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榜番外之竹芳玉冷》天玑宿语

54、王子同舟（八）

　　竹惜的居室格外暖和。
　　因她重病之后极度畏寒，蔺晨临走之前，特意在她的屋子里改建出了一条地龙，供她冬日取暖之用。而竹惜又颇爱草植，常常在屋里侍弄些花花草草用以点缀。萧景琰甫一进屋，便觉暖香扑鼻；和着一股特殊的草药清气，犹如置身蓬莱仙室，让人觉得有些恍惚。
　　“小惜......今日，我对苏先生......”
　　萧景琰有些小心翼翼的惶恐，竹惜看在眼里，心里好像被陈年老醋般泡过的酸涩。
　　又怎么能全怪景琰呢？他本就不知道哥哥是谁啊。他被人算计了那么久，又怎么能一点防备之心都没有。
　　“景琰......苏哥哥......，他不怪你。”竹惜垂下眼帘，今日的一切都太过揪心，不论是哥哥的遭遇，还是景琰有些过激的反应。
　　“那你呢？你......怪不怪我......”
　　“我？我的想法，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当然！”
　　“是吗？”竹惜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再过于纠缠今日之事，怕是对谁都没有好处。景琰现在是心慌意乱，若是他静下心来仔细思考，便能发现霓凰的处处不恰当的言行。若真的被他寻出蛛丝马迹，那才是真正的得不偿失。从苏宅出门之前，梅长苏特意叮嘱过她，无论用什么方法，一定不要让萧景琰的注意力集中在这件事上。
　　况且，有件事，她也真的想当面问清楚。
　　竹惜上前一步，紧紧盯着萧景琰的眼。
　　“靖王殿下，你真的，那么在意我的看法吗？”
　　“小惜......”
　　萧景琰一阵没来由的心悸。竹惜说的，好像并不是梅长苏的事。
　　竹惜从怀里掏出一道尚未写完的奏折，那熟悉的封面，熟悉的字眼，顿时，让萧景琰舌头打结。
　　“靖王殿下，敢问，你这道请求陛下赐婚的奏折，里面求的人是谁？江左盟竹惜......难道说的，是小女子我吗？”
　　内心一阵狂跳，仿若擂动巨鼓的山响，让萧景琰脑中轰鸣。而竹惜，明净如水的双眸中，含了几分打趣，而更多的却是期待与柔情。
　　“是，小惜，我想娶你，我想跟你永远在一起。”
　　说出来其实也没什么可怕的。萧景琰弯起了一丝微笑。她是小舞啊，十年来日思夜想的小舞。这番话，不是早在十年前，不，是更早的时候，已在心中练习了成千上万遍了吗......
　　“殿下......不，萧景琰，你认真看着我的眼睛，你有多了解我？甚至，你都没有掀开过我的面具，看过我完整的脸，你又凭什么那么笃定，想要一辈子和我在一起？”
　　“我不知道。”萧景琰坦白的说。
　　其实他说的本没有错。情之所钟，又有几个人能说的清楚理由？
　　“景琰......”竹惜垂下眼帘，有些黯然。
　　“我不过一介江湖女子，无依无靠，无门无路。而你的未来，是要成为这个国家的主宰，我，未必是你的良配......”
　　“竹惜，你看着我。”
　　萧景琰伸出修长的手指，托起竹惜小巧的下巴，让她的目光无处躲避。
　　“小惜，你刚刚入军营时，我不过是一个被父皇放逐多年的无宠郡王，以你的实力，你的名头，无论到太子，或者誉王麾下，都能更容易地建立一番功业。可是，你还是选择了我，你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竹惜将眼中的情绪掩饰得很好，轻轻笑道。
　　“因为你是大将，虽然不受皇宠，可若论军中威信，整个大梁，也只有霓凰郡主可以与你相提并论。我是谋士，可其实更是一个军师，你自然，是比太子和誉王更适合我......”
　　“那么在梅岭，你替我挡那一箭呢？”萧景琰干净利落地打断竹惜的狡辩。
　　“我......我下意识......”
　　萧景琰轻笑，笑容之中多了几分笃定。
　　“小惜，你不要否认，你就是喜欢我。”
　　竹惜吃惊地抬起头，这般大胆，这般善言，他还是那个耿直得有些木讷的水牛靖王吗？
　　“你不要这样看着我......”萧景琰亦是凭着心中的一股气提着，才将心里憋闷了许久的话倾囊吐出。现在，看着竹惜清淩透彻的双眸，胆怯与羞涩，一瞬间涌上心头。
　　他的脸颊有些泛红，可寒星一般的眼眸中，却闪着从未有过的亮光。
　　“其实......我也挺害怕的。我害怕，这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我害怕......你根本不想一直跟我在一起......”
　　“傻瓜。”竹惜低首浅笑，白皙如玉的肌肤，被橘黄色的烛火照映，显出一种绒绒的温暖。
　　“你写这个奏折的时候倒不害怕了？你想没想过，若是陛下反对，你又该怎么办？”
　　“不会的。”萧景琰冲口而出。
　　“陛下没有反对的理由。在他眼里，我不是什么紧要的皇子，娶哪个女子为妻，原没有什么大碍。退一万步说，他若是真的反对，大不了，我再过几年被放逐的日子就是了，反正，我也不喜欢金陵城的生活。”
　　“景琰，”我多希望我真的可以不顾一切地和你一起离开。可是......
　　“景琰，你就真的放得下，苏哥哥为你谋划好的一切？”
　　“明君可以治理锦绣山河，而贤臣，亦可以匡扶苍生正道。我相信，就算是最终我不坐上那把龙椅，我们一起努力，一定，也可以实现皇长兄的理想......”
　　竹惜咬了咬下唇，心中思绪翻涌。
　　“小惜。今日私炮坊之事给我震撼实在太大。我以前总是觉得我们可以等，等到时机成熟，等到名正言顺。可是......假若今日你我之中有一个人碰巧在私炮坊爆炸的时候出现在那附近，纵然有再深的武学修为，现在恐怕也是尸骨无存了。我不想，不想再空留遗憾。”
　　小舞，记得当年赤焰军出事之前，我启程去东海。那时我真的很想带你一起走。可是我羞怯，我胆小，终是没有将想说的话说出口。后来的无数个失眠的夜里，我总是不停地怨恨自己，若是当时我大胆一点，可能依然救不了赤焰帅府，可至少，我们不会天人永隔。
　　所幸上天垂怜，让你再一次回到我身边，这一次，我说什么也不会，再放开你的手。
　　更漏滴滴答答地响着，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十分清晰。竹惜垂着头，而萧景琰，就那般一直盯着她，等待着她的宣判。
　　蓦地，竹惜抬起头，露出了一个灿烂而坚定的微笑。
　　这一笑，艳冠群芳，熠熠生辉，有着世间万物都不可企及的光彩。

作者有话说

　　本周第四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