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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疗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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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内东厢,皇帝正在裹伤。闲杂人等一律退下。
  少年不肯走,太子说也不听。皇帝叹了口气,也就随他去。
  骆神医慢悠悠地剪开皇帝的常服,啧啧了声:"陛下,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劝架很危险。"
  皇帝斜了他一眼:"骆神医您近来闲的话,要不去七叔那里瞧瞧?他一直惦记着您不是?"
  骆神医调开伤药,取出裹伤用的白布,冷笑道:"陛下想要将叔叔们一锅端的话,在下愿意效劳。"
  少年看着血肉模糊的伤口,狠狠咬了下嘴唇,小声说:"……你……让他手下留情。"
  皇帝正在深吸气,以免裹伤的时候喊出声来,闻此一愣:"啊?"
  少年目光灼灼:"你没有说,但你就是这个意思。"
  皇帝明白过来,苦笑。好吧,你的眼神很好。也对,我不应该暗示西门吹雪留手。这大大损伤了你的自尊心。所以你就拿出拼命的本事了么?
  你就是他,我怎么能忘记他是个多么骄傲的人。这不,犯了大忌呢。
  他笑了笑:"好吧。你说得没错。是我不对。"
  少年盯着他看,不作声。
  "陛下,口子有些深。直接裹起来愈合得慢,要不要……"
  "不了。你直接裹起来就好。朕这是肉,不是口袋。"
  "那法子实用便捷,在下看着挺好。"
  "好什么?拆线痛个半死,朕不上你这当。"
  "在下最新做了一种特别的线,不用拆。陛下要不要……"
  "朕说不用了。"咬牙声。
  "还是那么怕痛啊。"
  "哼。"
  "那还逞能?这要一不小心……啧啧,幸好当年没把小桃许给你。否则在下恐怕也得跟着担惊受怕。"
  "诶,诶,你轻点。"
  "有那么重么?小桃给你裹伤你怎么不叫痛?"
  "骆姐姐可温柔了。哪像你,大夫的模样,痞子的心。哼。她真是你亲生的?一点都不像。诶,痛。"居然下黑手。
  "这点小事就不牢陛下费心了。"森森然的声音。
  "难道不是?骆姐姐会哼歌给我听。你会么?"
  ……
  两个人都没有君臣的自觉,有一搭没一搭地斗嘴。少顷,骆神医裹好了伤,开始收拾东西。
  一直不吭声的少年突然问:"骆姐姐是谁?"
  骆神医扑哧一笑。
  皇帝不解其意,指指骆神医:"他闺女。医术也很好的。"
  "你喜欢她。"语气平淡但更像是指控。
  皇帝一愣:"当然。骆姐姐那么好……"
  少年冷冷道:"你还说自己不花心。"
  骆神医强忍笑意告退,临走时还添油加醋:"小桃过得很好。陛下就不要惦念了。"
  皇帝猛地回过味来,哭笑不得:"朕是这样的人?"
  剩下的两人在东厢大眼瞪小眼。
  皇帝无奈道:"骆姐姐,不喜欢我。她早有心上人了。"
  少年冷冷地看着他。
  皇帝扶额:"你……云韶啊,你今年十五对吧?骆姐姐家的二郎比你还大些。她现在是四个孩子的妈。"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少年轻哼一声,转身离去。
  皇帝扶着腰侧苦笑。
  是夜,太子又闯进了御书房:"爹,云韶他……"
  热,很热。他觉得整个人像被烈焰灼烤,五脏六腑都挪了位,汗一层层地涌出,被褥一会儿功夫被打湿了一大片。
  有人掀开他的被子,搭上他的脉门,轻叹一声,将他扶起来盘腿坐好。
  他的眼皮沉重,一点都睁不开,顺势倚在那个人身上,喃喃道:"难受……"
  叹息声:"现在知道难受了?"
  那个人的身上很凉。他情不自禁地蹭过去:"难受……热……难受……"
  那人扶住他,掌心贴住他的后背,淡淡道:"云韶需要化解内伤。载圻你守着门,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皇帝面色严峻。
  比试当场就帮他平复了内息,以为没事。但云韶竭力搏杀之下,已然突破了他原本能使出的最大内力。特别最后那一式,远远超出了他原有的境界。这样的战力突破,对剑道高手来说是求之不得的。但他还小。他的身体还没有准备好接受这样的提升。磅礴的内力奔流体内,若不能完全收拢回元,归为己用,便极易反噬自身,引发内伤,这就像走火入魔,可是要命的事。
  皇帝缓缓注入一缕真气试着引导这股内力平息归元,但收效甚微。少年体内奔腾的真气生出强大的力,反馈到他身上,扯出五脏六腑间的绞痛。他努力扣住自己的内力,以免它们反弹回去伤到少年。而少年体内的真气激涌,毫无停歇之意。不一会儿,只见少年满面赤红,额上青筋暴起。若再不制住这股内息,轻则筋脉尽废,重则……
  皇帝心一横,深深吸了口气,主动将那股不羁的真气引到自己身上。难以描述的冲击力从掌心极速掠过全身。他只觉得整个人像被火燎过似的,噬心裂骨的痛随着轻微的呼气一波波传来。一瞬间,他差点痛晕过去。
  齿关紧抵舌尖漾出的那缕腥味才让他保持了清明。他凝神将真气一点一点安抚平静,然后再慢慢引回到少年体内,推动它们在经络里运行,击打各处大穴。渐渐地,各处因内力暴涨引发的损伤平复下去,真气开始奔流地越来越顺畅。皇帝舒了口气,一边竭力勒住真气奔流的速度,一边引导少年将真气一缕缕收回体内。
  少年觉得丹田处灼热的刺痛渐渐平息,转变成融融暖意,好像全身一下子多了好几倍力气,真气奔流畅快无比,随心而动,收放更为自如。这就是剑道突破一重的好处吗?
