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儿别闹》乱鸯

2、2章

　　“今日下午两点左右，东郊度假村发生一起枪击事件，造成多数。。。”
　　一直手将广播关闭，声音被掐断的突兀，车室里的寂静仿佛压在人胸口上的大石头，格外沉闷。
　　开车的男人名叫张东，年龄四十岁出头，相貌英俊，头发梳的一丝不苟，一副眼镜架在英挺的鼻梁上，看上去像个斯文的社会精英。
　　此刻他面部表情紧绷，一双剑眉低沉，一副山雨欲来的模样，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即将爆发的压迫感，由此可见此时这个男人的心情。
　　现在是下午四点半，距离事情发生还不到两个小时，新闻就已经出来了。
　　今天白夜门里的很多人的心情都和他一样大起大落，二十多年的兄弟的背叛，关苍被伏击下落不明，还有白夜门真正的继承人被设计，险些丧命。
　　还有薛谅的死。没了他，白夜门就等于折断了一柄锐利的刀，这次的事情险些动摇了白夜门的根基，张东根本不敢想象，如果他收到的消息再来的迟一点，或者是他反映再慢一点，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烦躁的张东点了一根烟，狠狠地吸了一口，烟雾弥漫在车室里，后座传来几声咳嗽，昏睡一路的白鹿扯到伤口，疼痛由神经传入大脑，让她快速醒了过来。
　　“张叔。。”看清了开车的人，白鹿喃喃叫了一声，她的身上有伤，有从楼上跳下来时扭到的，有被撞到的，也有被流弹擦到的伤，她现在难受极了，以至于脑子还有点不清醒，有些分不清现实还是做梦。
　　“。。我爸呢？”她的声音又轻又细，带着一丝微颤，像只柔弱的病猫，让人听着怪心疼的。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沉默。
　　过了一阵，张东吐出一口气，磁性的低音透着一股凝重“白鹿，你能听懂我说的话吗？”
　　白鹿在此抬起眼，看向对方的背影。
　　虽然她的爸爸十分溺爱她，但事实上带着她时间最多的人是张东。
　　张东和白策年幼时曾是邻居，后来白策家发生变故，白策不得已走上了□□，两人再见时，是张东家的公司惹了道上的人，对方切了他父亲的一根手指扔到他面前做要挟，在那之前张东一直都是守法良民，从没见过这种动真格的，顿时就慌了，而当时的白策已经混出了点名堂，听说这件事之后就帮了一把。
　　张东这人性格冷漠嘴巴还很毒，但其实一直很感激白策。对于他来说，白策无异于在自己走投无路时投下的一束光。后来的二十多年里又发生了很多事，两人互相帮忙扶持走到今天，张东家的公司在白夜门的帮助下壮大，直至彻底与白夜门的势力融为一体，两人的感情出于年少时的竹马情谊，并没有参杂多少利益，因此也更加踏实而珍贵。
　　白策的妻子早逝，可他手掌握着庞大的势力，再怎么宠爱女儿也不可能时时刻刻的陪着她。但能得他信任的人太少了，白鹿对他有多重要，没有多少人能懂，但是张东懂，因此白策把白鹿扔给张东照顾的时候，他没有拒绝，他也觉得自己能担得起这份信任。
　　这些年来他尽心尽力的带着白鹿，虽然总是怼她嫌弃她，却也是真心宠着的。他从来都把白鹿当孩子来看待，很少有像现在这样严肃的时候，那绝对不该是对一个孩子说话的语气。
　　白鹿敏锐的察觉到这一刻似乎有什么东西改变了，她紧绷起神经，问道“怎么了？张叔？”
　　“现在每一个字你都要认真听清楚。”张东的语速很慢，似乎要一字一句的印在白鹿脑子里“两个月了，你也该长大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在得知白鹿遇到危险的时候，张东有那么一瞬间是挫败的，白策将白鹿丢给他，绝对不只是因为需要一个保姆，他自持着一股傲气，想要把白鹿培养成一个合格的继承人，可他却差一点辜负了白策的信任。
　　如果白鹿死在了他之前，张东绝对不会原谅自己。
　　“我。。”白鹿顿了顿，垂下眼帘“我明白了。”
　　白鹿自小就很聪明，很多话都不用说的太明白，张东点到为止，语重心长的说“记住，你是白策的女儿。”
