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孽不是妖》顾年屿

1、倘若时光能倒转

　　时至今日，我依旧忘不了你的习惯你的爱好你的一颦一笑你的容颜，即使已过去了这么多年。
　　——任乔然

　　[One]
　　涯九打来电话的时候，我正拿着画板一笔一画小心翼翼的描绘着，刚起身去旁边的柜台上拿手机，只见画板“砰——“的一边倒下去。
　　手机铃声在我耳中显得格外吵闹。
　　“你是掉厕所了还是去行凶了，现在才接电话。“
　　“你赔我的画，我的画被你毁了。“
　　“我说你有必要吗，一天到晚抱个画板画他，一说你画就画吧，还深怕别人知道似的，掖在家里，你应该把画送给他……“涯九一大摞废话直戳我心底的禁地。
　　两个人沉默了片刻，空气中死一般的寂静。
　　“有事吗？没事我挂了。“
　　“有事儿，有事儿，听说沈安言回国了。“说完，“咔嚓“一声，好像是被挂断，有好像是被切断，电话那头是没有预兆的忙音。
　　涯九的一句话好像咒语，让我定在原地。一瞬间，我觉得我耳朵失聪了，眼睛失明了，看不见也听不见。

　　[Two]
　　我站在涯九的学校门口——半年前也是我的。
　　想到她这会儿还在上课，于公于私，于情于理我都不应该去打扰她。
　　可是如果离开，那自己这三天的心理斗争不就都付之东流，白让自己自残了几天吗？深思熟虑之下，我还是决定见见她。
　　关于沈安言回国。还是想知道点什么的，那点少女心事虽然蒙了许多的灰，但是被风轻轻一吹，他就原形毕露了，怎么遮掩都遮掩不了。
　　再三犹豫还是决定发条短信给她——我在校门口等你。
　　回复来得很快——来旁边麦当劳。
　　其实我真的不是想要在第一时间见到沈安言。我只是，只是想从涯九那里知道一丝半点关于他回国的原因。
　　毕竟去日本是他四岁开始的人生规划里重要组成部分。我还记得当初他走的时候，那句不带任何情感的“我不会再回来了。“
　　可是现在，他坐在红鼻头爷爷旁边，涯九的对面，笑嘻嘻的看着我：“hi，任乔然，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生涩地说出这四个字，我知道我的表情一定僵硬到极点。
　　我坐在涯九的身边，仍然没有办法很快地适应有沈安言的环境。我真的没有想过会这么没有征兆的见到他，所以我从来没有在心里排练过类似见面的情景。
　　“听涯九说，你开了一个画廊？“沈安言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兴趣的味道。
　　“嗯，春天的时候开的。“
　　“生意好吗？“
　　“一般啦。“
　　……
　　“你在日本，好吗？“
　　“还好啦。“
　　……
　　是围绕这样的近况展开的话题，并没有追忆似水年华。何况真要追忆，六年似乎距离遥远了不是一点半点。
　　沈安言，真的跟记忆中的不一样了。高一时候的他，还是一个青涩的漫画少年，横逸的衣袂。六年后的他，细长的眼眉，似乎比以前多了一些微笑，或者该解释为那是年上之后的世故？

　　[Three]
　　是不在意料之内的——沈安言来书店。
　　“诶，你怎么来了？“刻意压抑的惊讶后面隐藏的是小心慌。
　　“来看看啊，涯九给的地址。“依旧是微笑，分不清楚是礼节的习惯还是发自内心。
　　“呵呵，店太小，也没什么好看的，喝咖啡还是茶？“
　　“咖啡吧。“
　　“只有雀巢，不介意吧？“
　　“哦，没关系。“
　　话题就此打住。沈安言从书架的顶端抽下一本画册，冲我扬了扬右手后，便坐在露台上开始翻看。
　　我把咖啡放在他的左手边，他扬起头冲我笑笑，表情越发的温柔，可是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找不出细微的末节。
　　是秋末的季节，窗边的枫树都已经红遍，偶尔有风吹过，红透的叶子便会落在露台上。
　　沈安言突然开口说：“一起吃晚饭吧。“
　　“嗯。“我点了点头。
　　我关了店门，与沈安言一起与附近的日本料理吃饭。走在他身边的时候，开始介意自己的穿着是否太过普通？还好，早上出门的时候穿了一双高跟鞋。但是T和高跟鞋是不是有点不搭呢？
　　怀揣着这样的问题坐在他的对面。沈安言依然用那张微笑的脸，问询我吃什么，在我的“随便“里迅速地替我点好菜。
　　我的双手早在桌子下面绞在一起，好像随时准备互相厮杀。我紧紧地攥着它们，看着沈安言，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沈安言已经不是哪个阳光里活蹦乱跳的存在了。此刻坐在我面前的他，更像是阳光里一帧漂亮人物的剪影，有微笑，波澜不惊，对无言语的时刻淡然面对。
　　好像他的对面并没有别人一样。
　　所以，我其实是不存在的吗？
　　“毕业后，想做什么呢？“
　　“在日本的专业是设计，所以应该还是跟涉及有关。你呢？为什么突然休学开书店了？“很简单的回答之后，很复杂的提问。

