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韶华雪（师徒）》苦瓜君

3、第三章

　　“师父！”黑衣少年绽开了一个难得的笑容，冰山似的脸颊也有了些颜色。

　　女子放下手中的筷子，有些不可思议地起身迎向了自己的徒儿。“允儿？你，你怎么回来了？”她握住萧允的双肩颤声道。

　　萧允单膝着地跪在了她的面前，女师父一把将他止住：“你这是干什么？”

　　萧允起身把师父扶回椅子上坐下，道：“徒儿离开师父两年了，这次特意赶回来陪您过春节的。”

　　他是跑死了三匹千里马才赶回来的。

　　女子淡淡一笑，慈祥而又宁静，“为师已经习惯了，你又何苦冒险赶回呢？现下正值雪崩，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可叫我如何面对李先生，如何面对齐国的百姓？”

　　听她这么一讲，萧允的神色立即黯淡下去，“师父，莫在此时说那些话。”

　　女子慈祥一笑，不再多言。这是他的宿命罢，也是齐国上下的企盼，她不能循了自己的心意而逆了天下把这个令她得意非凡的徒弟留在身边。毕竟，他有自己的意愿，有自己的生活。而她，曾经闻名于世的天下第一剑——慕璃，也有自己的生活要过，哪怕现在隐世了。

　　这一餐饭师徒两人用了很久，因为高兴，萧允喝了许多的酒，待到徐州的上空燃起了璀璨的烟花时，他已然大醉。

　　慕璃替徒儿掖紧了被角后披了件白色的绒衣来到屋外坐着。今夜是腊三十，天空中没有月亮，但璀璨的繁星密布着，也算是亮堂得很。

　　这一夜，她很晚才睡。

　　***

　　民间的春节热闹非凡，宫中自然不会太差，何况当今圣上还是个极懂得享乐的君王。

　　盛大的宴会结束后，承德帝萧烨一反往常地回到自己的寝宫内和衣睡去，没有任何妃嫔侍寝。

　　辗转反侧许久仍没有睡意，萧烨起身走出寝宫来到了铺满鹅卵石的广场上驻足观望着繁星点缀的夜空，视线一直落在东南方向不曾挪开过。

　　十一年了啊！那个在他心中想念了十一年的女子，现在又在何处？如果有轮回，她是否已经转世了呢？

　　***

　　这一晚他睡得很沉，自从两年前去往格尔木草原后，这是他第一次没有做恶梦，甚至连梦也没有。

　　等到萧允醒来时已经是晌午了，桌上摆着热腾腾的饭菜，应是师父刚做的。洗漱之后他便拿起筷子毫不客气地吃了起来，他知道此时师父肯定是下山照顾那些孩子去了。

　　每年的年初一慕璃都会下山到她修建的孤儿院内替孩子们烧新年的第一餐饭，看着孩子们高兴，她也就满足了。

　　偶尔闲暇时刻她也会教这些孩子们学些基本的功夫，若有资质好的便传承他一些剑术，萧允便是这些孩子中的一个。

　　十年过去了，有的孩子已经长大了，也有了自己的生活，所以很少有待在她身边的。但是每年有孩子离开她独立生活，也有弱小的孩子被她从外面给带回来。这些孩子都唤她一声师父，但她唯一手把手传承自己毕生修为的，只有萧允一个。

　　倒不是因为他的身份特殊，而是，他的倔强、坚强与聪明感染了她。

　　慕璃记得她第一次见到这个孩子时，他浑身是血，李正抱着他找到慕璃时这个孩子已经奄奄一息了。

　　李正说，檀王逼宫发动政变夺取了皇位，先帝的宫属全被斩杀干净，他是拼死才将大皇子送出宫来的，希望她能救救这个孩子。

　　本着一颗善心，她没有理由拒绝李正的请求，理所应当地救了这个孩子。

　　只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一个九岁左右的孩童，而且还是生在帝王之家的皇子，为何身上伤痕累累？且从其疤痕来看，新旧交织，最久的竟可以追溯到六年前！

　　李正只是不停地叹着气，她晓得这是他们皇室的事，所以没有多问。但从那一刻起，她便决定要好好对待这个满是伤痕的孩子。

　　——那一年，她正好十八岁。

　　李正见孩子已醒便松了口气，随之就将他交托给了慕璃，道是有极为重要的事去办，会有好些年头。

　　萧允在她这儿住了快一个月了，可是其间居然没有开口说一个字，哪怕是与他同龄的孩子，他都不曾开过口与他们讲话，更别说玩耍了。

　　整日地闷在房中不言不语，有时甚至连饭也不吃，慕璃看着心疼，试着再次将他的心结解开，可是孩子倔得很，对眼前这个陌生的女子根本就不予理睬。

　　想到这儿，慕璃掩嘴一笑，自己究竟是怎样打开那个孩子的心结让他接受自己的呢，她已经不记得了，但是有一点她却是记得清清楚楚，那就是，她花了半年的时间才让那个孩子开口说话。

　　徐州比格尔木草原要低很多，气候也比那儿暖上一点。萧允换了身干净的行头后下山来到了这些孤儿待的紫苑内。

　　当他一踏入紫苑的大门时便看到了一群活泼好动的孩子，孩子们见到他停下了正在进行的游戏，都一股脑地向他奔来。

　　时隔两年，那些曾经梳着鬓角的孩童已经长成了十岁左右的孩子了，多数都是他认识的，只有几个见着眼生。

　　孩子们热情地围了过来拉着他的衣角不停地拽着，允哥哥允哥哥地叫唤，萧允的表情却是尴尬的。常年的冷漠让他对周围的一切反应都变得淡然，几乎都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突如其来的热情——那些挠上来的手被他下意识地挥掉，可是孩童无知，竟又一次地黏了过去。

　　萧允正要推开孩子们时看到了那袭如雪的白衣，师父灿烂若霞地笑着，他的心当即软了下去。

　　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孩子在院子里你追我赶的，好不快乐，慕璃看了一眼孩子们，而后转过身来对萧允道：“允儿，这些孩子都还小，你千万不要对他们太凶了，否则他们长大了，会记恨你的。”

　　“我没有管那么多！”话一出口便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萧允立刻放柔了声音，“师父，这个世上，我信赖的人不多，能真心对待的人也没有几个，除了您。所以，其他人的想法，我勿须知道。”

　　慕璃摇了摇头：“不是这样的允儿！只是你未能敞开心扉罢了，这个世上，还是有很多人值得你结交的。”

　　黑衣少年不语，他望了一眼院中嬉戏的孩子，双眼不自然地垂了下去。

　　他的师父在隐世之前是齐国的第一剑，她的剑为贫苦人而拔，她的剑为弱者出鞘，是整个齐国最奉颂的人，也是他这一生最尊敬的人，师父说的话他从未怀疑过，师父说有人值得他结交，那么，他就试着结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