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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魂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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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魂兮
距离一月初九的那场血战已有十余日,巨大的代价让几方力量统统冷静下来,大家都需要修养生息。魔界虽在这几个月的闪电战中夺得近半壁江山,但阎魔旱魃、赦生童子等人的死也几乎折断魔界半只翅膀。重伤的女后九祸在十余日的疗养后,招集众将开了场大会,商议国事,决定魔界的下一步棋。银鍠朱武的表弟,国师级的术士兼谋臣伏婴师向大家宣布了一个坏消息——魔化的叶小钗并不是“风之极”的适当人选,只能用作杀人工具。所谓“风之极”,就是风、火、水、雷四极。在魔界深处,天魔池内,有一个被封印的“极封灵地”,里头禁锢着异度魔界的创始魔皇弃天帝,那是异度魔界的王牌,传说中的远古噩梦。要打开“极封灵地”,必须集齐风、火、水、雷四种力量,而战神戟.朱厌,就是“火之极”的钥匙。目前,只有拥有朱厌的吞佛童子和持有银邪的银鍠黥武分别是“火之极”和“雷之极”的适当人选。叶小钗原是可能性颇高的备选项,但事实证明,他不是。伏婴师告诉大家,两年之后,风水二星将从天而降,到时只要根据彗星陨落的位置,就能找到他们需要的人。所以,若无突变,整整两年多的半清闲日子,就是此次大会的结果。两年,对万千岁寿命的魔族来说,不过弹指一挥。
会议一结束,与会的众人便各自散去,唯独银鍠黥武迟迟未走,他在等伏婴师,等到只剩他们两人。伏婴师问他:“有事?”银鍠黥武绷着张脸:“何谓‘无间异端’?”伏婴师阴阳怪气地笑笑:“汝当去问‘战神’。”银鍠黥武被这话将得无言以对,但他向来好定性、够执着,一言不发地跟着伏婴师,“不离不弃”!伏婴师实在烦了,没好气地冲银鍠黥武冷冷道:“‘无间异端’是无间的智慧生命,没灵魂的怪物!”“•••?!”“以前听袭灭天来说的,无间异端乃是多意识的怪胎,业火的变异体,三魂七魄都没有,但意识庞杂,智慧深沉,没血没性。就是通常所说的‘无情恶鬼’!吾知道的只有这些,听够了没有,若是不够,哼哼哼•••问战神去!”
银鍠黥武没有听够,也绝对不会拿这个高难度问题去问吞佛童子,他离开伏婴师后先是在校场上转了半天,接着又在天魔神殿前转了半天,一直转到守夜站岗的卫兵都快被他转晕了,才冲进神殿里拿了条“引魂帆”。第二天,银鍠黥武把白色的引魂帆揣在怀里,跑到六欲天池.红莲殿前转了一整天,三次转到跟吞佛童子面对面,三次都绷着张脸句话不说,吞佛童子只当他在巡逻•••第三天,银鍠黥武总算不再到处乱转了,重新恢复往常的规律,出操、上朝、练武、习兵、守备,只是那条引魂帆还叠得整整齐齐地揣在怀里。天晓得他在想什么!
魔界今日无战事,好吃好睡闲日子!这样的日子,吞佛还是头一回过,谈不上习惯不习惯,他只是思忖着这么地晃荡下去,何时才能收集完那全天下都是的舍利子。吞佛在红莲殿中里里外外地闲行,翻看袭灭天来留下的每一本书,就他一个人。是的,偌大的六欲天池.红莲殿,就只有吞佛一个人!倒不是女后吝啬不给仆从,而是吞佛住进殿里的第二天,就辞退了所有下人。这种古怪的脾性,倒是和以前的袭灭天来一个样儿。所以,吞佛跟他师尊一个德行,大家也就见怪不怪了。不过,吞佛虽是一个人守着大殿,倒也不孤单。从他当上战神的那日起,就陆续有人上门拜访,送送薄礼,拉拉交情。往来的人随着吞佛越发显赫的战功成倍增加,但很快,就下滑至零丁可数,最后,只剩下了任沉浮和螣邪郎还会偶尔上门坐坐。缘由?很简单,被吓怕了!那些登门造访的贵客们,无一例外的会受到吞佛不冷不热地接待,酒也有,菜也有,只是那空空荡荡的大堂里,就这么两三人傻坐着,冷风穿堂过,鬼哭神嚎地响•••吞佛也是,坐得优雅,笑得冷魅,絮起话来,总是狡黠地避过锋芒,将来人想说的、不想说的统统勾引出来,神神秘秘拐弯抹角,又不带半点儿感情在里头•••相当的恐怖啊!不出两月,吞佛家的门槛就清闲了。吞佛将来人送的礼统统交叉着又送了回去,什么也不留下。任沉浮是个自诩才高,自命不凡的书卷子,在魔界当着智囊的角色,喜欢猎奇,喜欢磨嘴皮,吞佛正对了他的胃口。任沉浮便时不时地拎些酒菜来找吞佛练练口技,比试才识。至于螣邪郎,每每出现,不是嚷着要比武干架,就是拉吞佛陪他喝酒闲游,偶尔喝得大醉,螣邪郎会不自觉地流露些寞落哀伤的神色,让冷然看着他的吞佛觉得——或许,螣邪郎是在想赦生。
只是或许,足智多谋的吞佛在对情感的猜计上并不在行。
不过,吞佛也有些变了。随着体内佛舍利的不断增加,他对自个儿意识进行控制的难度也在增加。尤其在意识昏沉,进入睡眠的时候——
梦境,是吞佛现在最大的麻烦!
