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初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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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诉我你的名字。”
“不。”
“那我告诉你我的名字。”
“不。”
“那我叫你小娘子好了。”
“不……”
“就这么定了。”
“……”
墨央斜眼看着面前这个轻佻的人，一头惹人注目的白发，却偏偏生了双深渊般的黑眸。那双眼睛就那样地含笑盯着自己。这就是大越的皇子么……墨央暗暗打量。
眼前之人与自己年岁相当，但性格与自己却是差的太多。墨央在心中叹了口气。一路颠簸，他早已是乏了，与此人的交谈在他看来没有任何意义，于是决定遣人送客，回房休息。未料他还未动作，那人却说道：
“一路上没怎么休息吧，我改日再来看你。”
“不用，”墨央淡淡答道：“我只是个人质而已。你是大越皇子，来我这里于你无益。”
“皇子？”那人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我也只不过是一个早该消失的存在罢了。”
“你……”墨央被他突然显露的戾气一惊。
“我改日再来。”那人却又微微一笑，随即便起身离去。
墨央蹙眉，自己到底招惹上了何方神圣？他不过一个人质而已，可千万别牵扯进什么复杂的事情去才是。摇摇头，墨央一边在心中默默无奈一边向寝房走去。还没走出几步，脚下却突然被什么硌了一下，墨央移开脚，发现是一支白玉扳指。他拾起来看了看，扳指通体精白透亮，颜色均匀淳厚，触手滑腻温润，是块上等好玉雕琢而成。大概是那个人掉的吧，墨央把扳指放在指间把玩，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呢……手指不自觉的在扳指上细细摩挲，那个人看上去纨绔落拓，却又让他隐隐感觉到一种莫名的魄力，难道竟是自己看低了他？突然指间动作一滞，内里似乎镌有什么东西？将扳指凑近，只见笔锋遒劲，转折间尽是凌厉，原是一个“渊”字。
渊……墨央轻念。这是，那个人的名字吗……他不自觉将扳指于掌心握紧，然后转身入殿。
看来，改日还真是得会会这个人呢。
“皇上口谕：‘苍梧太子墨央，性善出能，今大义辞国于大越交两国之好，实乃大越之光，特备酒宴以接太子之风，洗太子之尘，望勿推辞。’钦此——”
“墨央叩谢大越帝赏赐。”墨央接过那件大越皇帝赐给他的银蟾纹凤礼服，缓缓拜下，心中几阵冷哼。接风洗尘？这个天禧帝，把苍梧搅得乌烟瘴气，逼得他来大越为质，那般羞辱他们还嫌不够吗？！手在身侧不自觉握紧了拳头，但是，现在的他除了忍受又能如何？苍梧颓败已是无法挽回的现实，现在的苍梧，除了在大越的庇佑下苟且偷生外，又能如何？！可是不甘啊……墨央眼底有烈火猎猎，自己，不甘心啊。今晚的宴席是万万不可推辞的，天禧帝深不可测，不知道又在打什么龌龊算盘，不去怕是要坏事。墨央神色冷肃，紧绷的脸下看不出任何感情起伏。这里是大越皇宫，周围没有一个可以信任的人，为了保全一个完全之身，只有将自己变成一个木头人。不要信任任何人，不要卸下伪装，不要心慈手软，这是他从小就学到的生存之道——属于皇宫的生存之道。墨央深吸一口气，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唤来随侍：
“研磨，准备纸笔。”
