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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第二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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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川走了,可是接下来的一个月我变得非常古怪,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了,我在院子里修剪花花草草,不小心被割破了手指,血流出来一片红色,我看着看着一下子就愣住了,也不止血,只是突然站起来就往屋子里跑。床边系了条漂亮的流苏,是郁川留下来的。
我握着流苏,站在那,握的很紧很紧,流苏是明黄色的,可我突然就说,“要是红色的该有多好看啊,打成红色的惠子,只用一根线就可以了,”
我突然又想到我答应了谁要结一根红色的惠子系在他的腰间,惠子就叫,叫同,同心……我想不起来,我忍不住呜咽一声就蹲在了地上,捂着头,头好痛,他是谁,那个人是谁?
我想郁川了,好想好想,我想告诉他,我病了,病得越来越重,头又开始疼。可又想到自从郁川走后的这一个月,我都没再喝过药了,娘亲说过孕妇喝药会对胎儿不好,我怕会对胎儿不好,就不敢喝。
可这却让我的记忆又开始模糊,我都开始分不清自己是谁了。
晚间睡觉,迷迷糊糊我又开始做梦,我梦到我躺在榻上,脚都断了没有一丝求生的欲望,然后就有一个人走了过来,他蹲在床边握住我的手,一遍遍喊我微微,他望着我,眼睛比黑曜石还要黑,他喊我微微。
我突然就哭了,我想到就只有他一个人不会把我认错,这个世界上就只有他一个人啊。在我最凄楚的时候就只有他一个人陪着我。
他对我是如此的好,我都已经喜欢上他了,我还答应了他,答应了他……
然后我一下子就从床上惊醒,浑身都汗湿了,天还没亮到处漆黑黑的一片,我伸手捂住脸,满脸都是泪痕。
我应该等在这里,等郁川回来,哪里也不能去,可是我好怕。我知道我病了,病的好严重,我捂着腹部一个人缩在床角都不知道该怎么办。都已经快三个月了,肚子还是平平的看不出什么变化,我真怕再继续这样病下去会对孩子不好。
再后来几天情况变得不同了,我不再呆在屋子里哪里也不去。
从早晨醒来我就会跑出去,在谷里到处走,在山涧漫步,看溪流,看瀑布,看云起,看霞飞,或者什么都不看,就是坐在潭边都能坐一天,只有等到天都黑了我才回来。
我想到我不应该呆在一个地方不走的,我想要回到谷里,可是不是现在,我答应了的我要陪他一起遨游五湖四海,走遍万水千山,第一个地方去哪呢,我们都商量好了的就去,去……可那个人不是郁川,我虽然想不起来可我就知道那个人不是郁川。
这让我神思恍惚,走走停停,我都不知道自己这是要干嘛。
晚间的时候天空中开始飘洒细雨,我站在门边只是看着细细的雨丝,不出声。下雨的世界,到处都弥漫着凉意。
我双手交叉着捂住腹部,那里面有我们的孩子,是我和郁川的孩子。
可我突然就害怕起来,我见不到郁川,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孩子,我们的孩子。
眼泪一颗颗往下掉,心里凄楚,我后悔了,开始后悔了,我不应该不告诉郁川我已经有了孩子的,我有了我们的孩子,都已经快三个月了。
外面还在下雨,我却突然就冲了出去,像疯了一样。我只知道要去找郁川,我想见他,我生病了,见不到他我会害怕。
