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舞长安》苏飞言

41、第 41 章

　　离那奢靡的幻梦之宴已有半个多月。今年进士科的皇榜已经公布，那些年少得意的举子免不了一番意气风发的热闹游赏，每年总要流传出几则与平康、北里的红粉佳丽相关的韵事，才算完了这场金榜题名的才子功课。已是春色如酒的时节，平白为这盛世添上些带着胭脂色的传奇.只是那些没有显赫门第来增加履历的光彩，没有广阔的人脉当作进身之阶，也没有一掷千金的豪气来获取佳人青眼终日游走在京城名士与高官门下投送诗文自荐的举子，琼林探花宴上的荣耀自是轮不到,也只能在些联句谢师等等人情应酬场合,趋炎逢迎,看能不能留在京城中谋到个芥豆微职的小官员。等待下一季“十年辛苦一枝桂，二月艳阳千树花”的开榜之期。
　　那些憔悴的青衫才子们,有着济世的豪情,自以为是的追逐.“前辈有云,有西湖风月,不如东华软红香土.”当久经的风霜磨难,济世的豪情在褪色的青衫下委顿后,他们只能于孤寂,寥落相伴,在屋檐下,巷陌中,斜阳落日的余辉里,哀哀地饮泣.

　　——但这一切，和我们的主角又有什么关系呢？并不是所有的穿越女主都是玛丽苏的.

　　阳光清爽明白，凤尾竹柔蔓飘摇带着丝丝凉意伴着石榴艳丽的姿影好像织在绿色画锦上，偶尔还有几位宫装仕女放飞的小小纸鸢,如燕子剪水，轻盈地掠过碧水小池塘。跑过一重又一重完美如画的风景——转过了高耸的回凤楼，楼前的空地上，正奔驰着一红一黑服彩鲜明的两队人马。

　　骏马上坐着英姿飒爽的骑士，不断挥动着末端伸出横木的球杆，一边催马跳跃，一边发出元气充沛的喊声，缕金绣银的衣襟满场闪耀如白昼繁星。来回穿梭奔腾的马蹄下刨起阵阵尘土，小小的包金木球在其中纷乱地滚动，不时被眼明手快的骑手一杆抽中，在半空中划出一道耀眼的金芒。

　　苏诺眼看着玄衣队又中了一球，跟着旁边的人群轰雷一般喝起了彩，却不小心被挤出了锦带拉成的围栏，那个熟悉的身影在人群中看见苏诺纤细的身影, 拨转马头向他走了过来。身穿翻领的玄色胡服，黑发收束白玉束冠的李恪伸手摘下了薄羽装饰的护面罩，向上斜飞的剑眉,棱角分明的面容,来者正是。他微微向苏诺府下身来，唇角挑起一个薄媚的笑容：“想不想上来转转……”

　　“真漂亮......” 苏诺打进了马场就看上了李恪身下的那匹骏马,通身雪白的，只看架式就是不凡。
　　“这是翻羽。”李恪说着。“要上来试试吗?”
　　“可以吗？”苏诺不禁问着. 手已是情不自禁地往翻羽身上摸去.她只在电视上还有动物园里见过,
　　好不容易掉到唐朝, 宛郁晴明那家伙要权有权,要钱有钱,可他那尚书府却偏偏少了可以骑的马.
　　苏诺看的直流口水，道：“我能骑吗？”
　　李恪倒是有点犹豫，道：“你会打马球吗？”他是不在乎胜负,可若是诺儿摔了就不好啦.
　　苏诺失望的摇摇头道：“我还从没骑过马呢。”这在唐代是不是很丢脸啊？（明确的说是的）
　　李恪脸上抽了抽, 苏诺到底是什么人家的孩子呢？果然和宛郁晴明是一处货色,竟然不善骑马.
　　又道：“我这匹虽比不上父皇的六骏,也算是极品，以后我再帮你找匹好马吧.不过,” 李恪欲言又止“当今数的出的好马基本都在宛郁尚书那,你真不知道么?! ”
　　“哎!怎么会.我从没见过晴明骑马啊……除了……”苏诺想起那日宛郁晴明用来接她的马车,那四皮马似乎好象的确是难得一见的好马啊.不会吧,颜子陌应该还不至于奢侈到这种地步吧.
　　苏诺叹口气，只能退而求其次，道：“那你带着我让我骑一会吧。”
　　李恪看看苏诺的一身打扮，还是道：“我是很愿意，不过你的衣服......”
　　苏诺这才想到自己今日的裙装，不由的更是失望。
　　苏诺今日可说是盛装打扮了, 只见这时的苏诺一身杏子黄襦衫，高高束起的宝蓝锦裙稍微衬出了些发育中的身材。发型上更不是以前简单束在后面的马尾，而是高高耸起的古代仕女头。头上的装饰更是漂亮无比，金步摇一枝枝插在头发上,云鬓间斜簪着一朵蔷薇，额上用细白珍珠点缀了朵小小面花，显得容貌清艳华贵.这一身打扮显然是不适合参与马球这一激烈运动的.

