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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重逢 ...

  •   从常州到达无锡后,已是当天的下午了。
      我下船告别了老吴便晃晃悠悠的进了无锡城。本打算找个客栈住一晚,第二天早上再去见师兄。怎奈何那十年一度的武林大会快到了,各路的江湖人士都纷纷赶到无锡城。这不,城里的客栈旅馆什么的,能住的都住满了,就差那茅房了。无奈之下,我也只好放弃原计划,向人打听到阿宣的住处便往他家去了。
      其实我从告别师傅出谷到现在,在这江湖上游走晃荡也都快半年了。这半年里听到的八卦消息多得我都快记不清了:
      什么少林寺的什么什么大师被人半夜暗杀啦;哪家首富生不出个儿子啦;江山又换新皇帝啦;六王爷病逝……乱七八糟的。有时你不想听嘛,人家长知的总爱跑到你耳边叽叽喳喳个不停,怪烦人的。
      不过偶尔也会听到有关师兄的事儿,那才是我感兴趣的确良。据人说啊,阿宣在江湖上可是个大名人咧。武功好的没话说,为人萧洒豪爽,又有侠义心肠。虽然人长的不俊,但也是一表人才,对女子也温文有礼,惹得那一家家的黄花闺女整日做着白日梦,想着要嫁给他……这些真是有够八卦的了,听得我欲吐,吐不了,只能边听边使劲练习翻白眼的功夫。还“为人豪爽侠义心肠”,其实他是个表里不一的恶魔才对!老实说我是很想揭发他的啦,但相对于“被扁”和“不揭发”之间,孰轻孰重,我还是选择了后者。虽然我的武功不赖,可群殴的滋味也不是很好受!
      关于阿宣的传闻呢,我个人认为最重要的还是两年前他回来接掌家业的事。小的时候就听师傅说,其实阿宣不但不是他捡回来的,而且还是个有钱人家的孩子。阿宣家世代经商,后来顺为产业越做越大就汇渐渐和江湖上有了来往,成为江湖上有头有脸的大门户之一,武林上的大事参与权与决策权都有会有他家一份。这不,今年的武林大会举办权双是吴家的。而他父亲为了能让他有足够有本领接掌家业,便在阿宣十岁那年把他赶出家去外面没闯荡。没想到刚出家门不久就碰上我那饿昏了头的师傅,并发现师傅竟身怀绝世武功,便缠着说要拜师。可师傅一怕麻烦二怕懒,三嘛,看阿宣里里外外一穷小子样,他自已都养不活自己,再加个口吃饭,干脆别活算了。所以死活都不肯收。最后还是师兄耍了阴招才糊里糊涂收他为徒的。为此,我那笨师傅还耿耿于怀了好一阵子呢!
      其实那招儿也简单的很:话说当时的师傅真是饿晕了头,迷糊间竟看见一脸脏兮兮的如来佛笑呵呵地拿着个鸡腿叫他快吃。好吧,笨师傅就吃了,边吃还边感受动地流泪。等他吃完后意犹未尽地含着根鸡骨头泪眼看向如来佛爷爷,准备道谢时,却发现如来佛爷爷竟变身成了一脸奸笑的阿宣,并听他笑咪咪着说:“师傅,好吃吗?这下你可欠了我一个人情哟!那么为了报答你就收我为徒吧!呵呵……”
      然后啊,头脑简单兼两袖漏风的笨师傅毫无反抗便这样收了个徒弟。好在后来发现自己收的穷徒弟比他这师傅能说会干的多了,不仅没饿肚子,反而不用再愁三餐温饱问题,过得是自在又逍遥,便没再继续纳闷下去。
      当年我听完师傅的“收徒记”后,快定彻底鄙视他的智商!谁叫我已受他的超低智商毒茶了好久,甚是怨念……
      想着想着,我已不自觉间来到了阿宣家门口。
      其实,师傅也说过终有一天,阿宣会回去继承家业的。所以我在听到那消息后并没有惊讶,反而很是无奈,还有……难过。为阿宣终究得为了那“责任”而放弃理想……
      “这位公子?”
      “这位公子?”
      “嗯?……啊?你叫我?”我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抱歉地对面前这位看门大叔笑笑。
