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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所谓平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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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平凡就是哪怕闭着眼睛也能想象的大差不离的未来。
楚香香就是这么一个人。
1990年出生的楚香香险险的赶上了90后,生平最喜欢干的事就是对着一堆比自己大几个月的青梅竹马们嘲笑他们都是80后老古董。
至于楚爸楚妈则是生长在金庸、古龙、梁羽生大旗下的一代。对于少女时期被秋官演的楚留香刺激出了两管鼻血的楚妈来说,找了个姓楚的老公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生一个名叫楚留香的儿子。奈何天不随人愿,十月怀胎到了瓜熟蒂落之时才发现居然生了个女儿!
在祖国强有力的计划生育政策的威压下,楚妈郁闷的恨不得把脸皱的跟老太太似得女儿塞回肚子里回炉重造。其痛苦程度比略微沙文主义楚爸更甚。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可买,生不了名叫楚留香的儿子,楚妈干脆把女儿起名叫楚香香。
所以说当楚香香了解了当年这段公案之后,这辈子最感谢的就是当年的产检大夫。还好他老人家恪守国家规定没告诉楚妈肚子里的是个女儿,否则天知道立志生儿子的楚妈会不会一包药了结了楚香香的小命······对于这点,楚香香一点把握都没有。
楚香香记事很晚,上学以前的记忆只剩一点点斑驳的碎块。她是团场出生的孩子,作为军垦第三代从小生活在奶奶家。至于你问为什么不和父母生活在一起?
呵呵,作为二十多岁的小青年在那个年代把孩子扔给老一辈养活绝对是大众选择。直到十几年后的某一天,楚香香光着脚蹬在客厅的茶几上看电视的时候学到了一个词——留守儿童。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小时候是被留守了!
我去,还好没把自己养成个抑郁症啥的。
相对于楚妈对闺女的万分嫌弃,楚爸对闺女的略带遗憾,楚老太太对小孙女可谓是极尽宠爱。这个五十来岁的小老太太一生拉扯大了二儿一女,对于孙子的渴求没那么强烈。反正儿子还有,孙子总会有的。
于是就在楚香香家里分到第一栋楼房的时候,幼小的楚香香还没来得及睡暖新家的被窝就被穷疯了的父母打包扔给楚老太太了。
年仅,五个半月。
楚香香不得不强制性断奶,其间痛苦就不一一细表了。拉扯大一堆儿女的楚老太太当然不会饿着自己的亲孙女,恰好小院里还养了只下奶的母羊,楚老太太于是老实不客气的分走了小羊的一半伙食。
楚老太太天天把孙女儿抱在胸前,小婴儿软嫩的小屁股正好坐在她中年凸出的大白肚子上。一头胎毛的小脑袋从碎花衬衫的衣襟里露出,蓝汪汪的眼睛好奇的打量着这个璀璨的世界。
当那头母羊不产奶的时候,楚老太太的小儿子也学成归来在团场的林业站工作,成为了祖国万千公务员当中的一个。没房、没车、没女朋友的三没青年要工资是没有什么用的。纵横老楚家将近三十年的楚老太太大手一挥就收走了小儿子的财政大权,把那点可怜的工资全填进了小孙女的奶粉钱里。
在楚香香那不甚清晰的幼年记忆里,最幸福的事情莫过于跟着老太太出去拾棉花。那时的楚老太太还是个硬朗的小老太太,酱色的皮肤反射出油光,一头九十年代最常见的中年妇女发型,大多的数头发还是黑的。
楚老太太带孙女拾棉花的方式颇具特色,她会在棉花地边缘找一块稍微平坦一点的地面,脱下白底紫色碎花的纱质衬衫搭在两株棉花顶上再把小娃娃放到褂子底下。
西北热烈的高温使得棉花长势奇好,小屁孩儿版的楚香香就被放在这样的一个简易帐篷底下,面前摆了一堆娃哈哈、火腿肠。这在当时,是绝对的土豪待遇!
豆丁楚香香左手“肠肠”、右手“哈哈”吃的好不惬意,褂子上熟悉的汗味儿安抚住了她纤细的神经。上半身仅着一件背心的楚老太太于是放心的往脖子上套个大布袋子拾棉花去了。
豆丁香哼哧哼哧的一阵狂吃,等到她好不容易把东西都吃完了,小脑袋一抬到处寻找奶奶熟悉的笑脸。
可是······奶奶呢!天啊噜!我把奶奶搞丢了!!!
豆丁香一下子颓了,一把抛下还没啃干净的塑料肠衣从她的特制小帐篷里手脚并用的爬出来。沿着凹进去的小道撒开小腿儿一路喊着河南腔的“奶奶”往前狂奔。其实如果豆丁香可以长得比棉花高那么一点就能看见自家小老太太其实就沿着田埂子拾棉花呢,可惜她人小个儿矮只能蒙头跑。
楚老太太听见身后尖细的小嗓子飙着高音,转头一看只见整整齐齐的棉花株簇簇晃动。
但是、看不见人!
