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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决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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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扎西平措,别闹。”我避开他灼热的视线,喃喃地说,“你是我弟弟……”话还未说完,扎西平措却一把攥住了我的手腕,我吓了一跳,被迫向后连退了好几步。他俯下身,火热的鼻息喷打了下来。
“达瓦卓玛,你真的只把我当弟弟?”那放缓了的声音一字一字地传来,到了耳边却如炸雷似的,沉沉地敲入我的心头。我猛地抬起了头,望进他那黑得有些压抑的眼底,一抹冷厉,一抹刺痛,就那么入骨地印刻在他的眼底。忽然,他的眸光一闪,单薄的嘴角几乎是嘲讽地掀了掀。
“扎西平措……”我木讷地抽了口气,手伸向他的脸颊。不料还未触及,就被他毫不留情地打了开来。扎西平措一眼都未看我,直接夺门而出。我一下子跌坐在了又冷又硬的石地板上,心就如一团棉絮,被生生扯成了四分五裂。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打散了头发,赤着脚,坐在冰冷的石地板上,呆呆地看着洒进窗子里来的月光。半空中细小的尘埃失重似地漂浮着,为缓缓而动的流银点缀了白质。
夜色越来越浓了,如水的凉意顺着腿腕儿慢慢传了上来。我双手环住膝盖,整个人蜷缩了起来,脚底虽然已经冰凉冰凉了,可丝毫不想起来。好像只有这样,我的心才不会这么凉。
眼睛时睁时闭的,也不知道有没有睡着,只是意识迷迷糊糊的。完全地醒过来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我推开窗子,吹着清晨没有一丝暑气的风,满是清冷,可我的四肢早就凉透了,根本感觉不到温度。仰头看着,天儿愈发蓝黝明亮了。
我关上窗户,走到盆边,拧了面巾来洗脸,不经意瞥到水中的自己。长发凌乱,眼袋又黑又重,面色石灰似的苍白,还真是有几分吓人。摸摸脸颊,几道深深浅浅的泪痕已经干涸了,皱巴巴的有些难受,我使劲擦了擦,脸上却是一阵刺痛。大概长时间地被泪水浸着,皮肤受不住那份咸度了。
梳洗穿戴好,我怔怔地坐在窗边。本以为是万分难耐的一夜,可迷迷糊糊地也就熬到天明了。心头还是有几分沉重,若说坐着都想了些什么,别的不记得了,只是扎西平措那个自嘲压抑的眼神整整折磨了我一个晚上。
如此也罢,就连穿越到陌生时空的孤独无助,多日里来的担惊受怕,仓央嘉措的刻意疏离……汇聚成一把无形的利剑,将我心底最深的苦水翻搅了开来。无论我如何扑腾,如何挣扎,终是摆脱不了那股沉沉的溺水感。
我木然地靠在窗框上,直到不远处传来 “支呀”一声细响。我一愣,好像是隔壁的房门。连忙推开门出去,果然见扎西平措停步在门前,他有所觉地转了身子过来,却只是漠然地瞥了我一眼。见他转身就要走,我赶忙儿跑了两步,一把扯住他的袖子。
扎西平措不由浓眉紧皱,乌黑的瞳孔冷冷地盯住我,“你干什么?”见他如此,我的心头一阵发凉,好似被一桶冷水从头到尾浇了个遍儿。
“我……”哆嗦着退了一步,我有些哽咽地看着他,眼底慢慢地热了起来。扎西平措的目光扫上我的面颊,顿了几秒,那紧蹙的眉头松了下来。他伸出手,有些粗糙的指腹轻轻地摩挲着我的眼睑,“……哭了很久?”
我顿了一下,憋着眼泪点了点头。扎西平措轻叹了口气,手掌一下滑到了我的脸颊。掌心的薄茧轻轻地抚过,一种说不出的温柔传到了我微疼的肌肤上。蓦地,下巴被抬了起来。扎西平措眸色柔和地望住我,“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吧。我不想逼你。”说完俯身在我的额头落下一吻。
我呆呆地看着他的眼底慢慢转暗,最后变得黑不见底。他垂着眼,拉下我的手,转身离去的那一瞬间,我只觉得身体里的血液一下子全涌了上来。猛地转过身子,我一个箭步冲了上去,紧紧地从背后抱住了他。扎西平措脊背一僵,却只是站着,迟迟没有其他的动作。我靠在他的背上,泪水断了线似地往外流,“扎西平措,我想明白了,我决定嫁给你了……”
他一怔,慢慢地转了身子过来,乌黑的眼珠里亮亮的,“真的?”
