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十八章 惊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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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梁氏之后，乾瑾看着一桌凉了的饭菜，却是没什么胃口吃了。月芙推门进来，向乾瑾道：“公主说了这么久，想来饭菜已凉了，是给您换一桌还是……”
“端碗粥来吧。”乾瑾想想道。
月芙领命，收拾了一桌酒菜，看了一眼榻上不知闭眼思索什么的乾瑾，悄悄走了出去。
乾瑾闭着眼睛，左手中是沉沉的一块玉佩。
正是芸妃送给她的那一块，被她珍藏在怀里，还带着她的体温。
方才梁氏走之前，对她说了现在凤栖梁家的情况，居然比她所知道的还要糟糕。
梁氏只有一脉，居于凤栖，家门肃清，门规中有一条最为世人尤其是女子称赞，即无论嫡庶，男子一生只可娶一名女子为妻，女子一生只能嫁一人为夫。这在风俗算得上开放且注重繁衍下一代的华国，算得上是一个异类之族。梁氏尚武，乾瑾的亲生母亲就是凤栖梁氏的嫡女，骑射挽弓无一不精，曾随先帝驰骋沙场多年。也正因尚武，梁氏在前朝本朝出了不少将军，战死沙场的族人更多，却是家门寒清，这一支的血脉正在渐渐衰败下去。
前朝后宫本就是分不开的，王氏因为前朝出了多位皇后而家族鼎盛，萧氏如今也随现在的皇后渐渐进入朝堂，只有梁氏，在随先帝征战沙场建功立业之后封王而去，在十多年后的今天，正在被人们遗忘，朝堂之上的话语权逐渐被顾氏林氏苏氏等兴旺起来的氏族夺去。
总的来说，乾瑾不久之前的干政，反对者多为上述的几个氏族，除了王氏不曾发话，其余氏族在朝的官员，都曾上过谏书请她禅位。
朝中无亲信，政权根本握不稳。长公主如今又被遣送出宫，朝中便更没有了梁氏说话的地方。而她的姨母作为王家的长媳，怕是也因此才遭到了冷落。
不过，既然身在王家的姨母都知道梁氏本家蒙难，凤栖那边……乾瑾紧紧握住了右手中的物什。
右手中触感丝滑舒适，是梁氏塞给她的。
那是她母亲幼时的女红作品，姨母与她一起长大感情深厚，绣出的第一个荷包，便是给她了。
乾瑾低头，只见那荷包上歪歪扭扭地绣着几支不知名的花儿，绣工稚嫩却看上去一派天真可爱。
她将那荷包握在手里，慢慢地放到了自己的脸上，想要从这小小的物什上，感受母亲的温度。
又何曾只是梁氏羡慕她的母亲，就是世家的那群标榜自己公卿世家的贵族小姐们，有哪个不曾羡慕过这个不爱红装爱武装的梁皇妃？闺阁中哪个不是在传，先皇虽然娶了王氏的嫡女，心里最爱也最尊敬的，便是这个已故去的梁皇妃？
因此她才能身为女子却骑马射箭，与乾璋同窗读书，才能年不过八岁就参与国事，仅仅十五便踏足朝堂。
她知道她和母亲长得很像，有时候父皇会看着玩累了睡着在书桌前的她喃喃自语，带着宠溺却幸福的微笑。
她有一次听到过父皇的话。
他是在一句又一句地重复：原来绫儿儿时，竟是如此娇憨模样，我竟错过了你这么多年。
她当时不知道那话什么意思，还傻傻地问，父皇，我的母妃呢？为什么瑞儿有母妃，而我却没有？
她只记得她的父皇把温暖的大手放在她的头上，温和地说，母妃她去了一个很温暖很遥远的地方，等瑾儿长大了，像父皇一样老去，终有一天，瑾儿会看到她的。
她的父皇，纵马江山驰骋天下的一代开国君王，就那么温柔地对自己的女儿讲述这个悲伤的事实，完全没有察觉自己的眼泪已经打湿了衣衫。
乾瑾一直是相信母妃幸福的，以至于在先皇离世的时候，她只是背着人大哭了一顿，转眼便能理智如昨，独自撑起了半壁江山。她相信，父皇是见到了母妃，才心甘情愿地随着母妃到了那个温暖而遥远的地方，不曾半点难过。
吱呀一声，月芙推门进来，乾瑾慌忙拭了拭泪，起身来到桌前。
