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以致远》院幽

47、尽头便是深渊

　　自从苏致远来学校看过陈静忆一次后，陈静忆便发觉自己变得越发粘人了，只要一整个上午或下午没课的时候，陈静忆便跑到苏致远的学校去找他。有时候他在上课，陈静忆便跟着他一起上，他去打篮球，陈静忆便在旁边为他买水呐喊。一来二去，陈静忆跟苏致远身边的几个哥们儿也熟识了，他们都调笑苏致远说他有个粘人的小女朋友，苏致远没有反驳过，倒闹得陈静忆每次都被羞红了脸。
　　两人在一起的时间越长，陈静忆便觉得记忆中那个总是冷漠着的苏致远越模糊。两个人相处，就是互相适应和互相改变的过程，陈静忆想，能让苏致远变得更开朗，也是功劳一件。
　　某一天，苏致远在送陈静忆上回学校的公交车时，陈静忆站在车门边，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又有什么鬼点子。
　　“你们学校有没有女孩儿喜欢你啊？”陈静忆问。
　　“啊？”苏致远显然对这个问题有些措手不及，“你问这个干什么？”
　　“问问咯，看看你有没有竞争力嘛。”陈静忆笑着吐舌。
　　“哦~，”苏致远马上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挺多的吧，我竞争力还是不错的。”
　　“你！”陈静忆显然没想到苏致远会这样回答，“你怎么现在变得这么油嘴滑舌，你以前可不是这样！”
　　“还不是拜你所赐。”苏致远笑着摸摸陈静忆的头。
　　听苏致远这么说，陈静忆竟觉得很开心，“我......”
　　“还上不上车啊，不上车我可开走了！”陈静忆还想说些什么，背后的公交车的司机却开始不耐烦地催促起来。
　　“当然要上了，等一下嘛！”陈静忆对司机说完话，又转过头来对苏致远笑了笑，“哼，我这次就放过你，周末记得来我们学校看我！”
　　苏致远笑着点点头，朝陈静忆摆了摆手，示意她赶快上车。
　　陈静忆蹦蹦跳跳地上了车，车开走后还拼命对苏致远摆着手，直到公交车拐弯，两人再也看不见，陈静忆才把手伸回来。
　　很多次，苏致远望着远去的公交车，心里都有说不清的不安。有的人就是这样，天生敏感，越是幸福的时刻，就越害怕这样的幸福是不是快到头了，是不是享受完一点就少了一点。看不到未来，更糟糕的是，也捉不紧现在。
　　开学已经两个多月了，陈静忆由刚开始进入大学的新奇慢慢变得习惯，甚至于有些颓废，这几乎是每个大学生必经的过程。陈静忆每天课很少，没课的时候不是和室友出去逛街，就是和苏致远到处玩。就这样玩玩闹闹了两个多月，陈静忆忽然觉得有些心里有些没底，便决定去图书馆看看书消除一下心里的罪恶感。
　　于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周末，陈静忆狠心打消了和苏致远出去爬山的念头，独自一人带着作业和课本前往了图书馆。这还是陈静忆第一次来到学校的图书馆。快到期末了，图书馆里人有些多，陈静忆把三层图书馆都走遍了，才终于在三楼找到了个靠窗的位置。
　　图书馆里很安静，除了翻书和写字的沙沙声，几乎听不到其他声音。每个人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表情，全神贯注于手中的书本。陈静忆翻开课本，听着窗外的虫鸣鸟叫，心里前所未有的宁静。
　　可刚翻开书，还没看几页，陈静忆忽然身后感觉到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陈静忆回头一看，迎面而来的是一张笑盈盈的脸。
　　是肖依。
　　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陈静忆有些愕然，但还是对她礼貌地笑了笑，然后回过头继续看书。陈静忆本以为自己把对她的敷衍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但显然肖依一点也没领悟到，不然就不会不识相地坐到了陈静忆旁边。
　　旁边突然多了个人，而且是个自己不太喜欢的人，陈静忆顿时感到如坐针毡，本来宁静的心绪变得毛躁起来，甚至手中的书也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了。
　　挣扎了一会儿，陈静忆终于决定放弃今天的复习计划，然后回去重新挑个不会碰到冤家的良辰吉日再来图书馆啃书。
　　可还没等陈静忆起身，旁边的肖依却忽然递过来一张纸条。这是图书馆的聊天方式。
　　陈静忆接过纸条，有些疑惑，按理说自己跟肖依应该没什么好聊的。
　　“我前几天看见你的男朋友来我们学校找你了，他真帅啊，你们真般配。”
　　纸条上赫然写着这样一行字。陈静忆不明白肖依说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图，总之这样有些套近乎的语气让陈静忆很不舒服。陈静忆疑惑地抬头看了肖依一眼，肖依仍是笑得甜甜的。
　　“是吗，谢谢。”
　　陈静忆不知道该回复什么，随便敷衍了一句，便把纸条递还给了肖依。
　　于是陈静忆再一次准备离场，可肖依的纸条又再一次阻拦了陈静忆的脚步。陈静忆有些不耐烦地接过纸条，只见上面写着：
