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生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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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午后，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几个衣着清凉的女郎撑着阳伞专拣树荫走，一边走一边低咒着见鬼的天气。公交车有气无力的从路面蒸腾的热气中开过，在路人眼中留下一串青烟和稍稍有些变形的车屁股。
作为这个小城最好的医院，X市中心医院一向生意很好，今天也不例外，虽然已经是下午，可医院里比大街上要热闹得多，大门口人来人往，院子里也停满了大小车辆，在刺眼的阳光下映出一片炫目的光斑，照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医院大门外长着两颗高大的法国梧桐树，繁茂的树冠在夏日里遮出了一片难得的阴凉。树下或蹲或坐的围着许多人，有为医疗费唉声叹气愁眉不展的，有四处攀谈想找护工的，还有被护士从空调病房里赶出来等在这里好下午再去探望亲人的。
在这些人的外围，萧珊珊呆呆愣愣的坐在马路牙子上，她已经维持这幅表情快两个小时了。她身边一个黑瘦的农村嫂子一边跟别人谈天一边不时偷眼看看她，最后终于忍不住开口，“我说妹子，你往里头挪挪，看太阳都晒到半边身子了，这日头可毒，再晒就该伤皮肤了。”萧珊珊木木的抬头看了那好心的大嫂一眼，也不说话，只是顺着大嫂让开的地方往树荫里稍微挪了一下便又低下头去。
那大嫂见她这样，料想是碰上了不顺心的事，再想想自己的情况，终于还是不落忍的开口问道：“我说妹子，你是不是碰上了啥难事？”萧珊珊低头不理，她也不气，仍是轻言慢语的劝，“妹子，不是大姐说嘴，再难的事也得想办法挺过去不是？你还年轻，不管出了啥事总还是身体要紧吧？我看你在这里坐了一中午了，饭也不吃，水也不喝，你要是把身体熬坏了，家里的老人可该咋办哪！你看大姐我，家里两个娃娃一个上初中一个上高中，都正是要钱的时候，可我男人却在工地上摔坏了腿，工头跑了，到现在一分赔偿款都没见着，我这等于是天塌了一大半呀，可再难咱也咬牙顶着，现在公公婆婆帮忙看着家里的地，我在这里一边当护工一边照护我男人，这不也快挺过去了吗……”
正说着，医院住院部大楼里传来开门铃声，下午的探视时间到了。那大嫂见萧珊珊不吭气，也不好再深劝，只得讪讪的起身，“大妹子，还是去吃点饭吧，别熬坏了。”
萧珊珊微微侧了一下头，低低回了一句“谢谢！”大嫂子松了口气，一边拍着裤子上的灰一边急急忙忙的跑到住院部大楼里去了。
萧珊珊低下头，再次展开手心里捏得皱皱巴巴的一张纸，抬头粗黑的“诊断结果”四字下是医生龙飞凤舞的大字——小脑萎缩萧珊珊盯着单子，眼睛已经酸得流不出泪来了，脑子里只盘旋着一句话“怎么会这样，这不是真的！”
萧姗姗的父亲就是得这种病去世的，作为贴身照顾了父亲十年的女儿，姗姗除了把自己培训成了一个近乎专业的护工，也找了她能找到的关于小脑萎缩的所有资料。她知道这是种不治之症，每次到医院，医生都不肯给父亲开药，因为没有一种药能起效。她眼看着父亲一点点的从不良于行到全身瘫痪，从高大健康瘦到皮包骨头，从一个骄傲自信、开朗健谈的男人蜕变成一个吃饭要靠喂、洗澡要靠背、大便靠灌肠这样毫无尊严活着的死气沉沉的老人。但这些都还不是让人绝望的，除了管行动和平衡的小脑有问题，父亲的大脑由始至终都是好好的，也就是说，他一直是清醒明白的在活受罪！
当最后父亲躺在这个医院的重症监护室里时，萧珊珊曾偷偷跑进去看他。当时她开玩笑的问父亲：“如果医生下病危通知了，我还要不要签字同意抢救？”父亲立刻急切的移动他身上唯一能活动的一个手指头，示意自己要活着。萧珊珊笑嘻嘻的在父亲病床边赌咒发誓一定照办，可一出病房她便忍不住的蹲到墙角去大哭了一场。
入院短短两日内医生便下了三张病危通知单，而且医生也清楚明白的告诉了萧珊珊，她父亲最后只能是靠上呼吸机维持身体机能再拖个两年，而一旦离开呼吸机他就会死！
勉强拖了一个月，最后的时刻还是来了，面对医生递过来的病危通知单，萧珊珊终于还是违背了父亲的心愿，颤着手写下了“放弃”。这不只是因为母亲苍老羸弱的身影，妹妹疲惫无奈的叹息，更是因为她无法面对病床上父亲那插满了电极和管子的身体、居高不下的体温、持续下降的生命指数和他身上一块块的血瘀痕迹。