　　张东没有送白鹿回白家，而是带回了自己家的别墅。这次闹得动静挺大，张东得知白鹿有危险之后第一时间带着人赶了过去，直接跟对方交火，人死了不少，估计会被警方盯上一段时间，虽然对方不会再有什么大动作，但难保不会在暗处做手脚。
　　张东让人过来给白鹿处理了伤口，看着伤痕累累的白鹿，到底是自己身边看着长大的孩子，这幅样子实在让他于心不忍。
　　他回到房间，去了一样东西给了白鹿。
　　是一条挂饰，上面串着一块刻着狮子图案的银牌子，还拴着一颗左轮子弹。是他三个月前过生日的时候，白策送给他的。
　　当时谁也没在意什么生日不生日，不过是手底下的人无意中提起了一句，当时白策就随手把自己脖子上的挂饰摘下来扔给了他，说是生日礼物。
　　后来张东才知道，这挂饰是白策的父亲给他的护身符。
　　果不其然，护身符送给他之后的一个月，白策就出事了。张东想，如果这护身符真的那么灵，那还是送给白鹿吧。
　　本来也该是他们白家的东西。
　　半个月之后，因为关苍的失踪，白夜门内部在对抗其他势力的压力之下，不得已组织了一场会议，包括钱坤在内的几个管事大哥都到场了。
　　大多数人都还不知道钱坤背叛的事情，本以为会是商量怎么应对其他虎视眈眈的势力，却没想到钱坤在会上放出了一条视频。
　　视频里关苍面色苍白一副病恹恹的模样，自称得了绝症，白夜门老大的位置由钱坤暂代。
　　白夜门里知道白鹿存在的人其实并不多，知道的人只有白策的几个心腹。这几天不仅是要对付钱坤，还要对付外面那些虎视眈眈的势力，白策身边的几个得力干将这几天相继遭了难，死了的已经永远开不了口，伤了的还躺在重症监护室里，同样开不了口，剩下的就是不知所踪，不知道被钱坤用什么方法控制了起来，还是已经死在了什么地方。
　　这样的情况下来，没有分量重的人站出来说话，众人将信将疑，质疑的声音竟然寥寥无几，更别说这些大哥里有多少是钱坤的人。
　　如今就算张东站出来说话，相信也要打一段时间的持久战才能为白鹿正名，但就算把现在的白鹿推上那个位置，她也未必能坐得住，所以张东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
　　散会的时候，钱坤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和他同一时间走出门。
　　“好久不见了张总，最近过得还好？”钱坤似笑非笑的和他打招呼，语气意味不明“家里的小宠物也挺好的吧？”
　　张东自然听得出对方话里有话，冷冰冰的目光落在他脸上看了两秒，收回视线，没有理会。
　　“皇位都丢了，你还要护着她多久呢？”钱坤扬着嘴角“不过怎么说都是我看着长大的，看在白老大的份上，只要别被我找到，我就放她一马，怎么样？”
　　说是这么说，但以钱坤的手底下有不少厉害的黑客，在这个依靠网络信息流通的时代，想找个人出来还不容易？斩草必除根，这是混这条道的人谁都知道的道理，怎么可能会给人留活路？
　　然而令张东愤怒的并不是这个，在钱坤说完之后，他的表情一瞬间狰狞起来，如同一头恶狼死死的盯着对方“你不配提起白策。”
　　钱坤却全然不惧，提起白策时候一副感慨的表情“白老大是个当世枭雄，我打心眼里佩服他，但是啊，再耀眼的太阳也总有落下的一天，这江山也永远不只会是一个人的，你说是吧？”钱坤看着张东越发狠戾的眼神，忽然笑了一声“就算是狮子的崽子，没磨过牙也终究是没什么威胁的宠物而已，她要是有你一半的狠，今天可能就不会是这样了。”
　　张东猛地怔住，钱坤拍了拍他的肩，低笑着离去。
　　回到别墅已经是下午，白鹿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得到了那条视频，一见张东回来，就迫不及待的跑过去问他“张叔，关苍他怎么了？”
　　白鹿和关苍一起长大，他是什么样子白鹿再清楚不过。
　　说的再直白一点，就算相信钱坤会背叛，白鹿也不会相信关苍背叛的。她盯着视频上的画面，总觉得有什么地方违和，再想想钱坤最擅长的就是搞这些，难免不会猜出这视频里面并不是关苍本人。