      唉,又出神了。
      “请问公子有什么事吗?”那位大叔见我年轻又生得不错,于是耐心问道。
      “嗯,有。”我点点头,笑嘻嘻道:“去请告诉你家主人吴宣,说‘娃不哭死了爹没了娘,上他家混吃混喝来了’快叫他出来迎接!”
      大叔一听我如此无礼,便要发威,却被我抢先一步道:“大叔,我可是你家主人很重要的人耶,你若不通报,哪日你家主人若是见到那么重要的人竟因你而流落街头,那个下场……哼哼!”我阴笑着。吓着大叔倒退一步,咬着牙马上跑去通报。
      哼,想吓唬我?小样儿,还嫩着点!
      我得意着,趁这通报的空档开始打量起大门口来。喝!还相当气派呢!——
      两只威武的石狮子后,通体漆黑的橡木大门上雕着浮云,两面三刀根朱红巨柱撑起片片青砖砾瓦,在瓦上玄着块黑色匾额却是出乎说明书料的没个字。呵,这可真新鲜了。人家挂匾都是为了写字,可它偏偏一个字都没有写,就是乌黑黑一块。有趣,有趣!不知是哪个怪人的想法。
      正当我笑呵呵地打量头顶上的怪匾时,前方传来了那久违的熟悉却又陌生的呼唤,让我蒙了眼。
      “不哭?”
      我仍是仰着头,却没再看着什么。等调节好心情后,才挂起灿烂的笑容,缓缓低下头看那唤我名的人儿——
      “师兄,好久不见……”怎奈何一丝寂寥不经意间流露出来,冻结了他,万物也似乎由此静了下来,再无声息,再无动作。只能两岸默默相望,让那过客的风撩起彼此的发丝和衣袂,久久无语。
      我叹了口气,想着总不能就这样下去,便选择了开口:“阿宣啊,不请我进去?还是不欢迎我来?如果这样我就不麻烦你了。”说毕,转身欲走,阿宣听了急道:“不哭!这时候你就别开我玩笑了,快进来吧!”不等到我反应过来,他快速向下人吩咐备菜,便上前一把拉过我的手进了府去。跟着是七拐八拐的,都有不等到我欣赏欣赏府中的景色,就被带到一处水上亭台。
      此时酒菜也时已摆上石桌。我一看见那么可口的饭菜,也不等主人开口便大呼一声,狼扑上去,来了个风卷残云快速扫个精光。阿宣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坐在对面蹙眉看着我,完全没有亲人久别重逢的喜悦。待我吃饱喝足,满足地打了个饱嗝后,才忧心地开口道:“不哭。”
      “嗯?”我懒懒地应了声。
      “……老实告诉我,师傅是不是……”哽咽了声,像是要努力忍住些什么似的。一会儿后才艰涩地开口,“……是不是走了?……”
      我笑着问:“为何这样认为?”
      “感觉……你身上的感觉。过去不是没见过你落默的眼神,却没有现在的通达的沧桑。”
      “通达的沧桑?”我轻笑,“师兄呀师兄,你可知你也变了?”我说,声音轻得就像耳边的呢喃,“你的开朗,你的豪爽在两年前早被你的‘责任心’给亲手扼杀了。两年啊,时间长的足够让那江湖发生太多太多的事,长得足够改变一个人。”
      “不是英雄,不入江湖,若是英雄,怎能不懂寂寞?……”我无奈地叹了口气,才又缓缓而道:“……八岁生日那天,师傅就这样对我说:小遥,师傅不求你永远陪伴,等到师傅百年归去后你便出谷去玩玩闯闯吧,若是玩累了就去找你阿宣师兄,说服他放下那江湖,和你像以前那样逍遥去吧!虽然知道阿宣责任心极重,但我还是不愿看到一个那么渴望自由生活的人就这么被世俗所控,阿宣不会快乐的,我也不会快乐……”
      ……还有我……我在心里这么说。
      其实,当我在门口看见改变了的阿宣时,唯有的感觉就是难过和……感叹。我想,这就像是阿宣知道我也变了的那般心情吧。只是大家都没说出口罢了。
      因为,我知道阿宣是懂我的。而我,也一样。
      我说:“阿宣,别理这世俗了,像以前一样自在逍遥不好吗?”
