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伤》独霸凄潇湘

30、第 15 章

　　络一站在总监办公桌边手拿几纸稿件，炘卓猜想那稿件应该是新一季度的设计方案。阳光斜斜地打在络一白皙的脸颊上，一周的时间，青色的伤痕变淡了，可本来极红润可人的小脸此时却泛着苍白。一种病态的白皙挂在脸颊之上，看起来，使人心疼。轻轻搂上络一的腰身，炘卓在络一脸颊落下一吻。可这一吻，使络一大惊失色，并且立刻做出了反抗。络一直起的双臂横在自己和炘卓中间，用力推打着炘卓的身体，并恶狠狠地摆出一副“捍卫清白”的架势。
　　水炘卓被推得老远，被络一用力推打的部位隐隐作痛——不就是偷亲了他一下，他至于这么大反应吗？刚想着自己被推很委屈，才一抬眼却看见红了眼睛的络一，顷刻间所有的不悦和委屈全部瓦解，炘卓心疼地捧起络一的脸小声道歉：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不应该偷亲你……下次不会了！绝对不会了！络一，别哭了，好不好？求你了……络一……别哭了……嗯？”
　　络一躲闪着避开炘卓的手，他一边颤抖一边低声交代：“设计稿我放在这里了，我，我先回家了。”
　　突然抓住络一的手，水炘卓冷冷地问：“回家？回哪个家？”
　　络一用力甩开对方的手，而对方却死抓不放，并且一把拽过他的身体，面对面的逼问：“回韩家吗？络一，不许再回那里了！”
　　络一通红的眼眶里源源不断的流淌过泪水，他不想和炘卓距离这么近，这么近的距离，快要让他崩溃了。他的眼前会浮现出他的高中生活，会浮出起他对这个男人的爱情，甚至，会浮现出这男人可爱的儿子。
　　“络一，不许回那里，我可以给你租间房，如果你不愿意，我可以给你买房子，什么都可以，只是不许再回韩烁那里了！”炘卓钳着络一的肩膀，强迫络一答应他看似求饶的命令。
　　“凭什么！你凭什么干预我的生活！”络一大叫，他疯狂的动作使炘卓哑然。
　　哑然之后，被激起愤怒的水炘卓用燃火的眼睛瞪视面前不听话的爱人。
　　“就凭……”
　　凭，我喜欢你，而你也喜欢我。可是从你的眼睛里，我看不到“喜欢”了。蓝络一，不要透出一副高高在上的表情，你的决绝和残忍，求你，再也不要让我看到那些。从你嘴里说出的，那些伤人的话，请不要再说出口。我们之间，就不能永远和平的相处下去吗？——看着一面哭泣一面对自己趾高气扬大声叫嚣的蓝络一，水炘卓内心绞痛着。
　　“哼，”络一冷笑，“不要以为我和你上过床，你就可以控制我。我们不过是发生了性关系，充其量你不过是得到了我的身体，你休想从我这里得到其它，你休想管制我、控制我！”他休想从络一这里得到爱情，不要试图夺走络一的心，络一在心底求饶，求饶对方对自己怜悯一些，把最后的自尊留给他。
　　“什么？”难以置信，水炘卓不敢相信他听到了什么。络一口中的“上床”“性关系”，这一连串的下流词汇，是蓝络一，那个连亲吻一下脸颊都会害羞的男孩子说出的话吗？他看着络一的眼睛，他渴望得到宽慰，络一的嚣张，他仗势欺人的架势，原来，最爱的人可以轻而易举伤害他的心，用一个或仅仅两个词汇。“你怎么可以说我只是想得到你的身体？络一，你……”他极艰难的叙述。
　　“不然呢？你想要什么？”络一嘲讽地问，他感觉耻辱，被一个衣冠楚楚，直到现在仍欺骗他的男人所羞辱，他冷冰冰地说：“恶心。”
　　“蓝络一！你敢再说一遍！你他妈混蛋！”明明那样温柔地对待他，像是对待美玉一般细心呵护他。虽然好恨他，好恨他的离开，心想着欺负他，但一看到他，就不由自主想要对他好——可是，自己用尽全力、使尽温柔对待的男孩子，这个时候，说自己“恶心”。蓝络一的微笑，他嘲讽的字句，他毫无怜惜可言的对待，几乎压榨了水炘卓所有的自尊，将其打入无边的地狱。
　　这样一个男孩，水炘卓好喜欢，他轻笑，自己的卑贱。
　　想要用力挣脱水炘卓的禁锢，双臂好痛，好痛好痛，落泪好久的眼睛也好痛，想要快点离开水炘卓，可是被压制的身体只能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心，好痛。络一想反抗，可才一抬头就看到水炘卓愤怒燃火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恨意——自己终于把水炘卓激怒了，他的愤怒为自己而燃烧了——真是犯贱的思想，自己竟然有些高兴，高兴于水炘卓因为自己而愤怒，高兴自己可以牵动水炘卓的心情——可是，愤怒的水炘卓好像要把自己吃掉，他的双手紧紧钳着自己，毫无温柔。痛，泪一下子固在眼眶中，湿了整个身心。