　　“怪不得哪里都寻不来三哥，原来是佳人有约啊......”非常突兀的声音响起。
　　李恪皱眉，苏诺愣了一下脸上满是尴尬。她倒忘了现在还是比赛阶段,她这样也算是妨碍比赛进程了.再加上她现在的身份也颇为微妙, 宛郁晴明的未婚妻却于吴王交从过密,不论对哪一方,都不见得是件好事.要是不认识她的还好，要是认识的就......只是等苏诺看清来人时脸色就是难看了，竟然是那天酒宴上刁难郝连墨的魏王——李泰。
　　而李泰看到苏诺时也愣了一下，他自是认识苏诺的.先是一脸的讶色，宛郁晴明向来是不参与皇子之间斗争的,更湟论与自己这冰冷无情的三哥之间的交情了。可这苏诺……宛郁晴明对她的宠爱是有目共睹的,难道真如坊间传言那般, 宛郁晴明投靠了吴王阵营?
　　不过现下他倒是不好当面询问李恪的，现在看到苏诺与李恪一副情密相熟样自然是不会放过。当即嘲笑道：“哟，三哥,这不是长安城里大名鼎鼎的苏诺小姐嘛，怎么与三哥你......”
　　李泰的话未完，只听李恪打断他道：“有事吗？"
　　李恪开口李泰的话自然不能说下去，向李恪笑道：“这不刚进了一球,却不见三哥踪影,这才过来察看,却不来料三哥原来……”笑得猥琐“三哥果然好手段,也让那宛郁晴明尝尝被挖墙角的滋味.”
　　侧脸看向苏诺,笑道“苏诺小姐,上次宴会便想与小姐结识,无奈宛郁尚书看管实在太严,今日难得巧遇,不如……”
　　李泰的话虽然没说完，但苏诺己是怒火中烧，最初的对他的印象就不怎么样,宴会上对着他家晴明流口水就算了,现下竟然还敢调戏她。只是这种情况发火真是太不给李恪脸面。只得向李恪道：“你有事我就不打扰了，先走一步。”
　　李恪看看苏诺，只得道：“我送你出去。”
　　"不用了，你还有比赛吧。”苏诺说着。“再说,我也不想被你的爱慕者追杀,一个晴明就够了.”
　　不等李恪再说什么，苏诺己经转身走人。
　　李恪目送苏诺离去，一直皱着的眉根本就没松开，好一会才看向李泰淡道：“继续比赛吧。”
　　毫无疑问,接下来的比赛, 李泰被刷的很惨.
　　一场比赛完了, 李恪也不理会李泰输的彩头,径自往人群里走去,不出他所料, 苏诺果然还没有离开.
　　走到她面前,道：“刚刚真是对不起。”
　　“赶巧了，不关你的事。”苏诺话回的很快,然后才被这位神出鬼没的吴王殿下给吓到.
　　李恪默然好久，苏诺是真的没生他气，他知道。但是很多时候这种不生气就因为跟你不够熟，要是宛郁晴明，以苏诺的脾气绝对会当场发作出来，而不会考虑面子问题。