      但他却没回答,只是眼里忍着眼泪,落寞哀伤地看着红色的夕阳,染红了湖面,染红了一切,然后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暗下去,漆黑了夜……
      我知道,两年之间,多事之秋。阿宣虽是个爱逍遥的随性汉子,却有着很强的责任心,又哪能就那么放下一切,轻松地走了?
      所以,我没再逼问,只是像过去陪着师傅一样默默地陪在他身边,等到他想通,等到他释然……
      就这样过了一年,我也在这血雨江湖中打滚了一年。尔虞我炸,甚是无情。觉得累了,也倦了。
      一天晚上,阿宣叫我过去陪他聊天,可到了他那却见他一个劲儿地喝酒,我也只好陪着。
      ——想必又是那些江湖事惹得不顺心了吧。我这样想。
      灯也没点,却有着微微清澈的月光撒进来,并不算太暗。
      我叹了口气,也不打算点上。缓缓地走到窗前。其实也不能说是窗吧:四周通透,只由十几支巨柱支撑着瓦顶。放眼便可看见外面宽广的湖面,月光撒在上面,波光粼粼,很美。
      夜,凉如水。今晚的月很冷。我从没见过这般冷的月,金属的银色却让人觉得更清、更亮,像是要照进人深深地心底般,沉淀一切——
      心如止水!
      “看一梦浮生,离三千弱水,远万丈红尘……”不知道是要说给谁听的。自己,或是阿宣?总之我是说了,至于是给谁的,也已不重要了吧。
      “看一梦浮生,离三千弱水,远万丈红尘……”
      身后传来如梦般的呓语。那是阿宣,拿着坛烧刀酒摇摇晃晃地向我走来。浓烈的酒气,喝很多了吧。
      “看一梦浮生,离三千弱水,远万丈红尘。呵呵,不哭,不哭……真的能就这样放下吗?能吗?”“嗵”地声靠倒在柱子上,他哽咽地低喃。等了好会儿,才等到到我的回答:
      “如果放不下……”缓缓地转过身看他,通达地笑了,“就不叫‘逍遥’了吧!”
      阿宣一颤,最终呜呜地哭了出来。
      我轻叹,“想哭就哭吧,趁今日哭个痛快。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啊。”
      不知怎么地,突然兴起想弹琴的念头。入屋找来把古琴,我坐到他身旁弹唱起:

      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只记今朝

      沧天笑纷纷世上潮谁负谁胜出天知晓

      江山笑烟雨遥涛浪汹尽红尘俗事几多娇

      清风笑竟若寂寥豪情还剩了一襟晚照

      苍生笑不再寂寥豪情仍在痴痴笑笑

      啦啦啦啦啦……

      啦啦啦啦啦……

      ……

      阿宣问我那是什么歌?我说是《沧海一声笑》,师傅最喜欢的歌。他一听竟哈哈大笑,也唱起来。结果我俩疯唱了一夜。什么《苍颜》、《在他乡》……
      而后第二天,他竟来对我说:不哭,我们走吧,不再去理那纷扰的江湖了。江湖本来就那么乱,你越搅就越乱,不如退一步海阔天空。世人爱乱就由它乱去吧!……我也累了,不如像以前一样,陪你随性逍遥去……或许,师傅当年走江湖时就是这种想法吧!……
      他笑了,笑得如此快乐,笑得如此释然,笑得我竟一阵心酸,笑得我哭泣倒在他的怀里……
      ——或许这就是苦尽甘来的感觉吧?或许师傅知道了是笑,而非哭吧?……
      “……好!……”
      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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