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键之上》董道

19、盘问

　　杰克翻了个身，打算一边回味他在梦中杀死西蒙·霍特的快感，一边再睡一个回笼觉。右手的感觉有点奇怪。
　　右手？食指？
　　杰克立刻清醒了，心脏狂跳不止。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手上的指环：银色的蝙蝠，腹部镶嵌着红色的水滴状宝石。和梦里一模一样！
　　难道昨天晚上不是梦？不可能！那一定是个梦！
　　杰克慌乱地检查自己的身体。没有任何异常，除了那枚不详的戒指。
　　杰克把拳头举到眼前，端详着指头上的蝙蝠，红宝石的幽光似乎在嘲笑着他。杰克小心翼翼地摘下指环，什么也没有发生。但这并没有让他好过多少，他顺手把戒指塞进床头柜。
　　的确，昨晚的经历说是梦也太过逼真了些，可是做逼真的梦不正是自己的特长吗？如果那不是梦，那么自己谋杀了两个人？这太恐怖了，我有那么厉害吗？
　　现在是星期一的早上九点，家里没有人，杰克知道他必须要采取点行动才可以。
　　客厅桌子上有一大盘三明治，还有梅奈特夫人的便条：“已让阿比黛尔为你请假，在家好好休息。”
　　杰克扫了一眼三明治，一点胃口也没有。他迅速穿好衣服出了门，得去湖边看看。
　　风还是很大，天也阴了下来。杰克裹紧夹克，顶着风一路小跑，奔向昨晚梦中的案发地点。他不停地告诉自己，那只是个梦。
　　已经能闻到湖水的味道了，杰克放慢了步子。一切景象都和梦里一样，在那片雪松和棕榈树的奇怪组合后面，应该就是两具血腥的尸体。
　　杰克的呼吸很重，不知道是因为奔跑还是紧张，风也吹不干他额角的汗。他在犹豫，他在想，如果这一切是真的怎么办？他该如何面对家人和朋友？他是该逃跑，还是会面临监狱？甚至死亡？死亡！噢！天呐！
　　杰克闭着眼睛穿过面前的树丛，犹如踏入地狱的烈焰。当他终于鼓起勇气睁开眼的时候，他像得到大赦一样长叹了一口气：什么都没有，湖水在风的吹拂下闪着鱼鳞纹。
　　杰克哈哈大笑，他忍不住拾起一块石头远远扔进水里，然后又扔了一块更大的，接着又一块，又一块……湖就像怪物的大口一样不挑不拣地吞噬着杰克送上的大餐。
　　回程中天上飘下了微小的雨丝，杰克情不自禁地唱起了《雨中曲》，边唱边跳，边唱边跳，生活怎么会如此美好！
　　如果现在让他去弹《魔笛》的序曲，那么他就是莫扎特本人。

　　阿比黛尔回到家的时候显得失魂落魄，杰克本来想质问她是不是昨晚恶作剧把戒指戴在他的手上，可是看到阿比黛尔的脸色，他忍住没问出口。
　　“你回来的好早。”
　　“爸爸妈妈回来了吗？”
　　“爸爸还没回来，妈妈在洗衣服。”
　　“那就好，他们说讯问时需要监护人在场。”
　　“什么讯问？‘他们’是谁？”
　　“警察，他们一会儿会打电话过来。”
　　“警察为什么要到咱们家来？”
　　阿比黛尔柔弱地看着自己的弟弟：“今天发生了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杰克……卡特死了！”
　　杰克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脑袋里爆炸了，由于爆炸的高温而沸腾的血液似乎在循着脸上和脖子上的每一根毛细血管破体而出。
　　阿比黛尔温柔地抱住了杰克：“我知道这很难以接受，但你得调整好自己，好吗？警察一会儿会来问你几个问题，你就如实回答就好。”
　　沸腾的血液很快就冷却下来，杰克觉得自己又瞬间坠入了寒冷的深渊，他的声音也变得结结巴巴：“可是，警……警察为什么……为什么要来问……问我？”
　　“他们每个人都问了，只是例行公事而已。”
　　杰克觉得自己从深渊里上浮了一点点：“他们还没有怀疑的对象是吗？”
　　“嗯，尸体今天刚被发现，据说被钉在镇西边的一棵树上了，不管凶手是谁，他可真残忍，是不是？”
　　杰克心虚地点点头，恍然间他又想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死者只有卡特一个吗？”
　　“好像有两个，另一具尸体残缺不全，警察正在辨认他的身份。”
　　杰克无力地坐到沙发上。上帝啊！昨天晚上难道真的不是梦？这一切怎么可能发生？
　　阿比黛尔坐在他旁边，默默地握着杰克的手。
　　不知坐了多久，电话铃响了，阿比黛尔接起电话，简短地说了几句。
　　“怎么样？”杰克问的时候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握着手里的指环。
　　“他们十分钟以后来，”阿比黛尔扣下话筒，“我去跟妈妈说一声。坚强一点。”
　　获得赦免的死刑犯突然又被告知赦免令无效，杰克现在就是这种感觉。我该怎么办？