　　“可我怎么觉得他有些眼熟呢？我好像在哪儿见过。”
　　陈静忆看完这几个字，眼皮一跳，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霎时间阵脚全乱。难道肖依认出了苏致远？陈静忆很害怕，因为自己跟苏致远的关系完全不能像平常情侣那样公之于众。陈静忆拿着纸条，死死盯着上面的一行字，几乎要把它揉碎。但理智残存，陈静忆深呼吸了几口，强迫自己恢复了冷静。陈静忆静下来想了想，马上又否决了这个想法，因为在班上除了张也，以及以前一起排练校庆节目的几个人，没有其他人见过苏致远。
　　陈静忆看了一眼肖依，总觉得她的笑有些意味深长，让人捉摸不透。
　　这次陈静忆没有回纸条给肖依，而是直接拿起书对肖依假装礼貌地笑了笑，然后退出了图书馆。
　　“是苏致远吧。”
　　陈静忆刚走到图书馆门口，肖依的声音忽然在背后响起。
　　陈静忆被活活吓了一大跳。不仅是因为肖依像鬼魅一般忽然响起的声音，陈静忆更害怕的是肖依竟然认出了苏致远。陈静忆深呼吸一口转过了身，尽量不让自己的表情显得慌乱。
　　陈静忆十分有敌意地盯着肖依，而肖依还是笑着，此刻她的笑竟让陈静忆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既然你认识他，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我俩的事儿不需要你管。”陈静忆说得理直气壮，但其实底气十分不足。
　　“可是他是你继父的儿子，是你的哥哥呀！就算没有血缘关系，你们俩这么亲密，也不太好吧？”肖依说着又走近了几步。
　　肖依明明比陈静忆矮半头，而此刻的陈静忆却觉得自己像被盛气凌人的肖依俯视着一样。她太过于咄咄逼人，陈静忆有些无法招架。
　　“可是那又怎么样，肖依？这是我家里的事情，你凭什么管？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就这么讨厌我？为什么你就非要处处都跟我作对？”陈静忆有些失去理智，她在心里人了很久，终于问出了这个一直想问的问题。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喜欢，也没有无缘无故的讨厌。
　　“讨厌这个词不太准确吧，”肖依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我不讨厌你啊，只是我们俩的纠葛实在太深了，我不能不注意到你啊。”
　　“纠葛？难道就因为张也？”除此之外，陈静忆实在想不出来自己跟肖依之间还有什么纠葛。可跟张也之间的那些事，用“纠葛”这个词，未免显得太过严重。
　　“张也？呵......”肖依忽然冷笑一声，脸上的笑一下垮了下来，像是撕掉了一层假笑的面具，“他跟你也不过是同一种人而已，你们这种人，永远不懂得考虑其他人的感受。在你们的世界里，只有你们自己吧？尤其是你！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去挑战禁忌，你们一家人都是这样！你们是不是只有破坏了别人的生活之后心里才好过？！”
　　肖依越说越激动，陈静忆被连着逼退了好几步。
　　“你到底在说什么？！”陈静忆越听越不懂，这一切又跟自己的家里人有什么关系。
　　“你听不懂也不怪你，”肖依似乎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了，退了两步，脸上又恢复了原来的表情，“不过，关于你和苏致远的事情，我可没责任保密。保不齐我哪天就说了出来，到时，我也想看看你尝到家不成家的滋味时，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这是肖依第一次与陈静忆正面交锋。以前的肖依总会带着一层面具，让人看不透，陈静忆再怎么刺激她，也总感觉自己的拳头像打在了海绵上一样，使不上劲出不了气。而现在，肖依终于撕下了面具，陈静忆才意识到自己是多么不堪一击。以前一直想着让肖依别再伪装，用真面目示人，哪怕大吵一架也没关系，而当这一天终于来临时，陈静忆却发现自己被逼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喜欢上一个人之后，就有了软肋。
　　而肖依此刻正毫不留情地攻击着自己的软肋，她脸上没有凶狠，却一字一句地把陈静忆一直不想面对的现实血淋淋地瘫在面前。
　　一举击溃。
　　肖依走了，只剩下陈静忆愣在原地。
　　陈静忆心底涌上来一阵又一阵的恐惧，只觉得自己像是独自淹没在大海中，不停地想往海面上游，却一次次沉入海底，想抓到一块浮木，却什么都抓不住。陈静忆缓缓蹲在了地上，抱住了双腿，让自己缩成一团心里才勉强找回一丝安全感。陈静忆的脑子里如同一团乱麻，她不敢想自己的苏致远的事要是被家里人知道后会怎么样，当初只想着在一起，却从未刻意地去设想结果。而现在，却觉得这条路就快走到尽头了，尽头就在眼前，尽头便是深渊。
　　“家不成家”四个字，实在是太过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