他离开苍梧也有一段时间了，尽管有亲信给他传递着那边的情况，可自己还是想亲自书信去问询一下。比如岐邪，还有那个从小就不让自己省心的妹妹，也不知道他们的具体情况到底如何……提笔蘸墨，腕处匀力，笔尖在触纸的一瞬却顿住了。该说什么好呢？墨央微微皱眉，自己是被憋闷太久了吗，居然不知道如何下笔的好。眼看着墨在纸上愈晕愈开，渐渐变成一朵苦涩的花，墨央叹了口气，搁下笔望向窗外。彼岸在这个陌生的国度也一样能够开的妖冶呢，自己却不能像在苍梧时那般洒脱了。不仅是因为背负着苍梧的命运，也是因为自己的少年意气早在被抛弃的那一霎被磨蚀殆尽。风扫过窗棂，卷起那张没有内容的的家书，“莎啦啦”地飞向天际，墨央没有挽留，只是呆呆看着纸飞远，然后轻叹：“罢了。”
晚宴十分盛大，远远超出了墨央的想象。当他迈进翔宇阁时，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无边无际的明黄和铺天盖地的赭红，旖旎排开的宫女们手持锡银酒壶恭敬地站在红木台几后，几上摆满了各种珍馐，几下是貂裘做成的垫枕，丝竹声绵绵入耳，水袖善舞绰约地在中央翩翩，大越几乎所有的官员都在场等着他的到来，而大越现任皇帝——天禧帝，在最上的龙座上笑得意味深长。一切的一切，就好似他真是多么贵重的宾客一般。这个天禧帝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墨央不禁怔住了，脑子里飞速地闪过好几个想法，但随后又被一一否决。他揣测不出这个帝君的想法，就如同置身战场却手无寸铁，而敌人却是全副武装。但慌张只是一瞬间的事，下一刻墨央就恢复了冷静。既来之则安之，他倒是要看看他能耍什么花样。
“开——宴——”飨钟敲响，天禧帝挥手示意众臣举杯，
“愿天佑我大越国运昌盛！”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齐贺声震得墨央耳朵嗡嗡直响，他不自然的举杯，大越的规矩真是麻烦，吃个饭还喊口号……墨央在心底直翻白眼，一杯酒下肚，他便觉得自己的意识不是很灵敏了。他的不胜酒力曾经被岐邪嘲笑过很长一段时间，为此他还专门练过，但是也只是三杯而已。他揉了揉太阳穴，尽量让自己清醒一点，这个宴会可容不得他一丝懈怠。正想着，天禧帝在头顶说话了：
“太子央在大越呆的可还习惯？”
“回皇上，央甚好，谢皇上关心。”墨央一丝不苟的答道。
“朕这几日实在繁忙，没有及时接待太子，实在是对不住啊……”
“皇上厚爱，央担当不起，”墨央垂眼：“今日之宴，央惶恐。”
两人就这样和和气气的你来我往，朝中大臣都奉承说大越与苍梧共结永世之好实为大越福祉，又说墨央是如何如何深明大义，天禧帝是如何如何明君，但是，也只有真正的主角知道，这表面的风平浪静下藏着怎样的暗潮汹涌。墨央至始至终都是一副谦逊的样子，让人挑不出任何瑕疵，天禧帝不动声色的施压与试探都被一一挡了回来，天禧帝不禁心中冷笑，而墨央也捏了一把汗。席间一片欢歌，两人之间却各自思量。就在这时，一个仆从匆匆来报：
“启禀皇上，十五爷称病不能出席……”
“十五爷？哪个十五爷？”天禧帝思索片刻道。
“诶？就是……就是……”那个仆从愣了一下，然后开始支支吾吾。
“哦，朕知道了……不用理他。本来也没指望他会来。”天禧帝轻描淡写道，仿佛那个十五爷与他完全无关一般。墨央心底好奇，这个十五爷是谁，天禧帝为什么在众人面前如此态度？正想着，旁边一个微醺的大臣侧过身来对他说道：
“这个十五爷啊，一直都不得宠，太子您别介意，不要管那个孽根祸胎……”
“这个十五爷是谁？”墨央心下一惊，连一个臣子都可以如此嚼舌根，这个十五爷地位这么低？