雨好像永远也停不下来,我要去找郁川,郁川是主上,他在洛国,我应该去洛国的,可是我从谷里跑出去,脚步一刻也不停,我知道我进了城门,可是我却跑进了齐国。
天空一直在下雨,好像永远也停不了,已经一天一夜了,我跑进城里的时候天色黑的厉害。
浑身都湿透了,我把手缩进袖子里,忐忑不安。
一路往前走,外面在下雨都没有一个人。
我往前走,走到最中心的时候,我停顿了一下。远处传来嘈杂的声音,场面有些混乱,我咬咬牙继续往前走。
再往前只能看见街道上一片狼藉,仿佛曾经发生过最激烈的争斗,我虽然没能亲眼看见,光看道路上混乱的脚印,还有一些丢弃的兵器,甚至我仿佛能看见许多鲜血。
内心突然就乱了起来,很慌张,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捂着肚子想转身回去,我突然就异常的恐惧,像是心被人一点点扯开。
我应该逃走的,可我突然就想到了我刚刚跑进城的时候城门是大开着的,可是现在都已经是晚上了,城门早已经该关上了才是。
我想逃走,我不能过去,可是我刚走两步就又忍不住跑了回来,我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可是潜意识里我不能逃,我怕自己后悔一辈子。
越来越接近混乱的中心,远远能看见对持的两队人,我双手交叉着捂住腹部,捂得很紧,脚步踉踉跄跄的靠近,在人群里寻找郁川的影子,不知道怎么了,我居然就认定了他会在,他一定就在这里。
我一步步走了过去,四处都是人,我的眼前一片朦胧,我看见密集的雨一直不停的下,地上流的都是血。
我看见一个男子骑在马背上手里拿着剑,指挥士兵向前冲。我不认得他是谁,可我知道一定就是他带兵攻入城的,这些杀戮都是他一个人带来的。我应该讨厌他,我不喜欢杀戮,不喜欢满地的鲜血,可是我却讨厌不起来,看着他杀人,看着他用翩跹的姿态杀光挡住他的所有人,我的心一下子就乱了起来。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我突然就记起了这些杀戮都是我想要看到的,我和落落说,翻过这座雪域就是洛国的天下了,谁嬴到最后谁知道呢?
我浑身都止不住抖了起来,我原先是往前走的,可是脚步却一点一点再后退,我的眼睛死死的盯在那个男子的身上,他连杀人的姿势都很优雅,腰间的带袍和发冠都生生成了他的陪衬。
我看的发愣,却几乎是同时我看见一道寒光朝他射了过来,又准,又狠是想致他于死地,可是箭在射过来的时候像是被人拦了一下就射偏了,没有射中男子的心口只是射到了他的肩上。被男子发现的时候已经迟了,白色的外袍被雨水一冲就都是血。
不知怎么的我就顺着箭射过来的方向望了过去,高高的城墙上,我看见三皇子就站在那,他丢掉手里的弓想要去拉一旁的女子,可那女子却快他一步的将手从他胳膊上缩了回来。她的手都有些抖,脸色惨白的一步步往后退,像是一下子就遇到了经受不住打击的事。
女子在哭,哭得凄惨,我抬起头望着她,心里酸涩的难受,我张了张口,我喊她,“落落……”我的目光不自觉地就停留在她的腹部,她怀孕了,她的腹部此时已经微微的隆起,应该差不多有五六个月了。
我望着她,心痛得受不了,我使劲地捂住嘴才能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我可以阻止的,我明明可以让她不用比现在更加凄惨,可是我什么都没有做,那时我害怕了,我看着这一切发生却远远地逃开。
女子后退,一点点后退,脚步都开始踉跄,我看见三皇子远远地望住她,一动不动,然后我看见她转身就开始跑,像是要跑下来。
女子跑下了楼,跌跌撞撞地往这里冲,她的面前原本围了密密麻麻的弓箭手,是三皇子的人。可是她这样逼近,那些弓箭手都望着她,然后就自动让开一条道,让她过去。
男子从马背上跃了下来,远远地望住她,只一瞬间整个脊背都僵硬了。