  背后一凉,他睁开眼,扭头看到皇帝收回手,淡淡道:"好了。以后再不可莽撞行事。"
  他的额头满是汗水,脸色白得厉害,身上隐隐有真气未散尽显出的白雾。
  少年看着他,不作声。
  皇帝又笑笑,下床披上外套,往外走:"再厉害的剑法也得一步步练,万一岔了气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的身形突然一顿,轻抽一口气,抬手轻轻按住腰,走了出去。
  "爹。"太子的声音。
  "没事了。你也早些睡吧。"
  "爹,您没事吧。"脸色好差。
  "……无事。"
  "陛下,这……陛下,您的伤……"李总管尖叫。
  "无事。"
  "陛下!!"众人惊呼声。
  无奈的声音。"好吧。让骆神医再来一趟。"
  御书房。
  少年走进去的时候只看到李总管。
  李章看到少年倒没拦着他,只是作了个噤声的手势。
  里间传来说话声。
  "啧啧。怎么裂开了?在下好像说过这么深的口子近几日不能用力?"
  "……"
  "原本剑伤倒没那么深。陛下前一次勉力运气撑开几分就不大好。怎么又来了一回?口子都不平整了,裹起来恐怕不容易好。陛下这么喜欢动,在下以为与其裹一次裂一次,还不如……"
  "……"沉默。
  "伤处周围先敷上‘歧聍’,这药比镇宁散更好,而且不用拆线其实……"
  "缝吧,你愿缝就缝。"阴沉沉的话音。
  "遵旨。"
  ……
  "骆其安,这种线你试过几次?"磕牙声。
  "很多次了,各种各样的。比如御膳房边上的猪啊,鹿啊,兔子啊,效用很好……"
  寒气四溢,杀气涌动。暴喝声:"你这是想死呢还是想死呢还是想死呢!"
  "诶,真开不起玩笑啊陛下。去年北疆安契里一役,伤者不少,但最终死了几个人?都是这个线的功劳。"
  "你就不能好好说话么!"咬牙声。
  "不能。"
  "你!"
  "缝好了,陛下可不能动气,撑裂了这线,可难补。"
  "……"
  李章白了一张脸,目送骆神医笑盈盈离开,"陛下有些发烧,这个方子拿去煎了。如明儿烧还没退我再换方子。"
  伤的地方不太好,皇帝躺着的时候垫起了一侧。他的面颊泛赤,合着眼,呼吸绵长。这么会工夫已经睡着了。
  少年来到床前看了许久。
  他伸出食指在皇帝额上轻轻一贴,指尖滚烫的热让他的手不由一抖。
  "你……"李章走进来见到少年吓了一跳,差点打翻了手中的托盘。云小公子您就这样直闯么,还有陛下,您真就这么纵着他啊。
  少年看了下他手里的东西,皱眉。
  李章将托盘放在一边,将药碗端起来走到皇帝床前:"爷,万岁爷,您醒醒,喝了药再睡吧。"
  伤口一跳一跳地痛,皇帝睡得很浅,模糊应道:"唔,好。"
  皇帝起身喝了药,瞥见一边的少年,奇道:"云韶?你怎么……咳,很晚了,快去睡吧。"
  少年看着他,一动不动。
  皇帝头痛欲裂,抬手示意李章退下。
  他瞧着少年,挑了挑眉:"有事么,云韶?有事下次再说好不好?"药里应该有安神的成分,喝下去好困。
  少年咬着唇,迟疑道:"很痛,是不是?"
  皇帝觉得意识渐渐飘远,躺下漫应道:"是,不过还好,就是头痛得厉害。"
  一件冰凉的东西覆上他的额头。他抬眼。
  少年正小心翼翼地将打湿的软巾搁在他的额头上。
  皇帝笑了:"没事,云韶,你去吧。"
  少年又拿起来一块软巾替他擦拭面颊上的汗珠。
  皇帝突觉无奈,叹气道:"不必……诶,随你。"睡意袭来,他任由自己往意识深处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