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重生》三小羊

8、星月同辉 后汉谏言

　　青牍殿的外面便是长青园，这个时节开得最艳丽的便是玫瑰，奇花异葩争相斗艳，胜过它的却绝无仅有。红扑扑的花朵儿在阳光下散发着浓郁的香味，沁人心脾，那香味直接传入青牍殿内。奇珍异兽也在园子里乐悠悠地晒太阳，恬淡舒适地生活。阳光洒在大池子里，反射上来的光星星点点地映在“婧澜亭”三个字上，生动起来，而婧澜亭的对面就是青牍殿，殿门一关，玫瑰的香味还是久散不开。
　　他安静地坐在龙椅上，茶也搁凉了，身旁的近侍正要为他换上一杯，他却开口：“你且去瞧瞧，怎个还没来？莫不是出了什么岔子？”
　　“奴才立刻去。”
　　近侍赶紧拾掇着就走，出门刚转弯就见宫人领着欧阳雪凝姗姗来迟。快步走上去将那宫人数落一番，大致就是让主子就等的话，欧阳雪凝只觉着这太监有些熟悉，好似前不久才见过，只可惜她是出了名的记性好忘性大，某一天她见过的人在当天她可以准确无误地说出那人的名号，但次日就不一定了。
　　宫人将方才大致的情况向近侍说了遍，近侍面色一沉又道：“教你办些事你也办不好，李昭有何等手段？日后有你好果子吃了！”
　　“路公公救我！”宫人忽然就跪下，欧阳雪凝只得连连摇头。
　　此人便是皇帝近侍太监路尘，儿时入宫就有极好的运势，跟随天云禅师学习佛法，路尘二字便是禅师替他取的，他的俗家名号估摸着他自个儿也记不清了。东陵国国法依佛，是故和尚在此地有着极高的地位，享受无上尊容。而东星帝对他可谓推心置腹，两人年少就已相识，是故普天之下仅有东星帝会称呼他为“路尘”。
　　“你这丫头稍等，切不可让主子急躁。”路尘转身对着欧阳雪凝欠身道，“主子等急了，宗姬请移步。”
　　“有劳路公公带路。”

