手痒啦?哈哈……”
从士兵的谈话中最能了解到一个主帅的能耐。因为人心就是士气。李世民做到了,他用一场漂亮的夜袭重新让军队的士气高涨。
我心中由衷敬佩地笑了笑。忽见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齐王李元吉正被十来个士兵围着,成开小会状。一身的戎装同他秀气的五官有些不搭调,人也显得不一年前清瘦多了。就在这时她也看见了我,他的目光里没有一丝感情,得以使我也敢于直视着他。直到过了一会儿,他身边的士兵们随着他们这位副帅的目光一齐瞅向我时,他才回过神去,扭头继续。
“李姑娘,李姑娘。”有人叫我,“李旭将军正在找你呢。”
“哦,就去。”
回到大哥的帐中,李旭含笑对我说道:“安安,你昨晚的魄力可不小。”
我想他说的一定是尉迟敬德的事,瞧模样也没有怪我的意思。“哥是是说我为尉迟将军求情的事情?”
“嗯,刚刚曹欣山上我这来过了,说替他家将军谢谢你,哈哈。你竟敢与为尉迟敬德进言,哥平日里可小瞧你了。”
我嘻嘻一笑,替他斟上一杯水,“哥,你妹妹还有许多优点呢。只是你以前都没发现罢了。”
“是啊,还会耍贫嘴了。”李旭轻轻弹了一下我的脑袋。
“对了,那秦王已经放了尉迟将军了吗?”是不是哥也觉得尉迟将军的确实冤枉的?”
李旭喝了一口水,“秦王一早回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命人放了尉迟恭,之前我还不好说,不过今早之后我看得出这个尉迟恭的确实忠臣良将。”
“哦?”
“今早秦王放了他时,还把一箱子金元宝放在他面前,说是送给他并且现在他就可以离开,尉迟恭二话不说据把箱子推还给了秦王说‘钱财无用,老黑指向跟着秦王打天下。’你说这样的人不算忠臣,我们大唐还有谁是忠臣呢。”
“那……那秦王就没和他解释为什么抓他又为什么放他?”
“哈哈,这或许就是我们秦王的魅力吧,秦王一句解释也没有就让他重回军中了。尉迟恭也不赖,不讨说法,甚至连一句质问谁的话也没有。”
“哦,这会不会就叫做‘英雄惜英雄’呢?”我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漱了漱口,忽然想起来昨天会遇上曹欣山的原因,“哥,你昨一整天去哪儿了呀?”
“秦王派我去接应向西绕行的齐王和赵王他们。”
“那……赵王他们都还好吧?”
“赵王打了几个胜仗,现在洛阳西北一带已全在大唐的掌控中了,而我们现在驻军河内,已经对洛阳成包围之势。”
“这么说洛阳已经成为了一座古城,要攻下来如瓮中捉鳖、探囊取物?”
“妹,这你就错了。王世充不是寻常草寇。他原本是隋炀帝的亲信,江都郡丞,因善于察颜,阿谀顺旨,深得隋炀帝的赏识,宇文化及在江都发动兵变,杀死隋炀帝后王世充辅佐当时的越王杨侗嗣位于洛阳,由吏部尚书升为太尉,相国,受封为郑王,凭着手中的大权极力扩充自己的实力,继而废杨侗,于洛阳称帝,国号为郑。相信它是个极有野心之人,怎会甘于束手就擒。”我会意地点了点头。
“哎,说着说着差点忘了,小妹,走,向秦王赔罪去。”
“我又没有错,赔什么罪呀?”我不情愿道。
“想昨儿你为求情一定怎么顶撞了秦王,什么又没有错。他是君我们是臣,当然得去请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