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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二十八 ...

  •   屋内一下静默开来,连哭得吵闹的明心,都拿了块手帕低下了头去。我看了看掌门,他面色如常,迎着我的视线沉声道:“我无事。”

      伯夷老儿啧了一声:“吃了这么多天仙芝草,还能再出什么事?为了治你们师徒俩,我的大隐山都差点要被搬空。直阳宫好歹也是震名武林的一大门派,掌门和大弟子却一个痴一个傻,拿血肉之躯抵挡无心狂魔,蠢笨,而折损罩阳神功去救人,却是至愚。”

      掌门顿时脸色一变:“伯夷!你明明答应过我……”

      “我不说他便不会知晓了?”伯夷截断话头,笑道,“你家徒弟你自己清楚,真以为无人言语便能瞒天过海?他可是只瞧见了药碗便开口问我,你敢不敢告诉他,你身上还有几重功力?”

      “住口!”掌门气得一下站起身来,手上的药碗没拿稳,热滚滚地直洒了一地,“你再多说一句,休怪我手下无情!”

      伯夷皱了皱眉,道:“你要和我比试?好啊,十年前的凤鸟,可过不了我二十招。”

      十年前,掌门修至罩阳神功,第三重。

      我顿时心头大震,猛得咳嗽了一声,胸口处顿时渗透开淡红色的血液。掌门慌忙转过身来抓过我的肩膀,也顾不上伯夷挑衅,眉头紧皱地伸手就要运功,我一把抓过他的手腕,艰难道:“折损功力……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告诉我。”

      “我说过无事了!”掌门紧紧盯着我渗血的胸口,急道,“伤口裂了,你快松手!”

      我用力抓着他,咬牙道:“若你是想为了这个窟窿再次动用罩阳神功,我便先将它捅烂了,以绝后患……!”

      “放肆!”他气得脸色铁青,因为不敢奋力挣脱,焦躁得口不择言,“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才做的这些,我为了谁才愿意做这些?轻而易举地说出这样的话,你知不知道我听了,心里是什么滋味!”

      “难道你传功给我,让我活了过来,我便能够好过了么?”我不受控制地冲他喊了起来,“还不如被一剑捅死了,或者在十五年前,你就应该让我活活烧死在火海里……!”

      “……混账!”那人一拂袖用力打到我脸上,我被这力道挥得侧过脸去,脑子里都有些发懵。明心惊慌地站起身来,难以置信地捂住了嘴,连哽咽的哭声都不敢发出来。视线里,掌门满眼悲恸疼痛,紧攥着的指节泛着青白的颜色,在衣袖下无声地颤抖着。

      他看了我一会儿,道:“你不知道那是什么滋味,我就告诉你,无需夜间梦中,只要一闭上眼睛,眼前就是你被一剑穿心的画面,而握着那柄利刃的人,正是我自己!”

      “不能出声,不能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你一遍又一遍地握着凤啸剑迎面倒下来,永远没有停止的时刻!”

      “你要我怎么做,你说!你要我守着你,什么都不去做吗!”

      屋内寂然,只有窗外无知的风声,还在空气中隐隐地回响着。

      ……

      伤口处重新绑上了绷带,明心帮我把上身衣物换好,眼圈红红地站到了一边。掌门运功后脚步虚浮,接过了药碗一饮而下,脸孔在一袭黑衣的映衬下,苍白得毫无血色。我心中苦痛难言,那人为了修炼罩阳神功不知倾注了多少心血,十几年来从未放松懈怠,如今神功卸去大半,多少日夜毁于一旦,我不知道他心中是否觉得这个代价支付得对等值得,只是从今往后,一个随随便便的武林新秀便可轻易与他打成平手,这种事实,实在无法让我平静面对。

      伯夷替掌门封好穴道,起身之时额上已渗出少许薄汗,他长吁了一口气,叹道:“你们要师徒情笃,也不是这种笃法,已经浪费了我的蓝血佛苓,如今连疗身心法都不肯放过……”

      我怔了一怔,诧异道:“佛苓?那个园中花匠,难道是……”

      “不错,”他干咳了一声,“那是易容的,我并非有那么老。”

      我额上青筋直跳,愤然道:“前辈为何要拿佛苓加害掌门?”