透过病房玻璃窗看着围在父亲床边做最后一次抢救的医生护士，萧珊珊觉得自己的心都空了，只能一边流泪一边默默的对着父亲说“爸爸对不起，你要怪就怪我吧，千万别找妈妈和妹妹！”
现在这便是报应来了么？
萧珊珊长长的吸了一口气，掏出手机，一个字一个字的给妹妹发短信：我病了，你晚上来找我，我有事跟你说。刚打完字，还没按发送呢，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
是队长的！萧珊珊一边按下接通键一边清了下喉咙，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点，“孙队，有事？”
“你还在医院？医生咋说的？要紧不？”
听着那边连珠炮似地发问，萧珊珊心里暖了一下，低声道：“没啥事，就是没休息好，医生连药都没开呢。”这也不算撒谎，可不没开药吗，哪儿有管用的药呀？
“哎呀，没事就好，你要再晕倒一次可得把大伙都给吓死了，好了，我就是不放心打来问问，队里这会儿还有行动，晚上我和教导员再去看你。”听到萧珊珊的回答，电话那边松了口气，大嗓门里都带了笑音儿。
萧珊珊揉揉酸麻的小腿，慢慢站起来，嘴里又习惯性的问了一句“是啥案子呀，连您都惊动了，要我过去不？”
“没啥，就是一傻贼偷到咱警苑小区里去了，被主人发现了又演变成抢劫。身上也没啥枪械，就一把水果刀，本来派出所就能搞定的，可这不是上头觉得丢人，怕万一出啥岔子那电视报纸再膈应咱连自己家门都看不好么，所以就把咱队调去镇场子了。”
挂了电话，萧珊珊看看不远处的警苑小区，还是走了过去，反正这会儿也不敢回去，万一妈妈问起来自己可怎么说呢。
把身上肥大的T恤和七分裤扯平整，再将被汗水粘在脑门上的头发捋到脑后扎成个小揪揪，萧珊珊把自己弄得稍微清爽一些了才走到小区一栋楼下，找到正在忙着警戒的派出所长打招呼：“陈所长，里面情况怎么样了？”
陈所长一张老脸都快皱成核桃了，一见萧珊珊，登时大喜过望，“哎呀姗姗，你们可来了，里面情况有点麻烦，被盗的那家两口子不是警察，回来一看家里进贼了就叫唤起来，那贼大概也是个新手，顺手就抄了把刀把两口子吓唬到顶楼去了。现在楼倒是围住了，可那贼也不知猫在哪儿，更棘手的是那女的是个孕妇，俩人电话也打不通，人又不敢下来，就怕碰上那贼。这会儿局长也还没来，我都快急死了。”一边说一边往萧珊珊身后张望，“你们孙队呢？咋就你一人来了？”
萧珊珊靠在单元门口的墙边，看着平时总是慢悠悠的陈所长急得直跳脚，不禁笑起来，“您老别急呀，队长他们正往这儿赶呢，我是在这附近办事，就自己先过来了。”
想想干脆在队长来之前自己先把情况弄清楚了再说，萧珊珊便从裤兜里摸出随身带着的小本和笔，边问边记录，“被害人的情况知道吗？”
“被盗那家的男主人叫王玉斌，他老婆叫曲梅梅，都是咱们市一中的老师，俩人放暑假也没出去旅游，谁知正好赶上这事……”陈所长话没说完便眼看着萧珊珊手中的本子掉到地上，脸也一下子变得苍白，慌得赶忙上前扶住她，“丫头你哪儿不舒服？是不是中暑啦？”又急着叫远处的民警赶紧拿水和清凉油来。
萧珊珊扶着墙撑住自己有点发软的双腿，勉强笑了一下，“陈所，我没事，那两口子是我熟人，要不我上去把他们带下来吧。”
“胡闹！你这丫头昏头啦，自己都这样了还想逞英雄，想立功想疯啦？你给我老实呆着，我去给你拿点水来。”看车旁的警察不知在磨蹭什么，陈所长一边骂一边干脆自己跑过去取药和水了。
萧珊珊定了定神，弯腰把陈所长放在墙角的对讲机抄到手里，转身就走进了楼道。静悄悄的跑到四楼，陈所长恼怒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出来，“姗姗你咋不听话呢，谁准你擅自行动的，你连警械都没带，万一出事我怎么跟你们孙队交待？”因为怕惊动不知躲在哪儿的嫌疑人，陈所长的声音又小又急，衬着对讲机里沙沙的噪音，越发显得急躁不安。
萧珊珊轻轻笑了一下，一边喘一边小声回话：“陈所你别急呀，我带着胡椒喷剂和伸缩警棍呢，那两口子是我高中同学，我上去他们能配合得好一些。我保证‘悄悄的进村，打枪的不要’，顺顺溜溜的把被害人带出来。”说完，不等陈所长开口，便将对讲机调成了静音。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生病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