女子浑身都湿透了,腰间的丝带被雨水打湿再也飘荡不起来,她一步步靠近,脚步踉跄,仿佛每走一步都会用尽她全身的力气。
她的脸色一瞬间惨白,好像是腹部突然的疼痛,她停住了脚步,捂住肚子,站在那里,又像是站立不住就要倒下去。
男子上前几步接住了她,他的脚步虚浮想抱住她,女子却一把就握住了他的衣襟,可是又立马把手放开,手伸在半空都不知道要往哪放,最后一点点碰在了他被刺了一箭的胸口上,那里都是血,她微张着嘴看得仔细,手一直不停的抖。
可是她像是太痛了,双手交叉着捂住腹部,眼眶里不断涌出泪,可是却哭不出声音,压抑的感觉更让人心酸。
男子弯腰把女子抱起,像是要离开,可是才走不到两步就被赶过来的三皇子阻止了。三皇子的剑是对着男子的,手都握的惨白,可是目光却是停留在男子怀里的女子身上。
我跑过去,我喊,“落落”,声音太轻了,轻到没有人可能听得见,我的喉咙太涩了,我想发出更大的声音,可是我喊不出来,浑身都冰凉一片。
可是落落却向我这里望了过来,看见我的一瞬她的眼睛越睁越大,像是不敢相信,然后她从男子怀里跳了下来,就朝我跑来。
她的浑身都在抖,她跑过来拉我,她的声音都压抑得难受,她说,“微微,微微对不起,我居然把你给忘了。”
她突然就扬起了头来,想要抱我,像是不让自己哭出来,可是眼泪一直止不住,然后她看着我,“微微,好恨,我好恨啊。”
她说,“微微你看,我没有死掉,我还被三皇子带了回来,我没有记忆,他也不杀我,可是这样更好玩不是吗。你看,”她突然捂住自己的腹部,“我还怀上了他的孩子,他把我当白痴一样耍,他好狠啊,他说他要报复,要看见我身不如死的样子现在他都做到了。”
“落落,落落……”我喊她,我张着嘴伸手拉她,可我居然发现我除了喊她的名字其余什么也做不了。
我望着她,眼泪怦怦往下掉,她说,“他还要杀死阿琅,他要在我面前杀掉一切与我有关的人。”
她捂住腹部身体开始一点点滑落下来,她死命拽着我的胳膊,我慢慢地跪在地上然后抱住她,她的身体太冷了,我的身子也很冷,我抱紧她,可是却给不了她哪怕一点点温暖。
然后我看见三皇子也跑了过来,就站在落落的身后,可是不敢靠近一步,可也不离开。
她抓住我的衣襟,像是再也受不了人世的疼痛,眼泪一滴滴往下坠,可是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她看着我,声音哽塞,“可是他最不该做的一件事就是害了你,”她闭了下眼睛又睁开,“他想制住我,怕你带我走,在你赶来齐国的时候就给你下了毒,断情散啊,他真狠得下心,不,”她又摇头,“他怎么会有心呢,他根本就没有心。”
她说,“我以为逃出雪域就安全了,可那才是真正的开始啊。”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她说,“郁川,微微你不应该恨郁川的,他根本就没杀我。那时你被两种毒控制,什么都分不清,是三皇子扮成郁川的样子刺了我一剑,就在你的面前。”她的眼泪止不住滚落下来,“我真是命大居然没死,他就把我偷偷带回来弄进了王府……”
我一直在摇头,拼命摇头,我想抓住她,可是手都不知道往哪放,她说的这些我都不记得,可是她说郁川,我的心就痛得不像是我的。
我想起在谷里的几个月我都忘了什么了,我把她们都忘了啊,我就记得郁川,我什么都忘了啊,她说好恨,我何尝不恨……
三皇子立在一边听她把话说完,他的身体笔直的站在那里,红色的袍子被雨水打湿都贴在身上,再也飘荡不起来了。
落落疼得厉害,她伸手捂住腹部,三皇子走过来扯开自己外面的衣服,把落落裹在里面,然后抱起她。
落落想推开他可是身上没有一丝力气,我看见三皇子的手都在抖,然后就抱起落落往回走,他低着头看她,他说,“落落,你知道,你要是有什么事,要死多少人?”
