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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告别伤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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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o..”路然推开门,唇角缓缓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意,“You win.”
程曦初时表情微微愕然,之后便别过了脸不再看她。
陆然见状,也不看他,对着包厢里面的一群人笑道:“我从来没有为自己的选择而后悔过,但愿这次也一样。”她心里没有多余的悲哀或者欢喜,仿佛只是在叙述着一件与自己毫无瓜葛的事情。
“程曦,你过来。”
程曦默然看着陆然,并不动作。
于是陆然接着说道:“我记得自己好像曾经跟你说过,我一生厌恶暴力,所以绝对不会做任何有损你和我颜面的事情。所以……放心。”
程曦轻抿了下唇一下,这是他紧张的时候惯有的小动作。陆然了然,却只是笑看着他走过来,在他靠自己一步站定时往前一步踮起脚印上他的唇,在程曦觉得别扭想要推拒的时候退了回去,轻笑着说:“Goodbye Kiss.”看到程曦打算开口的样子,转过身去不再理会他,而是笑着对后面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骄傲地说道:“输也要输得漂亮,这才是陆然。”
……
从夜店里走出来,上海炎夏夜里的风吹在身上,带来一股厚重的闷热和咸涩感。路然沿着街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眼泪慢慢流了下来。
程曦。
一个这样温暖的名字,一个曾经带给她那样多温暖的男人……
她的前男友,兼初恋男友。
和他在一起,她才学会了如何爱,也学会了怎样做|爱。
那些与生俱来的矜持、自爱与骄傲,似乎在面对他的时候通通都自动瓦解掉。那些守住自己的誓言,在由爱至性变得水到渠成的时候,也统统缴械。
路然那时候想着,反正,就是他了。一切所谓“原则”,不就是用来被打破的吗?
虽然很疼,虽然莫名不安流泪,还是努力说服自己不要害怕,不要难过。迈出了这一步的时候,心里是那样的茫然和惶恐。不过这些现在已经都不再重要了。
最重要的坚持已经失去,这个时候陆然才突然发现,他让她失去了自己,然后又丢弃了她,于是从此,茫茫人海她再无可以坚持和守护的东西。
只是,假设时光倒流,或许她仍然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即使心里知道是错的。
吹着黄浦江边湿厚的风,望着江面上万千灯火的倒影,听着耳边混淆着汽笛声的流浪歌手的情歌,陆然心里突然对这座灯红酒绿的城市充满了厌倦感。
当初她之所以来到并决定留在这所城市,大半是为了程曦。心里憋闷,她突然萌生了离开这里的想法。
不得不说,虽然毕业这么多年她变了很多,但是心底深处仍然是那个执拗而任性的陆然。
扯开发绳,任一头青丝散在肩上,却发现一直不曾悉心关注的长发已然及腰。
只是将军却正在喝甩掉旧情人的庆功酒。
招了出租车去“度人”,决定剪掉长发来度化这一心憋屈。
发型师劝了几句发现没有任何效果后,终于下刀把及腰长发改成了及耳短发,让路然洗完头后瞬间觉得脖子轻松了好多。
女人在感情上总有些不可理解的愚蠢和冲动,纵然路然自诩理性,也不能免俗。看着对面镜子中经年不见的短发模样,她不禁有些怔愣。
似乎人们总是在为自己告别过去寻找一个标志,事实上却是这样显著的标志让我们更加清醒和痛苦。
回到租的公寓,先是打开电脑订了去厦门的飞机,然后发了辞职信和交接报告给总监。结果没几分钟就收到了Aaron的电话。
“这么冲动,多么不像你。”良久,耳边传来他一声轻叹和这句话。
“不是,其实这才是真的我。”路然笑着说,“不理智不客观。工作的时候为了看起来专业点,才会假装很理性冷静。”
似乎耳边听到了一声轻笑,然后Aaron低沉的声线传来。
“如果是因为我,我很抱歉吓到你了。”
“应该不是……”路然顿了顿,捏了捏发疼的眉心后才接话,“不过既然你为我找好了借口,那么多谢你,Aaron。”
路然心知自己不擅长跟人探讨这些,也不想把办公室里面这种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只能委婉地回拒了。
“Vivian,你知道我只是情不自禁……”
“Aaron,我很感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的培养和提拔,但是我意已决,我要离开上海了。”
手机里是长久的沉默。
“你决定去哪儿了吗?或许我可以帮你介绍工作。”
“不用了,你帮我的已经太多。不介意我突然离职给你带来的困扰我已经很感激。”
“那好。如果有什么问题,随时给我电话。”
“好。”