“这个十五皇子，是前任皇贵妃的儿子。一出娘胎就是一个灾星，可不，先是克死他叔叔，然后克死他娘，国师说他是不祥之兆，可以颠覆大越的命轮，说要处死才行，”那个大臣打了个酒嗝，又继续道：“但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肉，皇上开恩，只是把他送到一个不得宠的小主那儿寄养，幸得我们大越有皇上这样的明君，才没有受什么灾祸啊……”
墨央听他这么絮絮叨叨说了半天，不禁为这个十五爷悲叹了，他有什么错，就因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被这么冷落……突然，他想起昨天那个奇怪的人说的话：
“或许他们早就忘了我的存在也说不定……”
同病相怜啊，他们两个也不知道认识不认识，不然倒是可以成知交。墨央若有所思地拨弄面前的菜，那个人一头的白发，倒也是打眼，不知这个大臣是否也认识他？
“这位，你可知道一个一头白发的人？”
“白发？咳，咱们的十五爷不就是白发吗……”大臣想想说道。
“什么？那个人……他就是十五皇子？！”墨央心下吃了一大惊，不由得音量提高，倒是把那个大臣吓了一跳。
“太子，那个人……是哪个人？”
“没事没事，我失态了。”墨央整理了一下思绪，不祥之兆……那个人除了那一头的白发确实很诡异之外，倒是没什么地方称得上不祥的了。自小就受尽白眼，也难怪那个人性格如此古怪。罢了罢了，这大越宫中的事，本就与他无关，他何苦费这么多心神去想？思罢墨央又端起酒杯小酌了一口。
宴席一直持续了很久才结束，墨央婉拒了天禧帝遣人送他的意思，一个人顺着宫墙慢慢往回走。也幸好那个未央宫在最西端，只要顺着宫墙，很容易便能找到。晚风清冷，倒是让墨央的酒清醒了不少，他抬头看了看阴沉的夜空，忽的就怀念起在大漠上与岐邪壮志豪情的时光。那时的夜空那般绚烂，可如今，一切也只是物是人非。长长的石板路一直向前蔓延，稍远的就没入一片漆黑，不时有宫娥提着宫灯从身边匆匆走过，对着他小心翼翼的福身，墨央晃神，竟觉得自己还身在苍梧的宫中，原来哪里的皇宫都是一样啊……一样的冷，一样的寂。
“太子殿下也来赏月？”
不远处突然传来人声，墨央定了定神，眯了眼望去。天上的薄阴这时间尽数散开来，清亮的月华刹那铺满了近处的宫道。惹人注目的白发，深渊般的黑眸，是那日之人。或者该称作，十五皇子？那人的白发在夜风中轻轻扬起些许，泛着月色，如上好的冰绸。墨央抬头望向天空，只见一弯银钩似的月牙挂在天边。但光亮却也不逊于满月。
“既非圆月，为何要来赏月？”墨央走进那个人，问道。
“不是圆月就不可以赏月吗？人们总是喜欢满月，可是，我偏是喜欢这不圆满的月亮。”那人伸手指向弯月：“你看，正是不圆满才会让人有所期待，不是吗？都圆满了，还有什么好看的呢？”
“自己欢喜就好，圆不圆满无所谓吧。”墨央于那人身旁立定，对着夜空出了神：“怕只怕明明自己不欢喜的，却偏要为了讨别人的喜而假装。那样让人觉得莫名的恶心。”
“哦？太子殿下现在觉得很恶心吗？”那人挑了挑眉，探下身来看着墨央。
“只是没吃什么东西，胃不大舒服而已。”墨央不动神色地避开他的视线，原地伸展了一下僵硬的四肢：“所以阁下现在是很闲的在赏月了？”
“对，因为我吃的太多了，出来消消食。”那人孩子气的一笑：“我自己做的晚膳哦，很好吃。”
“王婆卖瓜。”墨央瞥了他一眼，竟不由也是轻轻一笑。
“不如这样，看你没吃饱，也没什么心思在这里赏月，到我那里去尝尝我的手艺怎么样？”那人抚掌，兴致勃勃地提议。
墨央扶了扶为了应付天禧帝而空空如也的肚子，心想自己回去也确实是没什么事情可做，这样也好，就当是去探探这个十五皇子的底吧。
“好。”墨央抿嘴一笑：“那打扰阁下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初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