梦中有小桥流水。
梦中有金戈铁马。
梦中有布衣庶民,平常人家。
梦中有殿宇高阁,帝王将相。
梦中有变态的心,杀伐的念。
梦中有朴素的情,眷属的意。
三教九流的情,佛魔人冥的欲••••••
三千世界,善恶美丑,原来,都有魂儿!
那都是别人的记忆,其中的情愫,有看没有懂。
没有灵魂的吞佛,只当看戏。
可偏偏,自己也在戏里!
【呜呜呜——他们死了•••都死了••••】
(一地残蝶,命尽而终,留下陨灭的美丽)
【封禅•••】
(一步莲华伸手抱起吞佛,小小的重量贴在怀中,泪水沾湿衣襟)
【他们死了,但并未消失。】
【呜呜呜——呜呜呜——】(哭得稀里哗啦)
【金色的生,红色的死。尘归尘,土归土。这,只是一个轮回。】
【呜呜呜——可是•••可是•••他们•••再也不动了••••呜呜呜••••不再舞蹈••不再陪我玩儿•••呜呜呜•••••】
【飞在黄泉路,舞于三途川。封禅,你看,他们依旧在舞蹈•••魂兮,来归! 】
(一步莲华手印佛号,圣气化空间,开启往生道。漫天冥碟翩翩起舞,光华流溢,美轮美奂。吞佛一脸泪痕,呆呆地望着,不住抽泣。然后,光华散尽,蝴蝶消失。)
【••••不见了?!•••】(抽泣,噙着泪)
【•••已入轮回,再回起点。抛去死亡的□□,还有不灭的灵魂。生即使死,死即是生。死亡,只是重生的开始。】
【•••还能见面吗?•••】(抽泣,但已不哭了)
【只要有缘。】
(吞佛凝望着繁星点点的夜空,伸出小手,像是要拥抱什么,又像是要迎接什么,喃喃自语)
【魂兮•••来归!】
魂兮,来归!
吞佛睁开眼,纯然的金目望着幽黑的虚空,心中一片茫然。
谜样的金目,彻夜未合。
天刚亮,屋外就响起脚步声。急猛,稳沉。
是螣邪郎!
“死心机,起来没?!走,跟大爷去围猎!”
