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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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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一个夏天
风从北方吹过来,雪花落在肩上,你说阳光很刺眼,你要流浪,逃亡,去一个很远很远的远方。亲爱的,如果时光开在下一季,我希望这辈子只读你。雪花化在你脸上,你安慰我那不是泪。
生活不如意,远不如童话。雪下得大,太大,落下苹果树。
绵延不断,没完没了的下。那一年,我十八岁,看过了这辈子最多的雪,从那以后,对所有的下雪天漠然无感。那一年十八岁,我遇到了这世上最爱的人,从那以后,对所有的姑娘奢谈爱情。
在雪落成灾的那个冬天,五公里的走读太过漫长,在黑色的黎明和橘色的夜。在辽东的这座小城,白雪皑皑,暗无天日。我看不见前边的尾灯,同时看不到升落的太阳。高三的走读是一场长征,没有路也没有天,饥饿和困倦时常,再也不想走第二次。
从一中回家经过一家肯德基,我习惯在晚自修下课之后去喝一杯雪顶咖啡,然后回家做一套模拟题。10点钟的肯德基总是有一个女同学,机缘巧合,我们总是前后脚来,前后脚走,殊途同归,然后分道扬镳。
我总是点雪顶咖啡,她一直喝蜂蜜柚子茶。我不知道茶的味道,就像她大概也不知道咖啡的味道。我在一中三年没见过她。后来我才知道她在二中,知道这个的同时,我知道她叫许夏,人跟名字一样明亮的女同学,即使在憔悴的高三,她依旧青丝如瀑,长发垂肩,即使偶尔头发几天没洗,依旧遮挡不住吹弹可破的面容,皎如明月。我有时候会想这大概跟喝蜂蜜柚子茶有关吧。但想想也就想想,仅此而已,就像我知道了她叫许夏,跟没知道没多大分别。我们来自不同的路,然后短暂停留,各自忙碌。一个简简单单的笑容,就是陌路人最大的善意。在人生的长征路上,没有更多的想法,我想许夏大概也是。
辽东的冬天很冷,高三的我血凉如水,转瞬成冰。那个冬天,成绩就像过山车。沉浮起落,纠结挣扎难过鸡汤热血奋斗失败沉沦,最后稳定在倒数几名。周测的排名会贴在教室门口,里三层外三层大家挤着去看成绩的时候,我坐在座位上支着脑袋,浮肿的眼袋抬不起来,我没有勇气,甚至不敢相信会有什么改观。班会上班主任的成绩分析如风过耳,我麻木的看着桌上的课本,头脑空白。
而10点钟的肯德基才真实属于我自己。后来,我会多要一盒冰,嘎嘣脆的嚼着吃,听牙齿的声音,迷恋口腔的寒意,和沉醉于脑中枢的短路。
“喂,你怎么了?”
“没事。”
“秋苏同学……”
我转身走开,不想多说。生活中最后的10点钟,我自私得不允许有别的声音。
10点后的肯德基二楼没人,眼不见心不烦。后来我去二楼坐,眼看着许夏推车离开,轻轻舒一口气,然后闭眼冥坐。
那一段日子,我拥有了清静安心的十点钟,在漫长的长征路上,慢慢捱,祈祷生活。
生活如常,雪如常,夜如常,倒一如常。
我心如常。
不如常的一天来的比高考早。
一个如常的雪夜,如常的10点钟,在如常的肯德基,我意外休克。
休克前一秒,我身心轻松,清醒的在心里说,“结束了。”
没死成,昏迷中我睁眼看见了许夏,起起伏伏的胸膛,颤抖的身体,青丝如瀑长发垂肩,吹弹可破的脸上挂着水珠,雪还在下。
后来肯德基的大妈跟我讲,发现你休克的是个女孩子,本来看着挺文静的一个小姑娘,突然噌噌噌的上了楼,然后大喊大叫,大家才发现你,七手八脚的报了警。
许夏怎么会突然跑上楼?
