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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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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天蚊子有些多。
  好在我这柴院供的灶做的是外头护院仆人吃的饭,内院那些主子用的另有好柴,且多为无烟的炭。
  柴房十分偏僻,已经出了正式的府邸。城郊的别府,高墙之外,到处是杂草,我很快弄清楚了哪些可以吃,哪些有日常效用,哪些纯粹赏叶的绿色植物。
  今年,以我的住所为中心,半径五十米的三分之一圆内,被我列为无用的杂草几乎绝种。
  劈的柴,保持蓝璃以前出的量就可以了。不过压韧带之类的枯燥练习占去了不少时间,没有空种那些能吃能用的,也得防着万一让人瞧了异常去。
  只是,为它们除去竞争对手,小case。
  所以,虽然蚊子多,房梁上堆了艾草束,墙上还挂了一根点着的,有哪只母蚊子敢来骚扰我?
  每天晚上临睡前,抱着房梁噌噌噌往上爬,取些干得合适的艾草,用嫩茎叶条,和着稻草搓根绳,点上,成了我的娱乐节目。
  没有室内恒温泳池,没有饭友拳友营友。
  今日非往昔……叹不忆昨日。
  叹不忆昨日……
  这天晚上我正按着咕咕叫的肚子盘算着。
  身体四五个月里慢慢好了不少,诸如温饱之类的新问题也随之而来了。考虑到要留出时间赚些财钱置办冬季的衣物,寻个地方住下来,我得早些溜人。
  但是……
  外面怎么忽然这么吵?
  难道是蒙面大侠出现,而后一刀杀了无恶不作为富不仁好色贪财上拔雁毛下挖城隍庙砖的家主,劫贫济富?
  邓家背景不是一般乡绅,这个我是知道的。
  所以……
  两眼盯住窗子破口的一角。
  ——希望他/她/他们选择柴房的方向撤走。
  大侠没等到,等到邓二公子恭恭敬敬陪着个外客,领着两个贴身侍卫一群家丁护院,把柴房里的柴翻了一遍,顺便在我的地铺上留了几个脚印,走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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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疤的左脸朝外,瑟缩在墙角听他们言语,那几个死士是冲着前头的贵客来的。
  得了手,留下了几具尸体,其中一个带了东西,走脱了。
  事情似乎有内应,他们忙着查这个去了。
  上头的主人出远门,歇在防守不够严密的邓家,遭到袭击。
  算了,别想了,反正没我可以捞的好处……
  拍拍干净褥子,重新躺下。
  过了一个来时辰,外头才慢慢平静下来。
  我翻了个身,刚准备开始酝酿睡意,却对上一双精光摄人的眼睛。
  看看躺在我身边的男人,摸摸脖子上多出来的一把和我的颈动脉十分亲密的匕首……
  我笑得灿烂无比。
  “我们做笔交易?”习惯性推推眼睛,鼻梁上……空空如也。
  颈上凉意更甚。
  “既然要我帮忙,总得给些小意思吧。”
  “闭嘴,不然——”很沉很嘶哑的声音。
  “你没法动了不是吗?否则既然能藏过刚才,作什么现在显身。而且,就算你随身带了养内外伤的药,这几天吃的东西喝的水呢?”
  黑色瞳孔收缩,杀机。
  “这里的柴每天都有人来拿的。”我提醒,而后握住他的手腕,往外推开了些。
  “条件?”到了半寸,以外便挪不动了。
  “第一样:在邓家四处点火,偷走几件宝贝什么的。杀几个不是好东西也行,我这样的就不要动了……”拿手指摸摸刚才凉飕飕的地方,还好,没破皮,否则明天就得想法掩饰了,“这里头,重点是要保证把所有的卖身契都烧干净了。”
  “想逃?”
  “没错。”
  “我可以把你的契拿出来。”
  “然后被人发现就我一个的契不见,人也开溜了?”
  “……第二样?”
  “借我些银子。”
  “……”
  “夏天后面是秋天,秋天到了,冬天也不远了。”
  怀里多出来一小包沉沉的东西。
  “不用还。”
  “那最好,谢啦。”我一乐,开口要钱不好意思,别人自发送的就不一样了,“还有一样……”
  脖子上又开始凉了。
  “最后一样了。”再次把匕首推开半寸,“我被卖进楼的时候还不到十岁,转卖到这府时候还不到十二岁,外面地头不熟,你得把我带到个偏僻些合适些的村子镇子之类的地方安置了再走人。”
  “可以。”匕首撤了。
  我鱼跃而起,想拍手,想唱一段,看看外头夜色,还是算了。
  想跳一段,看看地上这个……也算了。
  转了几圈,安静下来,开始考虑问题。
  把柴堆整理了下,搭出个两肩来宽,差不多,一人多些长的空间,里面弄弄干净。
  然后蹲到那个人身边从头到脚看看。
  一身黑头巾黑衣服黑裤子黑靴子,也不知道伤在哪里了。
  让他自己爬进去吗?
  “你是男的吧?”把冬天的褥子翻出来,铺到他旁边。
  一眼剔过来。
  “男的我能帮你上药包包伤口什么的。”我扔扔手里那包银子,掏出一块看了看,没有什么特别的标记,“这些打赏够换到你好了。”
  “不必。”
  “上去。”我点点头不再废话,被拒绝是意料之中,指指被子。“我拖你。”
  他一寸寸挪上去了。
  地上赫然一小滩血。
  “混帐……”低声诅咒了句,我不由皱眉,“麻烦了,喂,你在别的地方留了血迹没?”
  “没。”
  “半滴也没?”
  没有回答。
  对上他眼神——好好好,没没没。
  拖了人进去。
  撤了些地铺上的烂棉花,抓着自己一把头发,和一束艾草一起,在血迹那里烧了。
  正好我看着齐腰长发不顺眼很久了,蛋白质彻底燃烧的气味都是差不多的。
  手忙脚乱扑灭自己头发上的火。
  泥地,烧过的现场很完美。
  柴火里找了根粗短树桩。
  横劈掉一小段,长的对劈成八九块,砍去里面的,爬梁抓了捆清凉草下来。
  找了些稻草,搓绳子。
  把木头外面一圈底下一截照原来的拼起来,缝隙处垫了层叶子。
  拿绳子箍紧。
  塞满清凉草。
  “那。”敲敲柴堆,等了等,蹲到入口推过去,“烧酒我今晚弄不到。灯油和火折子要不要?这个赶蚊子,另外你不好动,三急解了里头再叫我。”
  我这里喝水的就缸里一个破瓢,罐子什么都没有。
  “知道。”
  “给。”递给他绳子一头,晃晃手腕,上面系了另一头,“我睡了,顺便替你关门了,今晚你肯定不好过,有事别客气,拉这个。”
  “……”
  堵上柴堆,靠墙留了些出气口,扑回地铺上。
  梦里,蓝天白云,稻田黄牛,篱前菊下。
  一人瘦驴,青山绿水,粗布烂裳,独走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