　　“通通通……”门外传来礼貌的敲门声，之后纯林的出现解救了孤立无援的蓝络一，他从炘卓的臂弯下逃跑。
　　跑出办公室，手指不停地按压电梯按钮，电梯开了，他颓废地靠倒在墙壁上，泪一下涌出，两肋好痛，感觉被水炘卓推到墙壁上时整个身体都炸开了，全身，都好痛。水炘卓，他根本不爱自己，如果爱，当自己用脆弱的眼神看向他时，当自己求救，想要得到救赎时，水炘卓为何那样冷漠？他的小性子、小脾气，通通用尽，可水炘卓只会生气、只会愤怒、只会欺负自己。他从不解释自己有妻子，他一句都没有提，他的家庭，他的家人，他打算什么时候告诉自己？不会告诉自己吧？蓝络一心痛地想。水炘卓一定不会告诉自己，因为对于水炘卓而言自己只是个玩伴，玩过之后就要丢弃的物品。与物品说那么多做什么？多费唇舌。自己，只是，物品吗？就像伊铃说的，自己，只是水炘卓糜烂生活里一个微不足道大可换来换去的床伴之一吗？那么，水炘卓打算什么时候抛弃自己？什么时候玩腻自己？一周？一个月？半年？到底什么时候，水炘卓才会对自己真实一点？
　　电梯门再次打开时，蓝络一的脆弱已经将他挤垮了。
　　林氏艺术总监办公室内，纯林皱眉，对水炘卓不客气地批评道：“你欺负他了？他眼圈都红了！”
　　“是啊，眼圈都红了。他的心思阴晴不定，已经是我水炘卓这一辈子都解答不了的大谜团了。”
　　“怎么回事？你们不都和好了吗？”看到满脸苍白，黑眼圈堪比大熊猫的朋友，纯林禁不住心疼起来。
　　“对呀，和好了，连我都不知道那算不算和好，算不算得到他的宽恕了。整整一周的时间，只要我一碰他，他立刻就红了眼睛，处处躲着我、避着我。”一下子倒在桌前，双腿无力支撑身体，整个人昏昏的，感觉要晕倒了，水炘卓苍白无力的声音里染着悲伤。
　　“可能是你太过心急了吧。你别强迫他，给他一点时间。你知道的，虽然咱们一样大，但络一自小就单纯，什么都不懂。多给他一点时间，让他适应。”蓝络一一向单纯，脸颊总是动不动就泛红云，可爱的样子使陌生人都心动——这样的爱人，不需要好好疼爱吗？纯林不明白一向懂得应酬、懂得人情世故的水炘卓在处理感情方面为何这样笨拙。
　　“是啊，太单纯了，单纯到连那种词汇都可以说出口。”在蓝络一心里，他水炘卓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人？是那种只要上了他，只要得到了他的身体，就会满足窃喜的流氓吗？蓝络一那样说他，把他的人格和他的爱情贬到一文不值。即使是陌生人也尚且有怜惜之心，为什么，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打击他？蓝络一，他好狠。
　　“什么词汇？络一说什么了？”看到颓废的水炘卓，纯林意识到他们之间的争吵，很不寻常。他们之间有十年的空白期，但他们相爱，从络一看炘卓的眼睛里，他可以看出络一还是爱着炘卓，但，他们之间，一定要这样彼此伤害吗？
　　“没，没什么，不过是一些玩笑话，不过是说我‘恶心’罢了。”自嘲的笑笑，像是在宽慰纯林，也像是在宽慰自己。
　　“怎么？怎么可能？”纯林难以置信看向炘卓，“络一那么善良，怎么可能出口伤人？”他们的爱情本来就不普通，被世人嗤笑、辱骂、看不起，都可以，但络一，他们的好朋友，他们的知己，他们这辈子仅有的天使，怎么可能那样说话？毫无情面，带着陌生人的假面具，残忍对待？
　　“是啊，他对所有人都很善良，唯独对我残忍的过分。十年前决绝的离开，就已经很过分了，现在，又扇我一巴掌，纯林，他的善良，快要让我痛死了。”水炘卓的眼泪在眼眶凝固，铁青的脸色逐渐发白，明明在愤怒，却没有力气继续愤怒，他软下来的身子倒在座椅上，像一个失败者，连哭泣的资格都没有。
　　看着水炘卓痛苦的样子，纯林只能上前安慰似的拍拍对方的臂膀，他不知道此时此刻应该说些什么，即使再动人心扉的安慰，这时候听来，也必然冠冕堂皇吧？蓝络一带给水炘卓的伤害，纯林看的比谁都清楚。知道两人全部的故事，知道水炘卓难言的苦涩与等待，知道这些之后，仍看着朋友痛苦。如果对方不是络一，他会规劝炘卓放弃，放弃这段本来就坎坷的爱情。可是，对方是络一，是那个他疼惜的朋友，他怎么能同时伤害、同时放弃两个人？
