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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伪侠高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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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剧的主角既已离去,身为配角的清绝自不会再讨没趣。
对着身侧的严祁风一拱手,清绝便欲离去,孰料身后一声轻响,一条手臂便蓦然挡住了清绝的去路。
顺着这条手臂向上探去,自是严祁风无疑。
清绝唇角轻扬,笑问道:“不知阁下这般,所为何事?”
严祁风的态度带着显见的不悦,他说:“既然上了这比武台,自然没有随随便便就下去的道理。”
闻言,清绝偏首看向这半个青年。
他目光虽是清澈,却分明的表达出他对祁风邀战的拒绝。
对此,严祁风表现的有些咬牙切齿,便听他强忍怒意的道:“你怕了?”
怎么会?
对于这样直白的挑衅,清绝不免觉得好笑,想来,他有多久没有体味到这样被人赤裸裸挑衅的滋味了?
那宫廷里,那官场上,又怎会有这样有趣的恶意相向?
见着自家王爷看着严祁风那目光盈盈的浅笑模样,敛月不禁深深叹气、无奈扶额。
唉,可怜的小子,竟被我家王爷看上。
唉,可怜的小子,你自求多福吧。
此时,敛月仍在为严祁风即将遭遇的种种闹事儿伤感,殊不知,自他家主子决定要逗逗这少年的那一刻开始,便注定了她接下来为这二人多年纠缠的悲痛与哀叹。
然而,那却是后话了。
此刻,严祁风尚在为某人盯着他看的神态羞愤与恼怒,玄清绝还在思量着要如何在这武林中嬉闹与折腾一番,而敛月,他实已在为今后即将闯祸的自家主子谋求后路了。
场中二人正自僵持,场外众人正等着看好戏。突然间,只听一阵急骤的马蹄声与车辙声,随风传来,竟是已入庄院,直奔比武台而来。
眼见那马车竟笔直地驶到已成废墟的比武台前,方一停下,便听赶车人扬声呼喝道:“敢问玄门门主玄清绝玄公子是哪位?”
这一人一马一车端的张狂,竟就这般直闯入他人家后花园,辅一开口,问的还是与主人家八竿子打不着边的人。
他就不怕主人家要他好看?
他就不怕连累了他要找的人?
却见清绝泰然的上前一步,淡笑道:“正是在下。”
那赶车人见着清绝的面貌,兀自愣了好一会,直到清绝轻咳提醒,他才蓦地回神,面上无可避免的染上了一层红晕。
敛月不禁为此笑弯了腰。
殿下啊殿下,您可真是祸水没错!
羞涩的垂首不敢再瞧清绝的面貌,赶车人慌手慌脚的窜下车,手忙脚乱的打开车门。
车中人似是对手下的羞窘完全不以为意,车门方一打开,便听他道:“玄门主安好?”
那是个年轻人的声音。
这声音显是虚弱且中气不足,看来说话人受了不轻的内伤。
清绝道:“好。”
车中人又道:“请恕华某无法下车相晤。”
清绝轻笑,一缓气氛,只道:“无妨。”
便听车中人道:“多谢门主此番相助。”
清绝笑道:“原属应当。”
清绝这话说的虽客气,语音里,却带着种当仁不让的尊贵。
音落,车中人突然发出了一声短促且极为不屑的哼笑,搅乱了众人的思绪
——他不是来道谢的吗,怎的又如此态度?
旁人都觉吃惊,清绝却神色不动,似是早已料到这一结果。
突见那赶车人双手自车中捧出一枫木礼盒,恭敬又害羞不减的将之捧到了清绝面前。
众人的注意力正被那礼盒吸引,却听车中人道:“门主此番相助,圣魔门无以为报,此次前来,实是为献日前偶得的藏宝图一张,还望门主莫要推辞。”
此言一出,主宾哗然。
车中人竟就是那人称医圣的圣魔门门主,华幽岩!
华幽岩居然轻易就将那张江湖上传的神乎其神的藏宝图送人!
骚动中,只听偏安一隅的周铁风周长老又自嘿了一声,道:“好小子,还真聪明!”
众弟子不解,便问道:“长老啊,他把江湖上人人都想要的藏宝图送人,不就等于把那白花花的银子平白扔出去吗,咱都觉得这人不是疯了就是傻了,您怎的还说他聪明啊?”