　　“哎,三哥,刚刚真是对不起啊.惹你的美人生气了”不该冒出来的人又钻了出来.
　　李恪很想问问,自己到底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为什么他搭个讪挖个墙角就这么曲折呢.想那宛郁晴明,这种缺德事也做的多了,就没见有多困难啊。
　　苏诺见是李泰,转身想走,却被他拦下. “苏姑娘,刚刚是在下失仪,这厢给你赔罪”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见他如此,苏诺也不好说些什么,勉强行了一礼道“王爷言重了.”
　　“好,好” 李泰抚掌大笑,唤过一旁的侍从,取过他手上的物件.
　　缓缓展开倏地苏诺眼前绽开了一大丛热烈的红焰，那纯正又浓酽的朱红色像一片飞降的霞光，让她“啊呀”惊叹了一声。
　　——定下神来再看时，才弄清那蔓延的火焰是一匹柔软的红色锦缎，上面用暗金线绣着连绵不绝的榴花图样，又用蹙金法结成小小的花蕊。在一朵朵金红卷曲的暗花之间，嵌银线勾勒出了无数尖俏伶俐的叶子，烂漫的重瓣红榴铺满了锦面，纹理间闪着清碎的波光。
　　“好漂亮的石榴花料子！”李恪不禁赞出了口。李泰一边轻轻卷起锦缎，一边笑道：“父皇也是这么说的！这是六弟从蜀地带来的，今年新做的锦缎，正适合作新嫁娘的衣裳呢——是不是啊，苏小姐？”
　　苏诺正以专注的眼神打量着火红锦缎。李泰的问话一下子让她醒过了神，脸却不由得红了，带点犹豫地微笑起来.
　　“……也是呢……这么美的花样，苏小姐一定会喜欢吧？不过想必宛郁尚书定会准备上好的料子为您制作嫁衣的”
　　李泰一边手上已经整理好了繁复的织物，层层叠起放进了朱漆堆花的方盒里，笑眯眯地递到了苏诺手里。
　　“这可是三哥今日得的彩头呢,正好借花献佛就送与苏小姐吧.三哥,你说呢?”
　　“恩”
　　“哎,这怎么使得.吴王府里多的是美人哪.”
　　“只是……”
　　“只是怎样的美人都比不上诺儿你的风姿啊。”一只手从旁边掠出,接过苏诺手中的盒子,打开翻了翻,扔回给李恪.
　　苏诺回头一看,却是愣住了, “你, 你不是说不来么?”
　　“呵,霏儿告诉我,我要是不来,老婆就没了.你说我能不来么.” 宛郁晴明委屈地冲苏诺道.
　　“你又在乱想什么?!” 苏诺白了晴明一眼,却发现他今日穿了一身红衣,身上的料子与刚刚李泰给的正是同一块.
　　“你怎么穿了这身?”
　　“不好看么?” 宛郁晴明摊开双手,仔细打量自身上下, “不会啊,我来的这一路上她们都说挺漂亮的啊.”
　　“不,这块料子很衬你”苏诺完全说不出一句不漂亮,事实上宛郁晴明一身火红衣衫,衣领微敞脖颈露出锁骨隐现,腰间简单地系着同色腰带,带着新浴后的清香.不知是否因为赶的太急的缘故,俊秀清丽的脸上微红,配着灼灼红衣,泛着奇异的妖艳.
　　“我就说嘛” 宛郁晴明得意地笑笑, “这可是我的宝贝徒弟孝敬我的.”
　　瞥瞥一旁呆楞住的两人,撇撇嘴“这颜色不适合你,小愔还送了几块不错的料子,我专门给你挑了块,还有配套的首饰,回去你打扮给我看哦～～”撒娇的口吻,彻底雷倒了李泰二人.
　　“宛郁……”
　　宛郁晴明像是刚刚想起来他二人的存在,回转身子,对着两人笑得妩媚“我替我家宝贝谢过两位王爷的厚爱,不过这料子实在是不适合我家苏诺宝贝的,至于宝贝的嫁衣,就不劳二位费心了,我自会挑选最上等的衣料来衬托我家宝贝的风姿的.”说罢,牵住苏诺的手往回走.
　　却被李泰拦下, 宛郁晴明望着李泰,一挑眉,勾起一个假笑“魏王殿下还有事吗?”
　　李泰冷笑道“恐怕宛郁大人是误会我等的意思啦.这衣料的确是入不了宛郁尚书的眼,不过看重的是一个彩头吉利意思. 宛郁大人若是看不上的话,何妨下场比上一场,也为您的美人赢上个彩头.”
　　“比试,比什么?” 宛郁晴明有些不祥的预感.
　　“当然是马球啦.”
　　“哎,可是……”宛郁晴明有些慌张,天知道他连最基本的骑术都有些问题,更不用说马球啦.
　　苏诺看出宛郁晴明的不妥,打圆场道“几位殿下骑术惊人,我家大人就不班门弄斧了.”
　　“哎,苏姑娘此言差矣” 李泰笑道“宛郁尚书府里好马如云,宛郁大人必定骑术精湛,何不让我等一饱眼福.”
　　“这” 苏诺为难
　　“谁要比试啊?”一道慵懒的声音响起,带着贵族般的咏叹调的语气.
　　众人回头,但见来者一脸傲然，样貌俊朗出众，气质高贵却霸气，很是魅人。正是东宫太子李承乾.
　　“怎么,宛郁大人也要参与这比赛么?”
　　“多谢太子殿下垂问,晴明自知骑术低微,就不在众人面前献丑啦.” 宛郁晴明极是不耐地对着李承乾行了一礼.
　　“是吗?” 李承乾颇有兴味地勾起嘴角“可孤怎么听说你府上可是好马如云啊.”
　　这件事倒是真的,要说还得归到这位太子殿下的堂弟,名震天下的重离公子季云蔚身上，季大公子最喜爱骏马。只要他探听到哪里有一匹好马，不惜一掷千金，总要弄到手才罢休。这与他军马生涯也有关.季重离从来不把这些个宝贝疙瘩马送人，唯有宛郁晴明例外，而且不准宛郁晴明骑除了他送的以外的任何马。算上之前他总共送了宛郁晴明六匹好马：
　　一匹龙媒骥、一匹乌云盖雪、一匹玉兔追风、一匹紫电骝、一匹菊花青，还有一匹汗血骥！这些马可都是龙胎俊骨、追风啸月的名骥，在《相马经》上都是有名的。除却比不上他自己那匹陛下御赐的玉花骢,这六匹马实可说是绝世名驹.当然，此时六匹名马都调理得极好，鬃儿、尾儿都梳理得整整齐齐，油光水亮，挂着金铃，系着红缨，安着铁蹄儿，配上玉勒金鞍，珠络绣璨，更显出了龙马精神和不凡的气概。这样给宛郁晴明拉车是才不会颠到他.
　　这事在长安上层贵族圈里可说是公开的秘密.也让这些自命爱马人士颇为那些名马可惜.只是人家一个愿打一个愿受,实在是没办法.就连爱马如痴的太宗皇帝也只能望车兴叹.