　　路尘推开门禀告之后，才让欧阳雪凝一人进入。
　　原本躁动不安的心随着她的浅步轻移而逐渐稳定下来，而她初涉宫廷之际竟闹出方才的大事，未免皇帝对她下手，虽然低着头，但警惕地握紧了拳头，两个粉拳藏在宽袍大袖之中，只要稍有问题，她也丝毫不会客气。
　　他的笑容她看不见，兀的一句“冰糖葫芦，你真不抬头吗？”
　　声音极其熟悉，猛然抬头，脸面很是熟悉，绞尽脑汁地想，恍然一惊，竟是那天在大街上救她的男子，脱口而出：“少侠？”
　　此刻他龙袍加身，墨黑色的长袍腰间束着赤红色的宽腰带，腰带中间嵌着一颗鸽子蛋大小的温润白玉石，两侧分别挂着香囊，香囊角边儿穿着九颗东珠，质地圆润，颗颗价值不菲。胸口处绣着一条赫赫生威的大龙，四肢五爪，怒目瞋视，真金丝秀满了龙袍，一件袍子都足以抵万金。头上没有繁琐的帝冕，只是简单的发冠，冠是纯金打造，上面也嵌着一圈东珠，远远望去，闪闪发亮。
　　那日在坊间的初见，他是极其简单的服饰，身上透着江湖的味道，而此刻换上了龙袍，一身帝皇之气油然而生。
　　“很好，还记得朕……记得我。”宇文询改了语气，那夜她惊恐却不失镇定的模样让他记忆犹新，万万想不到今日能在朝堂上见面，索性随了她的江湖，称作“我”。
　　“救命之恩岂敢忘？”欧阳雪凝微皱眉，再次上下打量宇文询，傻乎乎地问，“你住宫里？”
　　她自小就没有接触过皇家的礼仪，自然不懂皇家规矩，虽然此时宇文询衣着华贵，五爪金龙显赫非常，但在欧阳雪凝眼中不过也是繁花似锦，丝毫没有在意。
　　路尘从容地放下刚刚沏好的茶道：“皇帝不住皇宫，那敢问宗姬，我家主子该往何处？”
　　适才欧阳雪凝才如醍醐灌顶一般，面容上的惊异大过了惊喜，没想到能遇上救命恩人，但这转变也实在太大了。瞪大了眼睛，这样一个温润如玉的男子是一国之主？身上的江湖味道大过了君王气息，就算与生俱来的皇族气场也丝毫掩盖不了后天形成的江湖气息。欧阳雪凝很难将此人与那日在坊间认识的“少侠”联系在一起，这玩笑开大了！这样年轻的人就是万人之上的盛耀东星帝？欧阳雪凝半天都没回过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宇文询似想起什么，忽然问道：“小路子，为何方才月影走了这般久？”
　　路尘赶紧欠身回话：“回万岁，适才奴才听硕衡宫宫人钗儿哭诉了些许，原是月影宗姬与太后在廊子里遇上了，双方大打出手，所以才耽搁了。”
　　“大打出手？母后如何？”宇文询面色一跨，冷声质问。
　　“臣下如何敢与太后动手，若非太后蛮不讲理要拿下臣下，臣下也不会出手自保！”欧阳雪凝听出宇文询弦外之音，他表面上是问路尘，实则问她。
　　宇文询被欧阳雪凝这么一说才想起她非官宦子女，礼教对她来说形同虚设，温和了脸面才道：“如何与太后起了争执？”
　　欧阳雪凝只道：“太后身边的李昭着实可恨！”
　　她本想说“阴阳人”，只是这路尘也算，刚刚才树了一个敌人，况且这路尘也与她有过一面之缘。
　　宇文询淡淡地“哦”了声，气氛一度沉寂起来，欧阳雪凝忽而之间眉头深锁质问道：“那你到底叫什么？星致应该是你拿来糊弄我的假名吧？”
　　“东陵国国姓宇文，我复姓宇文，单名一个询字，字星致。你大可叫我星致，我不是你的少侠吗？”宇文询故意笑的很爽朗，方才两人之间差点充斥火药味，他懂得权衡利弊。单单就这女子身上的气息与他平素里接触的大家闺秀完全不一样，她身上流露出来的气质正是他寻找多年的江湖。
　　欧阳雪凝这才想到为何当时叫他“少侠”的时候他脸上是那副表情，恐怕至今为止都只有她一人这样称呼他了吧，欧阳雪凝把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似的：“您别给我开玩笑，小女子受不起，改明儿您不高兴了，把我拖出去斩了，我还死的不明不白叻！”
　　“若是我斩了镇剑山庄的掌上明珠，你说欧阳庄主还卖不卖皇叔的人情，无偿资助我国军饷？”宇文询可以将声音压的不那么霸道，在皇宫中他是万人之上，一切都必须要有威严，但面对她，他只希望她不要将他当作高高在上的帝王，只将他当作江湖中的一个游侠而已。
　　“那可不一定哟！”
　　宇文询笑得更灿烂了：“也对！我也没有那个本事斩你呀！我可不想尝试被人点住大包穴的痛苦。”宇文询这么一说，欧阳雪凝的心情也没那么沉重了，笑的很轻松。
　　“启禀皇上，月玲宗姬求见。”门外的侍卫禀报着。
　　宇文询的眉头皱了起来，低声道：“小路子，你去告诉她，朕在会客，没功夫见她。”
　　“是。”
　　路尘退下之后这里就剩下俩人，宇文询将头上的皇冠摘掉，重重松了口气，正准备开口，欧阳雪凝却抢先问：“为何不见那宗姬？”
　　宇文询摇摇头，一脸苦恼，若见了指不定她有弄出什么花样，闹着要封赏，仗着柳王的功绩什么都敢说的月玲宗姬着实让他头疼。长叹一声才慢吞吞道：“不提也罢！对了，那天你为何在大街上出现。据我所知，皇叔的家训很严，你没有受罚？”
　　欧阳雪凝摇摇头，也不回答宇文询的问题，话锋一转：“为何封我为月影宗姬？”
　　“不好么？”宇文询很奇怪，月字辈的宗姬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身份等级是宗姬里面最高的，封地和俸禄也是最多的。自然这是有原因的，按照祖宗家谱，武帝宇文寰的子嗣都是月字辈，可武帝驾崩之时膝下无子，由其弟文王继位，号“文帝”，遂改子嗣为“星字辈”，月字辈降级一等，为堵住悠悠之口，于是将月字辈的王孙贵胄封邑俸禄大大提高。
　　“你怎么知道我小名？”欧阳雪凝很是奇怪，月影是母亲起的，很少有人提及，就连在镇剑山庄几乎都没人叫，母亲也只是偶尔会提提。
　　“小名？”宇文询不解。
　　欧阳雪凝试探：“你真的不知道？”宇文询思量许久，忽而一副恍然大悟样：“你的小名叫月影。”
　　宇文询答的八九不离十，并非小名而是乳名，欧阳雪凝不回答也算是默认，那双玲珑的大眼睛却是疑惑的。
　　宇文询大笑：“这不就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欧阳雪凝冷笑，果然是皇帝，外界的传言一点儿不假，皇帝的喜好就是众人的喜好。
　　《后汉书》里面提到：楚王爱细腰，宫中多饿死。后宫佳丽三千，很多嫔妃甚至一辈子都见不到皇帝就孤独死去，换来的不过是一块冰凉的墓碑。言语也随着心情变冷：“若是皇上无事，月影告退。”
　　欧阳雪凝的态度忽然转变也没有牵扯宇文询的心情，他见惯了，许多人惧怕他，生怕一不留神脑袋就保不住，但他很想问那些人，是否他是一个喜欢砍人脑袋的恶魔？
　　宇文询没有过多的话要对欧阳雪凝说，只是微点头允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