“公主，时候不早了，喝了这碗粥便早些睡吧。”月芙的性子虽然大咧咧的，心却细致的很，看乾瑾眼眶红红，便顺便也拿了冰水镇的毛巾来，给乾瑾敷眼睛，免得第二天红肿。
乾瑾嗯了一声，慢慢地饮下那碗粥，碗筷一搁便站起身，拿过毛巾贴在自己的眼睛上。
她看着窗外被春风吹动的柳枝，吩咐道：“月芙，明日你先出城，拿了我们全部的盘缠，到宁城去，若是遇到碧蓉等人，就到入城第七家客栈里住着等我来。”她的声音沉沉而坚决，“邺王车驾应当是从西门而出的，我想办法，让它折道东南。”
“可是公主，你独身一人不安全啊！”月芙急急地说，“要不月芙与你同去？”
“你不会功夫，身子骨弱，经不起折腾，用不了一天就会被认出来的。”乾瑾道，“听话，到宁城等我，若是二十天我没有到，就拿这个荷包，到凤栖城去找梁氏本家。”她从袖中将荷包取出，温柔地抚摸了一下，递给月芙，“明天天不亮便出门，保重自己。”
月芙接过荷包，突然跪倒在地，哭道：“奴婢自入宫以来一直跟着公主，如今怎能让公主孤身一人在此？”
“我又不是什么摔不得的琉璃珍珠，离开你，我是能活下来的。倒是你让我担心的很，这不是把所有的财产都给你了么？”乾瑾一手托着冰毛巾，道，“若是明日你不走，才是坏了本宫的大事！”
她最后一句带了些威胁。她知道，月芙最怕她说“本宫”二字，若是有这两个字，就意味着她生了气，要拿长公主的头衔来压她了。
这句话一出，果然月芙安静了不少，跪在那里盯着荷包看了很久，才抬头慢慢道：“月芙，谨遵公主命。”她说的认真，脸上还有泪珠。
她看得出乾瑾的决心，她也知，乾瑾是个说一不二的人。所以公主这么说了，她也只能遵命，只能在心里期盼这个金枝玉叶的长公主，能够瞒过守城盘查的士兵，顺利出城，再折道来宁城。
不多时，乾瑾便觉得自己的眼睛好多了。只是哭了很久，疲倦的很，浑浑噩噩地倒在榻上便睡了。
她梦到了前世那场大雪，梦到自己一身红衣站在尸堆旁，拖着长剑，一步一步地走向前方。而前方，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她坚决而奋力地在雪中跋涉，因为寒冷和恐惧打着颤。一步快要踏空时，突然听到一个声音，接着一双有力的手，从后面抱住了她的身躯。
那个声音在她的耳边说：“若有来生，换我来爱你吧，阿瑾。我们不要他，好不好？”声音格外熟悉，却格外遥远。
好。她拉过那人的手，想要看清楚他的脸，却始终看不到那个人。
只是那双手，实实在在地存在着，有些凉，却让人安心……
月芙将冰毛巾敷在乾瑾的眼睛上，刚想抽身离去，便被乾瑾抓住了双手。她担心有些凉，想要抽出来暖一暖，乾瑾却抓的很紧，嘴里不停地喃喃。
她低头去听，只听得乾瑾说着：“好，来生，我不要他了……再也不要了……”说着说着竟是又要哭起来。
月芙见情形不对，赶忙把乾瑾叫醒。
乾瑾从榻上坐起来，茫然四顾，脸上还挂着泪珠。
她恍惚了一阵，看清楚自己身边的人是月芙之后，笑了笑问道：“什么时辰了？”
“公主睡了不到半个时辰，奴婢服侍您宽衣，到床上去睡吧。”
她站起来，揉了揉剧烈跳动的太阳穴，梦中的景象仍在眼前一般。突然地，她问月芙：“你相信前世今生吗？就是……上辈子有个人说的话，你一直记到这辈子来，你信这种事吗？”
月芙脱掉她的外裳，道：“我不懂这些奇怪的东西，但是小时候听大人说过，人死了，是有三魂七魄的，若是有执念，便会在转世为人时仍旧记得前世的事情，不过长这么大，我也没见过。”
乾瑾听着她的话，心里笑道：其实，站在你面前的这个人，便是前世死的极惨，今世重新再来的，说出来会吓到你吧。
“睡吧，公主。”月芙三两下为乾瑾穿了睡袍，道。
乾瑾点了点头，躺在床上，隔着纱幔看着月芙吹熄蜡烛，走了出去，这才缓缓闭上眼睛。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第十八章 惊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