“是啊,是啊。”众弟子随声附和,耳尖的武林人士也都纷纷好奇。
“嘿,你们这些小子,懂不懂什么叫‘君子无罪,怀璧其罪’?这次武林大会摆明了就是锦绣山庄想拉盟友去抢人家的藏宝图,顺带出一出平时去小圣魔门求医求药时受的晦气。”
周长老说:“华幽岩那小子现在就把那张藏宝图丢出来,摆明了是想替小圣魔门拉个替死鬼,谁知道他手上有没有藏宝图的副本?等到一众武林人士都在缠着那玄清绝抢藏宝图的时候,谁又知道他小圣魔门会趁机搞什么花样?”
“哦——”众弟子了然,看向那马车的眼神里便多了一丝不屑。
这不是明显的恩将仇报吗?!
敛月现在特别后悔,她想自己真不应该劝殿下去帮他们,这种忘恩负义之徒,让他们被那些自命正道的武林人士灭了正好!
前一刻义愤填膺,下一秒又惨兮兮,敛月姑娘双手合十,向天,不,向她的九殿下祈祷——殿下啊殿下,您可千万不要一时兴起,接了那张藏宝图啊!
清绝果然没有叫敛月失望。
清绝说:“如此,在下便却之不恭了。”
说着便见他收了手中折扇,双手接过那赶车人手中的礼盒,末了还不忘对赶车人微微一笑。
对此,敛月气的恨不得扑上去狠咬某人一口。
目的既已达到,华幽岩便一刻也不愿多待,极为不屑的哼了一声后,便命令道:“走。”
如此,今日的第二场闹剧便也落下帷幕。
华幽岩一走,暴露在一众武林人士虎视眈眈的目光下的人,便成了他玄门门主玄清绝。
清绝站在场中,捧着华幽岩交给他的那个枫木盒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突然,有人猝起不意,扬声吼道:“玄清绝,谁都知道小圣魔门为恶不仁,这次武林大会就是要发起联盟去围剿他们!你跑去帮那些恶徒,究竟是什么意思?!”
看见有人带头发难,其他难敌宝藏诱惑,又怯于清绝武功的家伙,便都纷纷拥起附和。
如潮愤声中,清绝抬目看着那个最先发难的满面虬髯的大汉,有些可怜可惜可笑可叹的一哂,再望向他时,面上的神色再是温和不过,说出的话语却是让人冷到心底,一字一字再是清晰不过的传入众人耳中:“高大侠,昔年太原孙家一百四十三口惨遭灭门,此事尚未了结,你便这般招摇,当真认为证据全灭了么?”
一席话下来,原先沸腾的武场一下寂静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那侠名满天下的高奉高大侠与清绝身上打转,疑心接下来事态会如何发展。
高奉面目僵硬,一滴汗从他油光发亮的额头上滑落下来。他的声音有些发颤的道:“孙家一百四十三口灭门案是马贼所犯,凶贼一伙已经伏法,此事天下皆知,你……你怎能赖在我头上!”
“可匪首至今仍未落网,此亦为天下所识。”
清绝说着,将手中礼盒往身边稍送,便有敛月瞬间掠来,恭敬接下。
连身边侍婢都有如此武功如此姿容,在场的武林人士无不倍感威压。
清绝就是这样,无论在哪里,只随随便便一站,便自成一派气概,让人无论如何,都无法小看。
清绝一步步向高奉走去,每一步都蕴涵着激荡的内力,鼓起衣袍猎猎柔发翩飞,压毁碎木成粉石板裂隙。
高奉一步步后退,直至退无可退,踉跄的差点跌倒在地。
清绝走到惊恐无状的人面前,唇边扬起一抹淡淡的微笑,望着高奉,意蕴难测的道:“高奉,杀人偿命,以血还血,你在杀人之前,还没做好终有一日为人所杀的准备么?”
“你,你胡说!我没有杀人,我没杀他们!”
高奉在江湖上享有豪侠之名,敬他侠名、佩他豪气,与他结交的大有人在。此时见这位兄弟前辈好友为清绝骇的狼狈,自是有人出来为他打抱不平。
“玄清绝,我义兄才不会做那种事!你少含血喷人!”
“玄清绝你仗武欺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玄清绝,高大侠侠义心肠、豪气干云,绝非那等残暴可耻之徒!你莫要信口雌黄!”
“玄门主,说话讲究证据,你可不能污蔑好人!”