      伯夷连忙做了个阻挡的手势:“小徒孙这可是冤枉了我,我想害凤鸟随便扔只毒蝎子便可,才舍不得用上如此名贵的花卉。”

      “可是掌门嗜睡昏沉,在我看来,是佛苓性毒,以催眠宿主获得养分。”

      “你要这么想,倒也是不假,”伯夷老儿将手上茶盏搁下,“佛苓确有毒性,对吸食者有催眠镇静之效。不过这也是无奈之举,我潜伏在刘府之中,当日有人偷潜夜行,与小徒孙打了起来,我可是亲眼所见,凤鸟鲁莽追敌,差点入魔之事我也是有所预料。凤鸟虽然未至九重,却实在心浮气躁,只怕你未取得劫火金丹,他便已经先入魔道。所幸我有所准备,将培植多年的佛苓花叫玄风带上,此花有极大的克制作用,你家掌门那几日脾气转好,也要归功于佛苓之效啊。”

      我冷冷盯着他:“花卉虽好,却有极大的依赖性,以至于一经破坏,便立刻让人遁魔发狂。”

      伯夷不大自在地往玄风处躲了躲:“你别这么看我,我哪想得到凤鸟那么宝贝你,会将你送的花束轻易毁坏啊,要怪也只能怪你们师徒几个毛毛躁躁,我可是赔上了如此难得的宝花,此事不该赖我头上。”

      这老妖怪倒撇得干净,却不知正因为他故弄玄虚,才导致了之后一系列难以挽回的结果。我道:“前辈既然有心,又何必遮遮掩掩,只要言明身份,将佛苓功效一一道来,也不会最终酿成无心大祸。”

      许是我太过咄咄逼人,一直安静不语的玄风终于开口:“刘正旗并非表面上那般简单,他与某个势力有着若有似无的关联。当日的黑衣人便是一个看似不经意的暗示,劫火金丹也许是目的,却也有可能只是一个障眼法。我们潜伏其中,也是不想暴露身份,既然有人身在暗处,便不如藏而不发,等到对方露出意图,再伺机而动也不迟。”

      我笑了:“我们直阳宫与武林事一向隔绝,即使有暗中势力又如何,前辈并不似会插手闲事之人吧。”

      看我针对玄风,伯夷在椅子上终于坐不住了:“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好生难缠,是啊是我之过,我害得你家掌门走火入魔,但是小徒孙,你不要忘记了,让他失去大半功力的人可不是我!”

      “伯夷!”

      “渊之。”

      两道阻拦声音同时响起,掌门本来静坐调息,因为之前争吵之事与我相隔甚远,此时听到伯夷所言恼怒得过来挡到我面前,与伯夷二人冰火两重地针锋对视。玄风走上前一步,按了按掌门的肩膀:“师弟。”

      掌门恼火得打开他的手腕:“师兄,我一向敬重你,但是此人不值得你追随他。云华即使有失礼之处,却也并未说错,这老妖怪哪有那么好心,刘正旗被谁盯上,他需要花费精力去秘密探查么!”

      “被盯上的人,也许不止是刘正旗呢?”

      “什么。”

      “山涧蛇阵,以及当日的黑衣人,为何偏偏都叫你们碰上,不觉得十分奇怪么。”

      掌门顿了顿:“也许是巧合……”

      “世间最不可能的便是巧合。”伯夷冷哼一声,“直阳宫在奇山之上,地势陡峭险峻,若非门派中人,外人极难循迹闯入山中。然而,若是有天掌门自行下山,境况便大不相同了。武林大会,林长萍,劫火金丹,这些都是吸引你前往的要素,也许粗看并不能将这一切联系在一起,然而抽丝剥茧,将表相清除干净,便可以发觉,这一切的背后所指,有可能是你凤尧,也有可能,是直阳宫。在那样的情势下,你觉得我应该向你们亮明身份,大摇大摆地暴露在敌人面前,还是应该乔装易容,在暗中找寻破绽?”

      伯夷停顿片刻,忽而沉静着看向掌门:“你现今已没有了功力,门派安危,你能守护周全么,凤掌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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