我至今不知道。
那天醒过来,我的第一个念头是失望,对许夏,我并不领情,冷然,“谢谢。”然后闭上眼,不再理会。
我不能一了百了,生活没给我逃跑的权利。后来我想通了,在看到爸妈那一刻。
我不嚼冰了,在肯德基的一楼,我点蜂蜜柚子茶,雪如常,夜如常,倒一如常。我很平静,平静的学习考试,我告诉自己天道酬勤,莫问前程。
十点钟的肯德基很安静,许夏依旧很漂亮,笑靥如花。
我们的关系依旧仅仅一个微笑,简简单单的善意,不多不少。
说高三过得快是假话,但是高考最终还是来了。
心无杂念,就很快。没什么特殊的仪式,曾经承载着我无数想象的高考就结束了,结束的甚至有些荒诞。
等待高考成绩的日子也很快。
清晨的肯德基很明亮,第一束阳光倾在蜂蜜柚子茶中很好看,我从没见过那种晶莹,竟还是在陪伴我无数个10点钟的蜂蜜柚子茶中,以前从未发觉。肯德基的新一天,我是第一批客人,许夏也是,机缘巧合。既然这么巧,于是我们出发一起去图书馆,看同一本书,不用背不要抄,就静静的看,假若有人看倦了,我们就一起去电影院,看喜剧片看爱情片,或者就只是坐在那。要不就去压马路,冬日的小城是太阳的宠儿,我们都不冷,很暖和。我跟许夏无话不谈,阳光明亮的日子里,我恍惚了,夏天到了,我高兴的像个孩子,有些手足无措。
高考仿佛成了前世的轶事,揭榜的日子我心如常,倒一却不如常。
天道酬勤,高考成绩一扫之前颓势,我考到了600分。
但许夏考砸了。592分,无缘心心念念的厦大,许夏委屈得抽泣,起起伏伏的胸膛,颤抖的身体。许夏哭得梨花带雨,让人心疼。
后来几天许夏闭门不出,再后来她说她要走,去很远很远的远方,不下雪很温暖的远方,再也不回来。
我没有一丁点多余的想法,照着她选的志愿,去同一所大学,毕业结婚然后过一辈子,再也没有委屈。
可命运无常,造化弄人。
那所学校那一年的最低分是592,许夏没有在同分数的三百人中脱颖而出,于是服从第二志愿留在了家乡辽东,继续受着一年一年的苦寒。
而我远赴成都。
离别的站台,我跟许夏讲,“等我回来,上完这场大学我们就结婚,这辈子再也不分开。”
我看见许夏青丝如瀑长发垂肩,吹弹可破的面容皎如明月。我看见许夏梨花带雨泣不成声。我咧咧嘴,挤不出一个微笑。
“许夏你不许哭……”
出发的列车一直往南方开,一直往南方开……
南中国的冬天温软延绵,在网线的另一端,我看着穿围套裹的许夏,心中大雪纷飞。
跨越不了千山万水,关心就显得单薄和有心无力,以至于冰冷,最后可有可无。聊遍了日常,才发现回忆没有那么多,甚至少到捉襟见肘,远不够说。
大学生活紧张忙碌,很快我们彼此有了新的朋友和圈子。
晚10点回到寝室,我习惯性的泡一杯蜂蜜柚子茶,拿出作业打开电脑,一边写作业一边跟许夏视频。
“吃饭了吗?”习惯性不假思索的寒暄,那一头眉眼喜笑的许夏突然怔住,我下意识地停下笔,看到电脑右下角的时间,恍觉失口,满心尴尬。那天许夏好久不说话。那天晚上我呆呆的睁着眼,望着天花板失眠了一整夜。那时候我还不懂,这就是异地恋的无力感。
我足够单纯,单纯到以为爱情牢不可破。沧海桑田心可鉴,可是海誓山盟多是怕来不及,年少时说过的一辈子其实不比青春更长。于是,大多数异地恋都一样,异地恋,以爱之名。分手,异地之名。
许夏说,“我们分手吧。”
那一刻来得突然。
我怔了一下,手忙脚乱地关掉手机,撅断手机卡。在午夜的学校发足狂奔,拼命喘气。
午夜的学校很安静,安静的像10点钟的肯德基。我手足无措,嚎啕大哭。
我翘了很多课,给所有的朋友打电话,然后自言自语。
在闹市的大排档,我醉倒在午夜的马路牙子上,喝酒唱歌,跟所有人打招呼。
我去听音乐节,跟所有人一起跳脚呐喊,舞台上的人唱着,“一直往南方开一直往南方开……”我的眼泪噼里啪啦掉在衣服上,“开个屁啊你开……”
“许夏我们不分手好不好。”我哀求。
“秋苏,你会遇到一个更好的姑娘。”
“不分手好不好。”
“秋苏,南方很好吧,我以后会去找你玩的。”
“不好,一点都不好。上完这场大学,我就回家,我们结婚,然后一辈子不分开……”
“秋苏,你休克那天其实我发现得很偶然,你想知道吗?”
“我不想知道。再有两年毕业,回家结婚,一辈子不分开……”
“秋苏,你以后不要嚼冰了。”
电话挂断。
夏末的成都红了眼,委屈的不像男人。
后来许夏有了一个大学同学做男朋友。白山黑水的辽东太冷,西伯利亚的风一直吹,她男朋友对她很好,像夏天。
后来偶尔有失恋的朋友找我买醉,他们喝酒,我嚼冰,然后一起躺在马路牙子上唱歌,吐掉所有的泪。
“…….
穿过旷野的风,你慢些走
我用沉默告诉你,我醉了酒
飘向天边的云,你慢些走
我用奔跑告诉你,我不回头
………”
生活不如意,远不如童话。但如果这世界上真有童话,白雪公主一定要有一个温暖的家,雪花一定不要落下苹果树。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许夏,你要幸福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