“证据吗……”清绝低头喃喃:“我没有啊……”
见清绝如此,高奉突然便回了气,猛地窜身逃离清绝身边。
绝了那股压力侵扰,高奉得意道:“呵,没有证据,再怎么瞎掰都没用!说不准你就是当年那匪首,杀了孙家一百四十三口,抢了人家万贯家财,现在又把主意打到了小圣魔门的藏宝图上!”
“想来,你这三年绝迹武林,保不准就是在躲避官府追查!”
“兄弟们,这等歹人,我们决不能放过!”
“为武林除害啊!”
吼声四起。
这下形势突然逆转,已经有人作势要抓清绝送交官府。
却被清绝一句话打回原形。
清绝淡淡道:“你身上的迷药,解了吗?”
自然没解。
所以他们也只敢耍耍嘴皮子,没有一个人真敢上前发难。
高奉明显腿软,却仍自强撑道:“老子看你这玄清绝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八成是跟那夜驻煌一伙的!快把解药交出来!”
“交出来!”
“快把解药交出来!”
一旦面临同样的敌人,这些只叫得出名字、数不出事迹的武林人士难免同仇敌忾。
这下清绝成了众矢之的了。
清绝面上的表情有些似嘲。
他似乎并不担心这里数以百计的人穷鼠噬猫、狗急跳墙。
他只轻轻松松的站在那里,和着周围的情状,站成了一片风景。
一直静默在清绝身后的严祁风凝注着他,面上变化万端,心中千回百转。
这些心思,清绝现在显然还猜不到,祁风自己,也不一定明白它们究竟是因何而生,又是缘何而起。
半晌,祁风突然以内力扬声,道:“没有解药。”
“没有?!”
“什么意思?”
“小子你知道什么?不要危言耸听!”
众人楞额,不知所措,口不择言。
严祁风似是对众人的怀疑深感愤怒,怒极,倒是狠狠剜了那浅笑盈盈意指他自作自受的某人一眼,朝众人冷冷道:“什么都不懂的人到底是谁?!”
他这一冷语倒是颇具气势,冻得众人身上发寒,一时之间倒也无人敢回话了。
在这沉默与压抑之中,突然有人宣了一声佛号。
只听这老者徐徐道:“这位施主,在下乃少林寺方丈了空。方才听施主所言,想来施主是知道诸位侠士所中之毒的,即是如此,可否请施主告知诸位解毒之法?还望施主感念人命关天,贫僧在此先代众人谢过。”
了空大师尚只报出法号,便见严祁风收敛,大师话落,便见他回礼,而后接道:“早闻了空大师磊落仁惠,侠义慈悲,今日一见,当真可敬。”
“阿弥陀佛,施主谬赞。”
清绝在旁接话,语声中满含笑意的道:“如此,便有劳严公子了。”
看着清绝,祁风皱眉,他觉得自己实在是厌恶面前这个笑的可恨的人。
夜驻煌来时,只为寻严逸雨一人,为免旁人干扰,便一路迷魂香的熏过去。
这种灵云特制的迷魂香药性猛烈,影响范围广,没有武功与武功低微的人闻了直接昏迷,武功高强的一嗅便内力涣散,步伐难迈。然其人武功若真高强至了空大师的水准的,反而难受其制。可惜这些高人往往沉着稳重,是以现在还在这比武场中蹦跶的,武功方面,皆不足为惧。
此外,灵云修习,讲究顺遂自然,是以门下诸药一概无解,只曰机缘一到,药效自生自灭。
高奉心底发寒,有些齿冷的问:“什么叫……‘机缘一到,药效自生自灭’……要是……这机缘到不了……”
“放心吧。”清绝安抚道:“灵云派会拿来大面积使用的,都是药性极易消散且无害的东西,以你的内力,这药效估计也只能维持三四个时辰,时间一到,药性自解,到时再运功,内力便可畅通无阻。”
听清绝这般说,高奉虽仍存疑虑,却还是松了口气。
可惜他这口气刚松了去,听了清绝接下来的话,那颗落下的心,又蓦然提了起来。
因为清绝唇边含笑,眸中深邃的道:“既已得知身体无恙,那,高大侠,接下来,我们就来解决孙家那起灭门案吧。”
不知是否有刻意掐着时间,伴随着清绝这句话的,是松江府兵进入锦绣山庄时整齐划一的跑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