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8、拾捌 ...
-
叶犀见到周云北是他回荣海后的第三天。从外省的医疗大会回来以后,因为本家有些事情,便逗留了一晚上。
两个人不过三五天不见,却像隔了好几年似的。周云北车子开到叶犀家楼下来接她。冯玉兰经过了上次的事情,也知道了叶犀跟周云北的关系。当然,这种事情她是最乐意看见的,早早看见周云北车子来了,便忙不迭催叶犀快点收拾了下去,别让人等着。冯玉兰觉得自己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眼见着自己大龄待嫁的女儿如今终于有着落,她的大任务也就完成得差不多了。接下来最多不过替他们带带孩子,周末做顿好吃的,大家聚聚,搓搓麻将打打牌。以后的生活,是可以预见得到的幸福。至于周云北的身家,路路通的冯玉兰早在之前叶犀开盲肠的时候,就打听得清清楚楚了。
虽然出身富贵家庭,但很早独立出来自己生活。因为是二儿子的缘故,不用继承庞大家业,肩上担子也要轻很多。主业是医生,开刀一类的技术活在荣海圈子里,也算小有名气。现在是荣海附院普外科的一把手。论事业成就或许不及他哥哥,但是也算是成功人士一枚了。冯玉兰还有什么好挑剔的,忙不迭地等着操办两人的婚事,乐观得简直不像她那个年纪。
两个人约在康乐路上的家庭料理店,叶犀吃不来高档过头的西餐,也不是那么讲究的人。所以老是撺掇周云北去一些小众偏僻,装潢设施很普通,菜的味道却非常不错的小餐厅。因为都是荣海本地人,口味也很相似。坐到一起,聊聊菜都有说不完的故事。
“这个是给你的礼物。”
周云北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方盒子推给叶犀。
“是什么?”叶犀迟疑了下,并没有接过来,只是这么问他。
周云北却兴致很高,只是笑着说,“你先打开看看。”
叶犀不好扫他兴,便小心翼翼地打开来看。
宝蓝丝绸布袋里边儿,是个黑色的皮质盒子。不用看也能隐隐察觉到,这礼物必然价格不菲。打开盒子来看,里边是一个精致的48贝斯的手风琴模型。四十八颗贝斯用四十八粒钻石镶嵌,风箱和琴键则一律用的白金,做工考究又精致。的确是让人爱不释手的小物件,叶犀伸手摸了摸,金属质地的凉意从指间似有若无地透过来。
周云北看到叶犀喜欢,心下瞬时舒畅极了。“在主题店里看到这个东西,估摸着你一定会喜欢,所以就买下来了。怎么样?”
叶犀抿着嘴,笑着看他微微点点头。他见了,便更加乐得欢。
“对了,你电话里说,有事情要跟我讲?怎么了?嘉俊恢复得怎么样了?”
周云北不知道叶犀约她出来所为何事,心下却还挂念着叶嘉俊的恢复情况。
手术结束以后,周云北就一直陪在叶犀身边,叶嘉俊那里他也时常帮着叶犀照看。一来二去两个人的关系越发亲昵。周云北的确招小孩子喜欢,叶犀记得有次跟他一起去儿童病房看叶嘉俊,他跟周围几个小孩子都很亲,他们总是糯糯地一口一个小北医生,而他也好脾气的一一应承。周云北在孩子们中间的时候,柔和得像春日里午后的阳光,有着像是被单晒干后留下的淡淡的好闻的味道。他总是给他们带糖,带小玩意儿,逗小毛孩子特别有一套。这和对待新人医生以及科里下属时候的严厉苛刻形成异常鲜明的对比。
叶犀知道接下来的话,有些难以开口。她本来就不善于拒绝他人,学生时代的时候就是什么都替别人着想什么都替别人做了的老好人一个。因此吃了不少亏,却始终没有任何长进。周云北还笑意盎然地看着她,等着她的回答。
这时候,叶犀却把一张存折推到他面前。
话还没有出口,周云北就知道她要说什么了。他的脸色有些不自然,笑意也在不知觉中渐渐收敛。但是他什么都没有说,他想等叶犀开口,他在逼她开口。他真是好奇,她如何来拒绝自己,用什么理由来说服自己。
“这个是四十万,还给你。”她终于开口。
周云北挑了挑眉,装作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我都知道了。是你负担了嘉俊的手术费。”叶犀老老实实开口,她不习惯说话拐弯抹角。于是索性单刀直入。
“所以要还给我?”他也干脆不否认了,直接反问。
叶犀却生怕周云北误会,连忙摇摇头。
“我不是这个意思。不想用你的钱,是因为那个费用我们自己也能承担。”她觉得怎么措辞似乎都没办法在不伤害周云北的前提下把自己的意思表达出来。
“如果是因为奶奶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她却摇摇头,“不是。我没往心里去,我知道这四十万对你来说没什么。”
“所以就收下啊。”他打断她,叶犀却顿了顿“虽然对你来说并没有什么,但是在我看来,这笔钱不是小数目。我不能收。”
周云北被她搞得真有些不明所以。怎么就不能收了呢?不正是因为这笔钱对于她们家来说,不是小数目,所以他才特地替她付清的吗。周云北爱着叶犀,正因为深爱着她,所以不要说钱,就是叫他拿命出来,也丝毫不犹豫。感情不就是毫无保留付出么,他可以连命都不要,这点钱又算什么。
他沉默了半晌,才轻声说,“你知道的,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帮你,想快点把事情解决。阿姨都说这些钱是你的嫁妆,我听到了。既然这样,就当是我出的聘礼,好不好?”