　　“估计已经死了。”张东面无表情的说。
　　关苍不会背叛白鹿，这一点张东很清楚，那小子姑且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关苍什么心思不可能逃得过他的眼睛。
　　白鹿立刻反驳道“怎么可能！他那天还给我打电话骂我！”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其实在张东说完的那一瞬间，白鹿心里其实已经认同了，她吼完那句话，默默地走回沙发前坐下，神情有些恍惚。
　　“我送你出国。”张东对她说道。
　　白鹿抬起头看了他一会，嘴角扯出一丝自嘲的笑容“已经到这种地步了？”
　　曾经的白夜门对她来说就像家一样，可现却成了避之不及的虎口狼窝。
　　“出国保险一点，你收拾一下，坐私人飞机走，我开车送你。”张东看了一眼腕表，抬头就见白鹿一副寞落的表情，他觉得事到如今白鹿也应该长大了，本不想再说什么安慰的话，可终究还是抵不过心软。
　　“出国之后多学点东西，白夜门是你的，我们在这等着你回来。”这是高冷如张东能说出口的最温情的一句话了，说完之后他自己反而有点不自在，随即话锋一转，又恢复了毒舌属性“到时候你要还是这幅烂泥扶不上墙的德行，你就在国外随便找个男人嫁了吧，别回来丢人现眼。”
　　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
　　不过白鹿沉重的心情好了不少，她不禁暗自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属性，面上露出了昔日的笑脸，一双漆亮的眸子闪烁，看起来狡黠又灵动。
　　“我知道啦张叔，到时候保管让你大吃一惊。”
　　张东不着痕迹的扬了下嘴角。
　　一切都还不至于糟糕到没有回转的余地，白策生前布下的局不仅仅如此，只要白鹿还活着，就还有翻盘的机会。
　　白鹿坐在去往机场的车上，一边转头看着窗外倒退的风景，手里握着张东给她的那个护身符，脑子里胡乱幻想着自己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
　　然而一切都还没有开始，却要止步于此了。
　　车子发出一声巨响的同时剧烈摇晃，视野中天旋地转，白鹿的脑子一片空白甚至已经停止了思考，等找回自己思维的时候，本应在驾驶座开车的张东将她死死护在怀里，两人挤在车后座，冰冷的水散发着一股腥味，已经没过了她的脖子，车窗外一片混沌，却透着一丝粼粼的波光。
　　这是掉进水里了吗。。
　　“张叔。。”白鹿开口叫了一声，她和张东贴得很近，本应能够感受到对方的心跳，可事实上那脉动却微乎其微，这让她有些慌张。
　　“开车门。。左侧的车门应该还是完好的。”张东眯着眼，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话，脸上眼镜早就不知道飞到哪去了，回想起来，似乎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狼狈了。
　　白鹿动了动胳膊，摸到了车锁，打开门的那一瞬间，水立即涌进来灌满了整个车厢，张东放开了她，那句好好活下去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彻底被淹没了。
　　白鹿钻出了车子，回头发现张东还没出来，就回去拉他，可却发现张东整个下半身都被卡在驾驶室，事发的一瞬间，他是转身从驾驶座扑过来用上半身护住了她。
　　白鹿一瞬间红了眼眶，想要继续拽他，可是车子下沉的速度太快，她根本追不上。
　　她憋气已经快到极限了，脑子昏昏沉沉，意识也越发不清楚。一串气泡从她口中飘了出来，白鹿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挣扎了。
　　真不甘心。
　　明明。。一切都还没有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