　　[Four]
　　喝了许多清酒，在沈安言接了电话离开之后。
　　所以走在路上身体摇摆得像海面上扬帆远航的船只，以至于高跟鞋不配合地东倒西歪。就在快要到家的时候鞋跟断掉了。我气馁地脱掉鞋子，光脚站在原地。
　　远远地看到我的画廊隐匿在一排枫树以后，暮霭里的旧房子一点都不起眼。如果不是那个竖着的牌子上写着“描一幅山水人家“。大概很少有人会注意这里吧。
　　“你来干嘛？“没记错的话，当初因为我要执意休学开画廊，把她气得不轻，她便誓言不踏进这个画廊一步。
　　“这里还不错嘛。你前十年买回来的画倒是都派上用场了。“伸着眼睛四顾一周后，做出不算否定的评价。
　　“你来这里不是为了夸我经营有方的吧？你没正经事做啊。“
　　“有，沈安言回日本了。“
　　“哦。“面对这样一个意料之中的问题，还能说什么意外之话呢。眼前浮现昨天的情景。
　　沈安言说：“你还没有交男朋友吗？“
　　“嗯。“
　　“有喜欢的人吗？“
　　“这么多年没有变过。“
　　其实我从来没想过会当面对沈安言说这样的话，就算我从幼儿园开始很没道理的喜欢他，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可是类似告白的事情。我真的从来没有想过我会做。
　　“我有喜欢的人，她在日本，我们要结婚了。“
　　“我知道了。“
　　“那你不要再等我了。“
　　那你不要再等我了。
　　这大抵是世界上最直接的拒绝了吧。
　　一直到二十一岁，我都没有谈过恋爱。我只是在心里等着一个人，等他有一天明白我的喜欢，看到我为他做的事情，然后回到我身边来。
　　还记得幼儿园时期沈安言的妈妈问过我的问题。她说：“然然长大以后愿不愿意做我们家安言的新娘子？“
　　“愿意。“
　　我本以为我和他是青梅竹马，长大以后就必定会在一起。可是，我真的就是抱着那样的念头一直一直地喜欢着他。幼儿园，小学，初中到他出国。
　　我也做好了他很长一段时间不回国的准备，我想我可以等，等，等。
　　二十岁的时候，我想我一定要为我的喜欢做点什么。涯九说，你可以去日本找他。
　　我不是没有想过。我看过很多旅行社的出境游。但是，最后，我只是休学开了一家画廊。
　　沈安言只是在回国的时候突然看到涯九，然后受她嘱托，来清除明白地告诉我“那你不要再等我了“。
　　彻底的让人挤不出丝毫的微笑面对他，所以那天的我后来哭了很久。像是要流尽这一生的眼泪一样，哭得惊天动地，肝肠寸断。
　　“要回去上课吗？你这样好没出息啊。“涯九一改往常不屑光临的态度，频频出现在画廊里，还真的让我很不习惯。
　　“总需要些时间整理吧。我现在可是失恋的人，而你还是那个导致我失恋的罪魁祸首。“
　　酝酿了十几年的感情，就那么一下子全部都被拒绝，被时间剥夺得什么都不生。
　　这种感觉真的很不好。

　　[Five]
　　一个月后，涯九递给我一张大红色的喜帖。
　　新郎：沈安言
　　新娘：林子
　　林子。炙手可热的当红实力派女作家。与你很般配。
　　我找涯九要了你的手机号，给你发来一条短信——新婚快乐。
　　然后，我将手机里的电话卡抽出来扔进了垃圾桶。
　　这是我意料之中的结束。
　　也应该是我们最后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