　　走回总裁办公室，纯林拨通了络一的电话。
　　电话那头，男孩子的声音很虚弱。
　　“络一，你怎么了？声音听起来怪怪的。生病了吗？”纯林关切地寻问，一时间被络一的脆弱惊吓，连拨通电话的初衷都忘记了。
　　可是，即使别人忘记了，蓝络一却清醒着。
　　“我……没事……”络一艰难地咽下痛苦，爽丽地问：“你打电话来，是为了炘卓的事情？”
　　果然，现在的络一如炘卓描述的那样，大方、利落以及果决。
　　“是，络一，可能有太多事情是你不知道的，但，我和嘉语都知道。这十年来，水炘卓他有多喜欢你，我们即使是不相关的人，也被感动了。他爱你，因为失去了你，颓废了好久。后来，他追你追到国外，拼命学习，逢人就问认不认识一个叫‘蓝络一’的男孩子。中途交往过很多恋人，但都无期而终。他找不到恋爱的感觉，因为他心里有你，十年以来，一直如此。终于找到了你，这几个月他公司学校两头跑……”
　　“学校？”
　　“是，他没有和你说吗？”
　　“没有……”连有妻子、儿子这样的事情水炘卓都没有和络一讲，又怎么可能和络一讲学校的事情？蓝络一苦涩的微笑。
　　“他，在咱们的高中当教授。”
　　“他不是哈佛管理学毕业的吗？”一时失言的蓝络一慌忙堵住自己的嘴，却已然暴露了自己一直在关注水炘卓的事情。
　　电话那头，纯林迟迟没有说话，他突然觉得讽刺，明明相爱的两个人，却在相互“找寻”的过程中相互“逃避”。
　　“在校期间炘卓自修了师范课程，兼顾两头的学习，他很拼命，还好，在毕业时他考取了教师资格证。毕业以后他放弃了高薪聘请他的大型企业，屈尊选择回学校任教。这是为了什么，你不会不懂吧？”纯林感叹地说：“两个月前，因为你的缘故，他才答应到公司工作的。他现在是学校外聘教授，虽然课时不多，但总两头跑，闲下来还要加班修改方案、应付数不清的应酬，这其间他的努力，他为你做到了什么程度，你真的看不出来吗？”
　　蓝络一沉默了，从纯林口中听到的所有“爱意”，一时让他哑然，也让他害怕了。水炘卓到底是怎样的存在？他轻易用花言巧语骗取了自己的心，然后，又委托一个高水平的说客让自己动摇、犹豫，甚至是，心动。
　　“络一，我知道我们都长大了，你也在成熟。可能我们的世界观不一样了，这，是时间的问题，你没有错。如果你觉得这样的爱情很恶心，或者说你介意炘卓是男人，我们……”
　　“我喜欢他，从来没有在乎过他的性别，我只是喜欢他而已，喜欢水炘卓这个人，仅仅是这样而已……”
　　“那为什么要伤害他？要对他说那样的话？那样伤人！那样……”意识到自己过高的音量，纯林责备的话语戛然而止。
　　“纯林，你还有话要对我说吗？”络一哽咽地追问纯林，他不希望纯林停止他的游说，他好希望纯林对他坦白一些。
　　然而，纯林的话，说尽了。
　　“谢谢你纯林，谢谢你对我说这些话，谢谢你让我知道他喜欢我，剩下的时间，你让我静静吧……”
　　最终，纯林和炘卓是亲密无间的好友，而络一，是局外人。
　　放下电话，蓝络一抱紧双膝凄凉的微笑。原来，纯林不只是说客，他，还是帮凶。直到最后一刻，他们没有一个人告诉他炘卓有妻子、有家庭。没有一个字的透漏，纯林只是叫自己要对炘卓好。可是他们呢？他们打算隐瞒那个事实多久？多久之后，才打算告诉他，告诉他他爱的人在十年间已经组建了家庭？
　　好喜欢水炘卓呀，尤其是知道他也同样喜欢自己时。他为了自己放弃了事业，他为了自己找寻了整整十年，他一句一句不停重复着“我喜欢你”，他的温柔，他的抚摸，他的爱，让自己无法自拔了。好想和他在一起，一想到十年来的孤独，自己就发疯般的想忘却孤独，想要得到炘卓的拥抱。可是，自己又能怎么样？做一个闯入别人家庭的第三者吗？做一个人人唾弃的小三吗？抢别人的丈夫，夺别人的爸爸吗？为什么要让他进入这样一个两难的境界？水炘卓恨他，恨到用爱编织的狱笼伤害他吗？
　　不停出现的伊铃美丽的脸，不停出现的小男孩可爱的脸，不停出现他们的家庭，不停出现自己的落魄，不停出现炘卓的温柔，不停，不停，不停歇的电影画面好残酷。
　　原来，喜欢一个人，这么痛苦。
　　不应该离开他的，是自己，亲手把他送给了别人。蓝络一，你真是个混蛋——双手用力掐紧自己，蓝络一闷声哭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