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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树的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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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棵树,出生在大山里。我的爷爷每天望着远方,它说我的爸爸就在那里。我那时不懂,跟着爷爷一起望着,只看到白云,我的爸爸是天际的一片白云吗?
我慢慢长大,白天和小花玩,晚上和夜莺耍,儿时无忧无郁,天真浪漫。
有一天,来了一群山外人,他们拿着冰凉的物什不断在我身上比比划划,我不知道这些山外人要干什么,心里却不安害怕。我看向爷爷,爷爷眼里涌现怀念、心痛、无奈、哀伤、不舍。我是一棵树,我的根深深地扎进大山里,我逃不动,可是还是躲过了,他们最后带走了爷爷。
“孩子,别怕,别难过,我去找你爸了。”这是爷爷离开前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那时细细弯弯的我在想,爷爷也要变成天空上的一朵白云了吗?爷爷再也没回来了,但我没有流过眼泪,因为水是树的生命。流泪,是生命在消逝。
树的生命很长,我渐渐长大,而爷爷的模样在我记忆里越发模糊,于是,我每天就望着远方天际的云。
那是一个晴天,一个身着灰蓝布衣的中年男人拿着冰凉物贴着我的身体,我现在知道了,那是锯。我第一次笑了,我想终于可以去找爷爷了。当锯割断我的身体时,我看着眼泪从我的树干渗出,然而这并不是结束。
我不再是一棵树,中年男人把我做成了一具木马,送给了刚满百天的孙子。我还是没有离开大山,我有点难过,因为我找不到爷爷了。
我经历了树的成长,又陪着山里人的娃子成长。他小名狗娃,他娘说名字贱好养活。狗娃长到七岁那年,他爸摔下山,被大伙救回来时,只吊着一口气,没两天就去了。那时狗娃他爷爷哽咽,“孩子啊,去了道好,省得活着受罪。”狗娃听到这话,气不过,狠狠咬一口他爷爷的手臂,跑出门。狗娃他爷爷就是当年锯断我的中年男人,他望着门,瞥了眼自己的儿媳。我冷冷地瞧着他眼里的哀伤,心里有些快意。
山里人穷,没了男人的家日子更难过,狗娃他娘没熬过一年就改嫁了。
狗娃他娘走后,连着下了七天大雨,狗娃哭的很凶,他爷爷拿我一直哄他。我看着窗外的大雨,又想起小时候爷爷经常哄着我把根扎深些,免得被大雨冲走。我幼时贪玩,常把爷爷的话当耳边风,现在想来,很是忧伤。
狗娃他爷爷老了,干不动力气活,幸亏是个捕蛇好手。狗娃这孩子是他爷爷一口一口喂蛇羹长大的。后来啊,狗娃很争气,成了大山里第一个考上大学的娃。狗娃拿到通知书那天,‘扑咚’一声跪到他爷爷脚下大哭,“爷爷,我走了,真的离开这大山了…”
那日天灰蒙蒙的,狗娃他爷爷手里紧紧抓着我,盯着狗娃离去的背影。我有些焦急,想挣脱那双布满褶皱犹如枯枝的手。无声地喊着,狗娃啊,你带我走吧,我也要离开大山,我要去找爷爷。然而我是一棵树做成的木马,狗娃又怎么听得懂我的话呐?他爷爷的话他也未必听得懂呢?就像那句,‘爷爷知道你学习会很忙,但每年总要抽出几天回来替你爸上柱香的’,狗娃这小子就没听懂,因为他走了,真的走了,并且再也没回来。
再往后,狗娃他爷爷手里常常抓着我,坐在家门口注视着远方。恍惚间,我好像又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那时,爷爷也像狗娃他爷爷这样,一直望着远方,或是天边的云。
狗娃他爷爷走了,走的很安祥。他松了手,我重获自由。但是我没有预料的开心,我好像回到了爷爷被山外人带走的那天,我想哭却没有泪水。我滚落在房外的石头旁,天又下起了大雨,嘀嗒嘀嗒地从我身上滑落,渗入这寂静的大山里……
此文灵感来源于电影《那人那山那狗》。该影片真的很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