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风清》雪陵

3、第三章

　　李明风的房间还是老样子，和十年前他离开时的布置装扮没有什么区别。白色的墙壁还是白色的，只是过去李月清总觉得这房间很小，小到容不下李明风的心。如今，他回来了，她又觉得这房间空荡荡地大，大到已经可以容纳两个人的心了。
　　李月清蜷缩在他的怀里，在她看来，这个大男孩儿还是十年前那个泥巴抹得满身的小哥哥。她庆幸，时光似乎没有在他的身上留下什么痕迹。
　　她喃喃地说：“哥。”
　　李明风睁开疲惫的眼睛，用下巴不停地摩挲着她的头发，问道：“怎么了？困啦。”
　　“哥……哥……我好想你……”
　　李明风立马从床上弹了起来，他听到了她哽咽的声音。在那一刻，他很害怕，害怕她流泪，害怕亲眼看见她流泪，从小到大一直都怕。
　　他伸出手去触摸她眼角欲滴的泪水，一颗晶莹的泪珠滚动在他的指尖。他把手指放在嘴里吮吸着。泪水是苦涩的，但他竟然从中品味出了一丝甘甜，他姑且相信那份喜悦是源于他的，嘴角便微微荡出了笑意。
　　看着熟睡在自己怀中像一只猫咪一样的李月清，他忍不住去拨开她额头的碎发，嘴唇轻轻在她眉间触碰了一下。在两人皮肤相接触的那一瞬间，李月清突然睁开了眼睛，使劲儿将他推下了床去。
　　李明风捂着肚子“哎呦”了几声。两人对视而笑起来。
　　他明知她有心事，却不问她究竟为何闷闷不乐。他相信，若她想要说，早晚有一天他会知道的。至于这时间的期限，他从来都不在乎。
　　闹过了一阵子之后，李月清安静了下来，把脸深深埋在他的怀里，鼻翼一张一合，呼出均匀的空气。
　　每个人的身体上都有一股独特的味道，这是从出生那天起就烙印在身上的，抹不去也擦不掉。而专属于李明风的味道应该是薰衣草的味道吧，李月清细细想着。
　　她很快就睡着了，睡梦中，她梦见自己躺在一大片一望无际的薰衣草花田中，淡淡的香气爬满全身，阳光很温和地洒在脸上，一切都如刚开始一样的美好……
　　李明风则在一旁静静看着她。看着她的微笑渐渐收敛，看着她紧握住自己的手慢慢松开。他把被子向上拉了拉，一直到她的颈部。收手时，手指无意中触碰到她如丝绸般光滑的脸颊，停顿了几秒钟，便像被什么东西咬了一下一样，快速地收回。
　　他从床上翻身下来，坐在落地窗前的藤椅上。远处的城市还如白天一样热闹欢腾，灯光璀璨。他看了一下时间，已是凌晨一点钟了。或许是时差的原因，他的头脑还一直很兴奋，只是身体疲倦得厉害。
　　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把头向后仰，闭上眼睛，静静听着李月清细微的呼吸声。他的嘴角慢慢勾出一个弧度，眼底似乎被明媚的阳光照亮，他疑惑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然坐在家中的小花园中。
　　“哥哥——”
　　李明风朝着声音的源头看去，一个五六岁大的小女孩在甜甜地望着他，他笑着想要迎过去，身体却被撞了一下，“月清！快来！”那不正是小时候的自己和李月清吗？
　　他站在一旁，看着两个小孩子你一把我一把地向彼此身上抹泥巴，干净的小脸儿很快就成了大花猫。
　　他拖着下巴笑着，笑着笑着笑容就消失了。他看到一个女人把小男孩儿推到了地上，骂道：“你给我离月清远一点，离我的孩子远一点!”