虽然他们彼此都知道,或许这个电话再也不会接通了。
挂掉电话充上电,路然拿出行李箱开始打包行李。
收拾到床头的相框,看到里面程曦满脸的宠溺和自己没心没肺的笑容,路然拿着相框靠着床慢慢坐在了地板上。
她是真的想过要跟他结婚,也无数次幻想过今后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生活,不然不可能如此轻易地把自己交付出去。离家七年,路然越来越渴望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能将自己的喜怒哀乐全部妥善安放,最后也能有那样一个人,能在深寂的夜彼此喁喁私语,在对方欢喜时感觉幸福,在对方忧愁时给予宽慰,在对方踯躅时出谋划策,牵着对方的手奔向两个人的未来。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简单的八个字,竟然如此之难。
从古到今又有多少对能做得到呢?路然想着,或许是自己太贪心了吧。竟然这样一厢情愿而笃定地相信自己可以得到一份深刻的永远。或许经过这次,自己会变得不再这样执着?不过好怀疑……好像即使受过伤,当把伤口舔舐结疤,还是会继续寻找着只属于自己的那个人。
把所有带不走不想带走的东西全部丢到楼下垃圾箱,拉上行李箱的时候忽然听到钥匙在锁孔转动的声音,平素听到这声音只觉得窝心,今天听来却是诛心。纵然想不通为什么他还会回来,但是也不想撕破脸皮让彼此都难看,所以虽然不想再见到他,也只是顿了顿以后继续手头的事情,没有直接把门链拴上,将他拒之门外。
“你要去哪?”身后传来略有些晦涩的声音,大约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
“有些心累,想出去走一圈。”路然没有回头,说着彼此都不相信的谎言。房间变化这么大,属于路然的东西几乎已经都看不见了,只有傻瓜才相信只是出去转一圈这样的想法吧。
“什么时候走?我送你吧。”
“不必了。”
路然实在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子发展,两个人像是从来没有发生过那样的不愉快,简直像是一场让人笑不出来的笑话一样。她突然后悔起为什么回到这里,为什么回来了不赶紧收拾好东西离开,还要不得不面对着身后这个男人。
可是事已至此,她只能躺在床上挺尸,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听着身边传来的绵长安稳的呼吸声,她突然萌生了一股恶意的想法,即使杀了他也好过让他继续在她面前装作没事儿人一样恶心她。
路然翻了个身,无声叹了一口气。虽然猜不透他的想法,但是既然明天就要走,今后也不会再见,他究竟想什么也不再重要了。
在确定路然已经睡着之后,程曦轻轻摸了摸她的短发,明天是这样柔软的头发,却经由指尖传来让他的心无比刺痛的触觉。
她知道了两个人的开始只是源于一场赌注,她那样敏感而骄傲的一个女子,让程曦一时之间真的想不到该如此去挽留。他指尖抚过她的侧脸,轻声道:“让时间治愈这一切,等我去追你回来。”
次日清晨。
路然醒来的时候程曦已经不在,她先是暗暗佩服了自己猪一般强大的心理,在头一回失恋的时候竟然能这样没心没肺地睡着,又因为程曦不在不需要纠结怎么去面对那个人而松了一口气。
路然将行李全部收拾好,洗漱完后便搭车去了机场。那张贴在行李箱上面的便利贴也被她随手丢在了楼下垃圾箱。
时间?
她永远不会去要一个因为委曲求全跟她在一起的人。他始终都不曾了解,她想要的是一份纯粹而真挚的感情。
路然从来不会亏待自己,也相信自己是一个值得被人全心珍惜的女孩。只是,命运弄人,她遇到了一个不懂不愿珍惜的人。她仍然愿意坚信在这世上仍然有矢志不渝的爱情存在,只是她现在还没有遇到。真心每个人都有,只是她没有这个能力得到程曦的罢了。
坐在去机场的车上望着窗外迅速倒退的景物,她内心些许怅然。这已是她因为求学离开家以后待的第四个城市,奈何,依然没有让她长久地驻足和停留。只是跟之前的几个城市比起来不同的是,她的少女时代永远地终结在了这片土地上。
想着或许永远不会再见,路然发了信息给Aaron过去。
就像路安曾经说的,路然一贯不清楚该如何拒绝男人。并非欲拒还迎,她只是不懂该怎么样才能将伤害降至最低,所以总是踌躇。
或许这就是双子座,永远在矛盾纠结的双子座。
害怕被伤害被抛弃,也怕给别人带去伤害和不快乐。有人说,双子的孤独是一种绝症,路然曾经以为自己已经被治愈,以为自己从此不再需要无休止地用一个人的身体去承担两个灵魂的快乐与伤悲,以为自己可以停止对于另一半自己的寻找。
路然习惯性摸了下发尾,扑了个空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把长发剪掉了。她打开车窗,虽然心里很难受,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泪。
或许,是因为在心底认定一定可以花九块钱领到那一纸证书,所以在发现对方根本就只是玩乐而已的时候,才会这样的不甘。
刚到机场,便听到手机铃声响起来,那个带着一丝沧桑的女声唱着
Just one last dance.