“恩。”我闭着眼点了点头,豆大的泪珠儿顺着脸颊滑了下来。扎西平措一手贴在我的腰际,稍一用力便拉近了我们的距离。
我不安地看着他,他却全不在意的,径自伸出空着的左手,一下托起了我的脸颊。下一秒,一个炙热的吻覆了下来。可那异样的触感只在唇上辗转停留了一秒,我的身子便如遭雷击似地跳了起来。愣了愣,我不可思议地瞪住他,“你干嘛?!”
“没看清楚么?”扎西平措不满地挑了挑眉,见我不回话,又说道,“那我再来一次。”说着又俯下了身来。“喂喂喂!”我气急败坏地跺了跺脚,两手死死抵住他的胸膛。
扎西平措忽地停住了动作,眼底一闪,嘴角已是弯了起来。见他笑得一脸邪乎儿,我真是两眼擦出火星子,恨恨地往他胸口捶去,“哼!你又欺负我……”话音未落,我猛地收住了手劲儿,差点忘记了他还带着伤呢!
“咝……”见他倒抽了口气,一副吃痛的样子,我不禁内疚地凑了过来,“怎么样?怎么样?没事吧?痛不痛?”
扎西平措低着头,双肩微微颤抖着,好像很痛的样子。正当我的负罪感又加了一分时,他却忽然抬起了头,没好气地看了我一眼,“白痴!伤口在右边!”我一愣,明白后抬脚就是一踹。扎西平措莫名其妙地挨了我一脚,可连眉头都没有动一下。我幸灾乐祸道,“哟!骨头挺硬的嘛!”刚嘻嘻笑着,后领子却被他一把揪住了。
“诶诶!你干嘛,干嘛?”我尖叫着被他拖进了屋,随后被“丢”到了地上。
“收拾东西,明天就回琼结。”扎西平措说道,语气里没有半分商量的意思。
我一愣,不顾衣衫凌乱地凑了上去,“这么快?”他转头盯着我,却没有说话。我的心一凛,好似被这凉凉的眼神一眼看穿了。
“不想回去么?”扎西平措忽地放柔了声音。
“没有!”我喊道,手却不自觉地握了起来,“我只是……有事未了。”扎西平措侧过脸,面无表情地望着我。
“扎西平措!”我直直地盯住他,“我现在就去解决,你等我。”说完不等他回答地冲了出去。
措钦大殿前,煨桑炉里火苗跳跃,袅袅的青烟腾升而起,弥漫了整个广场。大殿里视线昏暗,喇嘛早祷的诵经声不时地传出来,浑厚而低沉,伴随着玛尼轮清脆的声响儿。
我木讷地立在高大的廊柱旁,目光怔怔地盯着大殿的出口。偶尔转头,看到匍匐在长阶上的信徒,一股难以下咽的苦涩感莫名地涌上了喉咙。我叹了口气,轻靠在廊柱上。身体刚放松了一下,却见绛红色的身影陆陆续续地从大殿里走了出来。
我一下僵直了脊背,探了身子往人堆里张望着。
他那样相貌的人无论被多少人围着,也绝不会被淹没的。所以我一眼就找到了他……好久没有看到他了,哪怕是远远的一眼。凝神望了一会儿,他好像瘦了,脸色有些苍白,可目光还是熠熠生辉的,墨黑的眼底仿若泛着银潮。
我无意识地往他的方向走了两步。他一转身,和身边的喇嘛交谈了几句,双手合十地行了个礼,便往甘丹颇章的方向走去。
我一愣,急忙追了上去,嘴上却不敢发声喊他,真得好害怕,他一听到我的声音就会毫不犹豫地躲我。大概真得是走得太急了,“咔啦”一声,脚下被碎石子一绊。我一下子跌倒在了地上,膝盖上一阵硬邦邦的痛传来。
“咝——”我轻声吸了口气,仓央嘉措闻声转了过来,怔怔地望着我,眼底还留有余热。我撑着手从地上起来,走了几步,还好还能走,应该只是擦破皮了而已。刚有些轻松地吁了口气,不料余光里的绛红色袈裟一闪,抬起眼时,仓央嘉措已经毫无征兆地转身离去。我急急地追了上去,可双腿却因刚才那一跤而使不出全力。
仓央嘉措快步走着,拐过几条回廊,又转回了措钦大殿。等我追到四楼的佛殿时,仓央嘉措已经没了身影儿。我扶着墙壁稳了稳身子,吸着气往里走去。觉拉康里,供奉着高大的释迦牟尼说法像。那略带慈祥的神情,款款劝慰着红尘里执迷的众生。现今看来却莫名多了几分威严。
我咽了口干唾沫,嘴里一阵苦涩,眼风儿往里扫了一圈。虽然没看到他的身影,但我万分确定他就在这儿。那股独属于他的气息近在咫尺,绳索似地牵引着我。头顶的坛城,佛像旁的银塔,法器……我的视线慢慢地扫动着,最后静静地停住在密密垂挂着的唐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