要死多少人?三皇子的眼里是一种我看也不敢看的伤,那是一种怎样毁灭的疯狂。
落落被带走了,所有人大气不敢喘一声。我跪坐在地上,不知道是什么感觉,整个人都冰凉冰凉的,嘴唇被我咬烂了一层,鲜血直往外渗。
我看见恒玄朝我走了过来,他看着我,眼神晶亮,可我不敢与他对视,再也不敢了。
他走过来想抱我,我望着他,咬着唇眼睛死寂一片。我的目光突然就落在了他的腰上,黑色的腰带上系了一条红色的同心结,被雨水打湿了就贴在他的腰间。
我突然就记得我编了两条同心结,一条已经编好了就放在府里的石桌上,另一条只编了一半,在我被挟持的时候落在了三皇子府的门口。
我盯着他腰间的同心结,恒玄也望了过去,然后他眼睛黑亮的看着我,那么深邃,那么认真,就像是这个世界上他在乎的就只有我一个人。
他从怀里掏出了什么东西,在我的面前打开,是那条被我编了一半的同心结,记得那时我把它遗落在三皇子府门口的时候还在想,恒玄能不能找得到呢,可是现在我知道他已经找到了,他还把他放在怀里。
他递给我,他说,“微微,你看你就只编了一半,”他说,“我一直在等,你终于回来了,我都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你,”见我不说话他又说,“微微下次不要跑得太远了,我怕你走得太远我找不到你。”
我望着他,眼泪一滴滴往下落,我的手缩进袖子里,动也不敢动,根本就不敢去接那半条同心结。
我的腹部疼得厉害,我缩在地上,可又不想被恒玄发现。我眯着眼睛看着前面,先前我就知道郁川一定在这,所以现在当我看见他朝我走过来的时候一点也不惊讶,只是眯着眼睛看他,雨一直下像是怎么也停不了。
我从谷里跑出来,跑了一天一夜,就是想找到郁川,想见他。可是现在他出现了,就站在我的面前,我突然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仰头看着他,眼前都是雨,太迷蒙了,我什么也看不见。
我朝他伸出手,他握住了我的手,他抱着我让我躺在他的怀里,可是我的身体站不起来,他就拥着我和我一起坐在地上。
我看着他,我说,“孩子,”眼泪一直往下淌。
每动一下,都牵扯着小腹撕裂一样的疼,我死死地护住肚子,我抬头看他,我说,“郁川我怀孕了,”眼泪止不住流下来,“都已经三个月了,”
腹部疼得实在太厉害了,我忍不住伸手去摸,可是手不自觉地就摸到下身,那里黏湿湿的一片,是温热的,我举起手来看,满手都是血。就像是有什么东西从我的身体里一点一点的流逝掉。
郁川握住我的手,不让我再看下去,他甚至还想伸手捂上我的眼睛。
我摇了摇头,满手都是血啊,我把手举到他的面前,嘴唇都在抖,我说,“孩子,郁川你看,这是我们的孩子。”
“微微,以后我们还会有很多很健康的孩子……”他抱紧我,我浑身冰凉,可他的身体比我的还要冷。
我摇头,把满是鲜血的手放在他的胸前擦拭,一下一下,都染满了他的整个胸口。然后我说,“郁川,这一个月我都没喝药,”我慢慢闭上了眼睛,感受着雨水打在身上的凉意,密密麻麻躲都躲不掉,就像走在刀子上。
他的身体一阵僵硬,我突然就不想再躺在他的怀里了,好冷啊,我来这里干嘛,我到底想要证明什么呢?在他愣住的时候,我从他的怀里挣脱开来,顺着满是血腥的地面就滚了出去,我好像不应该出现在这,不应该,连脑子都在反抗,疼得我一瞬间就彻底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