路然曾经为程曦设置过专门的来电铃声,但是在听到自己在程曦那边没有任何区别之后便默默取消了。
现在想想,或许虽然自认为在自己的世界里,他和其他所有人都是不一样的;但自己在程曦那边,应该跟别人没有任何区别。他之所以不同,是因为路然在他之前没有过其他男人,初恋、初吻、初|夜,这些都是跟他一起完成的。于是,他成了她的不可替代。而对于程曦而言,或许路然只是一个短暂的游戏,一个不怎么可心的赌注,她既非初恋,亦非据说对男人也意义不同的第一个女人。
这些问题或许在平时并不突出,但是在头脑变得清醒以后就无比的清晰了。
路然不愿意让程曦因为内疚和怜惜而挽留她,她不愿意将就,同样也不愿意成为别人的将就。她不希望自己的感情靠着仅有的怜悯去支撑,虽然不知道是否情至深处,遇到这种事便要装哑作聋,但她始终不是个聪明的女子。感情的是是非非,对她而言依然界限分明,他所能想到的最差的便是程曦也终将是她最后一个男人罢了。
高中毕业旅行离开这里的时候,就告诉自己终将有天会回来,所以心里并没有太多的伤感。七年之后再度离开,却不知是否诀别。
十五岁时,路然曾经对这个城市的最高学府充满了憧憬,却是在对这个城市的认知只停留在纸面上的情况下;三年之后高考结束,当真正来到这座城市,谈不上失望,却发现这座城跟心目中想象的非常的不一样。
在对于城市的选择上面,路然一向虚荣,一路走来选择的也都是所谓的别人一听说变回发出“好地方”这样感慨的城市,却一直不曾找到那个让自己有归属感的地方。之前路然也一直在劝自己,重要的不是地方,而是人,可惜即使为了一个人选择了一座城,还是这样黯然地一个人离开了。
路然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一样渴望有一个地方可以安定下来,有自己的房子,有自己真正的立足之地。
忘记是在大几的时候,朋友分享过来一个做催眠的音频,按照催眠的结果,最终的指示是今生最大的使命是“找到真爱”。此前路然一直觉得真爱并不急着去找,当务之急是实现自己的人生理想,在事业上有所成就,完成自己的人生价值,同时,也是在让自己遇到他之前已经足够优秀。
可惜,当她以为自己的人生理想和使命都已经完成的时候,程曦给了她一记狠狠的耳光,为她的自鸣得意。
可他曾经是那样体贴。
大学时代的舍友说她的男朋友从来不会用安全|套,只能自己吃药。可是程曦从第一次开始,都是主动用,这也曾让路然觉得特别的窝心。
那个时侯路然心想,看,我找的是多好的一个男人,他就不会只考虑自己,而是有在真正为我着想。
只是现在想起来,却不由怀疑未必不是他害怕惹上麻烦。毕竟,他只是因为一个赌才跟她走到一起,从未想过要结婚,自然也害怕孩子的牵绊。
因为越想越消极,路然有些无奈。
她相信自己的眼光和感觉,纵然这幸福的保质期实在有些短暂,但是,在感觉幸福的时候,她相信他并不是完全的伪装。
如果是,他完全可以去拿奥斯卡了,何必浪费时间跟她谈情说爱?
路然曾经害怕自己有天会变成那些为了爱不得不委曲求全的女人,还好,这次她没有。把飞机的遮光板拉下来,她心想,终其一生,希望自己都不会为了爱情而放弃自我。
这次回到厦门,除了想要看看自己曾经待过四年的城市,回顾一下自己的大学时代,还想要在这座充满了精致和小美好的城市试图找到自己的定居地。
或许生活中很多时候都会如同几米的蓝石头,几经兜兜转转,最后还是会回到原点。想到地下铁里面的那句,车站中的人群总是这么匆匆,有人会在地下铁的出口等你吗?心里莫名酸疼。
以为找到了回家的那盏灯,可终归不是她漫长旅途的终点。
又一次,她选择了看不清楚方向而无人等待的未来。就如同十八岁的厦门,二十一岁的三亚,二十三岁的杭州,二十四岁的上海,每一站,都不曾有人等待。她流浪了许多年,此身无处依傍,此心无处安放。或许流浪,便是她此生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