周云北耐着性子,牵过她的手温柔把玩,好声哄劝。
叶犀却抽出手,神色依旧,“小北,我没在开玩笑。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你是为了我。所以出多少钱你都心甘情愿。但是,这件事情我本来就不应该把你牵扯进来。你奶奶说的没有错,我不能因为这种家里的私事,就随随便便拿你几十万,我没有道理。”
看到叶犀这么冥顽不灵的态度,周云北也有些恼了,“你要有什么道理呢。为什么咱们之间,就非得分个你我呢。事情这样就解决了不是很好吗,为什么你非得多此一举。叶犀,我看不明白你了。”
周云北不明白叶犀的心,而叶犀也无法轻轻松松就接受周云北的好意。两个人的身份背景和处境地位间差距与隔阂,第一次那么深刻地体会跟感知到。一时间,双方都没有再多话。晚餐的氛围被叶犀如此一搅合,破坏得干干净净。他们陷入了尴尬而沉默的怪圈,只有刀叉碰敲餐盘时候发出的单调脆响。
草草结束用餐,周云北便要送叶犀回去。放在面前的存折周云北一直没拿,叶犀似乎也是赌气,甚至连他送的那块白金镶钻的手风琴模型都没有拿。最后还是侍者,把两样东西一股脑儿塞到结完账的周云北怀里。
这么一来,周云北是真的生气了。他猛地转过身,盯着叶犀,厉声问,“叶犀,你究竟几个意思?你要矫情成这样吗?”
听他这么说,叶犀也来火,“我没什么意思。我就像让咱们的关系看起来平等一点。”
“我给你钱,给你金子银子,咱们关系就不平等了?感情能用这种东西来衡量是吗?真有你的。”
周云北好像真的生气了,上车的时候,重重地摔了车门。叶犀以为按着平日里那些富家子弟的娇惯脾气,早就开车子扬长而去了。可那辆捷豹却一直停在她面前,隔了好一会儿她那一面的车窗撤下来,周云北欠过身子,语气和医院里对待那些下属医生时一模一样。
“还站那儿干嘛,上车!”
##
那天晚上不欢而散之后,叶犀跟周云北有一段时间没联络了。两个人似乎都憋着一股劲儿,好像一场无聊又浪费体力的拉锯战。谁输了,就特别没面子似的。
叶嘉俊手术过后,捱过了并发症,毕竟是小孩子,身体恢复起来也很快。这周末,秦悦就决定出院把孩子接回去,在家调养。一来家里环境小孩子更加适应,二来也省了一笔不小的开销。出院那天,叶犀让戴春夏开了车子来接秦悦一家。
在帮着替叶嘉俊收拾东西的时候,叶犀才发现周云北竟然背着她给他买了好多图书和玩偶玩具。秦悦起先还想编个谎搪塞过去,却没想儿子是个实心眼,没一会儿就把她给卖了。
“你们怎么都这样,人有钱,就往死里花他的钱吗?手术费的事情我还没找你们说清楚。”
秦悦知道叶犀已经知道四十万手术费的事情,便也不再瞒她。反倒替周云北说起好话来。
“周医生是真心想帮咱们,他知道这事情让你知道了,你会不乐意。所以才特意喊了我们瞒住你。你别埋怨他,他都是为你好。”
秦悦说的那些话,当天叶犀回去冯玉兰跟她讲的话颇为相似。她不禁就有些纳闷了,难道真的是叶犀自己矫情了吗?是她太天真非得舔着脸跟人强调什么平等,是她太幼稚吗?
这时候,秦悦又接着说
“周医生这两天都请病假没来上班,听说上周连轴转了三台大手术。听说本来身体就不太好,结果这周连着两天都缺勤。”
叶犀听秦悦这么一说,终于有些坐不住了。秦悦非常敏锐地观察到叶犀开始变化的心思,非常和适宜地说道,“这儿不用担心,你尽管去吧。”
既然秦悦都这么说了,她便再不磨蹭打了辆的直接朝周云北的住处赶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