楚老太太······
楚香香的幼年时期就这么灵异的开始了!O(∩_∩)O~~
1995年秋,年满五岁半的楚香香被楚爸楚妈接到了他们工作的城市上学前班。虽然现在的小孩大多幼儿园毕业直接上小学,可在当年,学前班几乎是每个小朋友正式成为小学生前的必修预科班。
楚爸楚妈工作的城市离团场有九百多公里这在当时坐火车要一天一夜。楚香香小朋友生平第一次离开野花、泥土和养在院子里等着她吃的小母鸡。
前面说过楚香香记事晚,她真切的有连续记忆的日子,就从楚妈带她报到的那天起。大多数人都是这样,记事之前也有一星半点儿的记忆,但都是一个个破碎模糊的片段,直到真切记事之后才有连续不断片的记忆。那个阴雨天带给楚香香的感觉就像是一下子突破梦境的隔膜,第一次清晰的看到这个世界的细节。
最终,楚香香对于这个世界最初的印象就是细细密密的小雨,一片阴沉的天。楚妈彪悍的扯着楚香香往人群里挤,后面有一大堆报名的家长提溜着自己的孩子跟着挤。面前是几个被疯狂的家长推搡的东倒西歪还不能动手的老师,队伍的最后面是比家长更狂躁的县幼儿园老师。
楚爸楚妈工作的清和县是个极小的县城,在当年就横着竖着两条街。大西北少数民族聚居区,县里几乎所有的学校都是民族学校,汉族学校只有一个幼儿园、一个小学、和一个中学。本来按照招收学生年龄来排,这全县唯三的三所学校怎么也不会抢生源。可是万事总有例外,就像黑白之间的灰色地带。
学前班就是这片灰色地带。
学前班这个正式上学前的预科班在幼儿园和小学都有开设,大多数家长都希望在小学上学前班,也好让孩子提前适应环境。所以每到九月的开学季,小学门口都要上演一次幼儿园老师和学生家长的全武行。但凡曾经在县幼儿园上学看着眼熟的孩子都被幼儿园老师揪回幼儿园接着上。
其实楚香香也在县幼儿园上过几个月,不过最终楚妈凭借矫健的身手和先上车后补票的脸皮厚度瞒天过海,成功把闺女送进了小学开设的学前班里。
那天的记忆在楚香香脑中是混乱且无声的。拥挤推搡的人群,张大嘴维持秩序的老师,淅淅沥沥的小雨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声响。就像老旧的默片,静默但清晰。
时间就这么不紧不慢的划过,楚香香走过了半个班都是少数名族的小学愣是除了骂人一句维语都没学会。走过了十二岁就要住校一个星期只能见楚爸楚妈一面的初中。走过了头顶脚踢被全班男生排挤被老处女班主任折磨的□□的高中。终于,在2008年6月的高考结束后摆脱了被老师追着屁股要作业的悲惨时光。
2008年8月8日,楚香香身穿可以装下两个自己的睡裙摊在沙发上看北京奥运会的开幕式。张嘴啃两口冰镇西瓜扬手一扔,西瓜皮飞出个完美的抛物线正中垃圾桶。
楚香香家的房子就是那栋她出生没多久楚爸楚妈单位分的房子,原本是厂子的家属区。六十平米的房子在当年只花了一万多块,搁现在你最多买俩厕所!后来楚爸楚妈纷纷下岗再就业,却也一直没有换房,愣是在这栋坐西朝东、冬凉夏暖的极品房子里一住十八年。
就在这么破的小房里,楚爸楚妈度过了下岗、再就业、发不下来工资、辞职、求职、再辞职、再求职、互飞凳子的七年之痒和女儿最烦躁的青春叛逆期。
楚妈坐在小凳子上边嗑瓜子边看电视上高唱“五星红旗迎风飘扬”的红裙儿小女孩,想着自己家闺女小的时候不比她好看多了!
楚爸也心有灵犀的瞥了眼蓬头垢面,自打放假就懒得洗脸刷牙的闺女不禁有点面部抽筋。心里不断安慰自己这个不讲究的丫头认真打扮起来还是挺漂亮的。
一家三口在和谐温馨的气氛里看完整个奥运开幕式。哪怕是每年春晚都不落的楚香香也在几个小时的表演里赞叹不已,时不时发出土包子的惊呼。
电视里观众席上的闪光灯就没停过,欢呼声隔着大半个中国传进这个采光极差的小客厅里。让人暂时忘却了几个月前震动半个中国的5·12和7·5的伤痛,以及大西北整体断网的悲催。
楚香香看着镜头中一闪而过的观众席,他们挥舞着手尖叫不止。沉浸在无限自豪感中的楚香香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荒诞的念头。
镜头那边,那些可以坐在前排的人们,他们的人生是什么样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