　　太子和魏王这回可说是借题发挥了.
　　宛郁晴明一时气不过,便应下了这赌约.
　　李承乾勾起个得逞的笑, 忽然抬起手，迅速扯下了宛郁晴明束发的发簪。宛郁晴明反应不及,墨黑如子夜的长发已轻轻的散在身体周围，长发如夜之瀑布倾泻到腰间，华美的令人窒息。宛郁晴明微微仰首，披散纷拂的乌发衬的脸容愈发俊美得难以逼视。
　　李承乾无视宛郁晴明的怒瞪,把玩着手里的簪子来——不是新式的做工，细长簪身的黄金色微微有些黯淡，飞薄的金片雕琢成连绵的花枝，簇拥最密集的地方又托出一朵展开的叶蒂，镶嵌着一颗晶莹彤红的玛瑙石——被雕成了一只圆润小巧的石榴，细腻的刀工还刻出了果实上微微的裂口。簪头下细细的金丝钮成几条流苏，上头同样缀着几颗碎玛瑙，小小的颗粒研磨成了剔透的石榴籽，摇摇摆摆地映着光一照，更加的娇红可爱。显见是南方蜀地的手艺.
　　说不出的心头有些不豫.他举高了些轻轻晃动着流苏，细碎的红晶随之光芒跳荡，映得他的笑容都染了若有若无的绯红色。“这个就算是这次的彩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