　　小男孩儿满含怨恨地看着衣着鲜亮的女人，眼眶中储存着泪水，却没有流出。
　　被女人强行拉进屋的小月清哭闹着说：“妈妈，让我和哥哥玩一会儿吧！妈妈，我求求你了……”她伸出手去，想要抓住小男孩儿的手，但距离越来越远，他们终究还是成为了彼此眼中的倒影。
　　李明风皱了下眉头，从藤椅上突然坐起来。呼吸很沉重，汗水浸透了后背。他回头看看还在呼呼大睡的李月清，不禁在心中小小地嘲笑了一下自己。
　　过去的不还是过去了吗？她现在不是就在他的身边吗？
　　缓缓前行的车子上，李月清还在打着盹。她闭着眼睛，把头别向车窗的方向，想起早上李平珉对她说的一番话，浑身都觉得不自在。
　　现在坐在她身边的明明是她的亲哥哥，和哥哥睡一晚又怎么了？她想不通，更是不愿意去想。现在她应该想的是一会儿到了公司要怎么和钱悦交代昨天的那桩麻烦事。
　　那件事情明明就不是她的错，可事情出来了，大家都会认为那是她这个做副经理的疏忽。谁让自己是在父亲的公司上班啊，即使有能力，也会被那些有心人指责为走后门。平日里在公司，她已经觉得百般地不适了，这次李明风再掺和进去，她真不知道以后要怎么呆下去了。
　　李明风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悄悄埋伏在他的座椅旁边，趁她不备，轻轻捅了一下她的脑袋。问道：“冒失鬼，你又怎么了？还在生气，嗯？”他把脸凑到她的跟前，目光闪烁。
　　李月清本来就在郁闷着，被他这么一说，显得分外的不高兴。
　　她也不理他，索性挪开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
　　李明风笑了笑，没有和她打招呼，就是一个急转弯，汽车拐向另一个方向。
　　她的头“咣当”一下撞在了汽车厚重的玻璃上，一阵尖锐的痛感袭来，“你……”李月清委屈地看着毫无表情的李明风，想说什么，还是没有说，只是不停地用手揉着脑袋。
　　“真碰着啦？来，让我看看。”
　　“不用你假好心了，我就是死了都和你没关系，你别管我！你若真是为我好，刚才在爸爸面前为什么不说一句话？是我缠着你吗，我以后离你远远的就是了……”她冲他大喊着，要把所有的委屈和不满都发泄出来。
　　他还是平稳地开着车，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可心中却在抽搐着。
　　一直到公司，李月清对他还是臭着一张脸，车子一停下来，她就逃命似地跑了出来。
　　他看着她孤单的背影像一只受伤的小鹿在朝着森林深处狂奔，如果前面就是森林就好了。可惜，不是。
　　李月清的办公室在二楼，是一间独立封闭式的房间。她一进去，就把背包甩在了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
　　气还没有喘匀，吴美玉就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一边甩着她长及腰部的头发，一边说；“月清姐……”
　　李月清摇摇头，说：“这是在公司，叫副经理！”
　　吴美玉一脸的尴尬，随即大笑了几声，贴在她的身边，向她细细地说：“是，副经理。可是，月清姐……”李月清顿时石化，真是和她这个榆木脑袋说什么都没有用啊，“你没觉得，你这个副经理当得就像是个后勤部主任吗？咱们公司的所有麻烦事都推到了你的身上，那个钱悦才真的有个经理的样子哩，小事她可不管……”
　　吴美玉还想再说下去，但她已经被李月清锐利的眼睛给杀了个片甲不留，最后离开时，她侧过头来，小声说：“经理让你去她办公室一趟。”说完，就赶忙溜了出去，李月清的皮包没能准确砸到她，反而是在玻璃上撞了一下，然后就响了起来。
　　她掏出手机一看，是李明风给她发的一条短信，让她不要忘记了上午的例会。她放下手机，揉了一下脑袋，头发变得蓬松，乱蓬蓬的，心想着：我就算是再笨，也不至于忘记了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