　　两位警官都很客气，当他们出示警员证并简单自我介绍之后，神态比较忧郁的那个开始在房间里转来转去，而看上去阳光一些的马蒂警官则关切地询问了杰克脸上的伤。
　　“这个嘛，超速行驶，已经好很多了。”
　　“看来骑自行车也有风险，”马蒂微微笑着说，“好了，让我们开始吧，杰克。不用紧张，你只需要回答几个简单的问题就好。”
　　杰克瞥了一眼坐在旁边的梅奈特夫人，点了点头。
　　马蒂警官翻开笔记本：“你和卡特的关系怎么样？”
　　“不算好也不算坏，就只是普通的同学而已。”
　　“就你而言你觉得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我跟他接触很少，所以说不太准。感觉上他话不多，但是很热心也很善良，我记得有一次我看见他在超市附近喂流浪猫……别的我也想不出来了，好像他的家境不是很好。”
　　“就你所知他跟什么人有仇吗？”
　　“我不知道，但我记得有一次镇上一个西蒙·霍特的混混带着他的团伙在校门口欺负卡特，这算吗？”
　　马蒂意味深长地看了杰克一眼：“你觉得卡特有没有可能被牵扯进一些团体组织，比如邪教、极端组织或者□□？”
　　“不清楚，我真的跟卡特不是很熟。”
　　“好吧，那我们换个问题，你昨天是几点回到家的？”
　　“九点四十分或者四十五分吧。”
　　“你白天去干什么了？”
　　“学校补课。”
　　“你的姐姐昨天也去补课了，可是她说自己七点之前就到家了，那么七点到九点四十五分之间这段时间你去了哪里？”
　　“我有点问题没弄懂，所以就在学校里多待了些时间。”
　　“你当时只有一个人？”
　　“没错。”
　　“那么当时你有注意到任何不寻常的事情吗？”
　　杰克摇摇头：“我回家的路上还见到了卡特，他当时跟我提过的西蒙·霍特在一起。”
　　马蒂皱了下眉头：“这点相当重要，他们当时在做什么？”
　　“没做什么，就是在街上乱逛。”
　　“你刚才说并不清楚卡特是否跟□□有关联。看到他和西蒙·霍特在一起之后，为什么你仍然会这么认为？”
　　“那些家伙算是□□吗？我以为他们不过是些校园里的小混混而已。”
　　马蒂看了杰克三秒钟，轻声说：“冒昧的问一句，你脸上的伤跟他们有关吗？”
　　杰克看着地板：“好吧，我承认不能说完全无关。”
　　“怎么回事？”
　　“我在骑车，他们突然窜出来，然后车胎爆了，我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就这样。”
　　“然后发生了什么？”
　　“还能发生什么，他们人多势众，我只能自认倒霉。”
　　“我明白了，你觉得卡特为什么会和曾经欺负他的人在一起？”
　　“我不知道。”
　　“你还注意到别的事情吗？”
　　“没有了。”
　　马蒂点点头：“我暂时没有问题了，你呢，拉斯特？”
　　那位叫拉斯特的警官摇摇头。
　　“今天就到这里吧，”马蒂把一张名片递给杰克，“上面有我的电话，如果想起了什么线索随时联系我。”
　　杰克伸手接过名片的时候，马蒂顺口说道：“好漂亮的戒指。”
　　“谢谢，是别人送的礼物，”杰克谨慎地说，“纯粹是好奇而已，你们觉得谁是凶手？”
　　马蒂清了清嗓子：“原则上说我们不应该透露办案信息给你的，不过我一直觉得你特别像我一个在加拿大的侄子，所以告诉你一点也不妨。虽然验尸结果明天才能出来，但我们怀疑另一位死者就是你所说的西蒙·霍特，至于动机嘛，应该是帮派间或者帮派内的火拼，只是我们想不出哪个帮派会采取这么冷酷的杀人方式。当然，调查只进行了一天，这只是我们的猜测。”
　　“可是这跟卡特有什么关系？”
　　“根据我们的调查，卡特跟着西蒙·霍特团伙贩毒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你也知道，他的家境不太好，父亲失踪，母亲重病不起，所以……”
　　又一颗炸弹在杰克脑袋里炸开了。马蒂同情地看了杰克一眼：“节哀顺变。”
　　马蒂和拉斯特走后，杰克表示想自己一个人待一会儿，梅奈特夫人什么也没说，因为阿比黛尔也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躺在自己床上的时候，一切伪装和故作镇定都溶解了，杰克像虚脱一样浑身发抖，马蒂警官的每句话都在撞击着他的脑仁。
　　……贩毒……父亲失踪……母亲卧病……
　　上帝啊！卡特居然有那么可怜的身世！可是他死了！我杀了他！我杀了那么可怜的一个人！他的母亲该怎么办！
　　杰克死死盯着戴在手上的指环，好像这有助于他忘记那可怕的事实，但红肚子蝙蝠那不怀好意的目光似乎在不停地提醒他：别忘了，你是个杀人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