“西荒鬼岭”在异度魔界以西、朱雀王朝以东的交界处,是块互不涉足的“公共地带”。其实呢,与其说是块“公共用地”,到不如说是块“公共不用地”。那儿天发杀机,昼夜无有;地发杀机,龙蛇起陆;神怪所居,生人勿近!说白了,就是块儿鸟不生蛋狗不拉屎,进去就等于找死的破地方。“西荒鬼岭”里气候异常,瘴气十足,生长在那儿的怪物们反倒不能适应外面的美好世界,绝不会莫名其妙的跑出来。可惜,“我不犯人”并不一定“人不犯我”,某些自视本领高强、爱刺激不怕死的彪悍人物喜欢到那里“猎奇”。六欲天池负责烧水吃垃圾的地狱黑龙就是魔之尊者袭灭天来从“西荒鬼岭”捉回来的万年苦力。受袭灭天来的影响,异度魔界的强人们向来有去“西荒鬼岭”围猎的嗜好。赦生童子死后,赦生道守备一职空缺。因西边的赦生道离朱雀王朝和万圣岩的距离最近,赦生道的守备之职暂时由螣邪郎、银鍠黥武、吞佛童子三人轮流代理。黥武当值,螣邪郎和吞佛童子都没事,螣大爷便兴致勃勃地约吞佛一块儿去围猎。出境的时候,遇着守关的银鍠黥武。放行前,银鍠黥武拦住吞佛童子,很认真地冷冷道:“‘枯骨海’,很好。”“枯骨海”是“西荒鬼岭”里银鍠黥武最爱的钓鱼之所,他这不清不楚的半句话弄得战神莫名,惹得大爷暗笑。
一路上,螣邪郎得意地吹嘘自个儿以往围猎的佳绩,吞佛跟他有一句没一句地对着,不经意便扯及往事。螣邪郎突然安静了好一会儿——过去,阎魔旱魃时常带他与赦生一道来的。
旷野远山,葱岭怪石,悬崖峭壁崎岖路。一队人马盘桓而行。原本苍茫虚莽的天空开始出现变幻不定的云雾——很快就要进入“西荒鬼岭”了。
吞佛胯下一匹白马,马脖上铃儿叮叮当当地响,山谷回荡。
吞佛望螣邪郎一眼,哼笑道:“没兴致了?”
螣邪郎憋闷地笑笑,仰头朝天打个哈欠:“起早了,酒没醒。”
吞佛瞧着螣邪郎,对方的心情,他并不理解。阎魔旱魃和赦生战死的那日,螣邪郎喝了一夜的酒,泪是不会有的,却横眉怒笑摔坛狂号:“生于沙场,死于沙场!不枉了!•••他妈的,苦境、玄宗、万圣岩——!异度魔界不会放过你们——!大爷我要———
报仇!”
为什么要“报仇”?吞佛不明白。
为别人而战,为他人而死。
何况,还是已经死了的人•••
这样的行为,不在他的利益逻辑之内。
思念死去的人,也不在他的理解范围之内。
尽管如此,在得到拥有赦生记忆的佛舍利后,吞佛对螣邪郎的感觉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意识到吞佛正看着自己,螣邪郎突然邪痞地一笑,拍马飞奔。
“哈哈哈哈~~~死心机,还不快点儿!打猎比赛,输了,可是要罚的!”
“罚什么?”吞佛催马赶上。
“自然是赢的人定喽~~~哈哈哈~~~!”
阵风吹卷,并肩飞驰的二人,两色长发绞到一起,螣邪郎心情大好。
云迷世界,雾罩乾坤。飒飒阴风弥卷漫天血烟,乌黑瘴气中,腥味浓浓。
静。
死一般的静!
刚入“西荒鬼岭”,螣邪郎便警觉起来。原本应是妖魔鬼怪闹闹嚷嚷的独立世界死寂一片,林荒原毁,尸骨遍地。
“西荒鬼岭”的居民们,几乎被杀绝了!?
心知蹊跷的螣邪郎叫住吞佛,对方却头也不回地朝着迷离一片的前方快马奔去。螣邪郎又惊又急,刚要喊,一种怪异的感觉闪电般击中了他——
舍利子?!
不只一颗,而是十颗•••二十颗?!•••不,是近百颗舍利子!
是的,近百颗舍利子,来自同一个方向,同一个点,在某个活物的身体里?!
心下一激灵,螣邪郎明白了“西荒鬼岭”突变墓场的缘由——近百数佛舍利落入此地,内中生物厮杀抢夺,最终教某物得了所有。只因这“西荒鬼岭”瘴气如屏,天然结界般断绝了外界对里内佛舍利的感知,竟能让某物未遭猎杀,逍遥至今!
今日被大爷我首先撞上,幸哉!
深吸一口气,螣邪郎的血脉顿时激荡起来。嘱咐随同的卫兵全部退出“西荒鬼岭”外等候,自个儿扬鞭策马,追向前方的吞佛。
黑雾漫漫,视野昏昏。
螣邪郎与吞佛并马骑行,却全然看不见对方,只能通过魔气感知彼此,默默无话。吞佛马脖上的铜铃咣当作响,穿透层层迷障,空灵,尖脆,诡异,有如招魂!
螣邪郎蓦的生出一种错觉,神魂恍惚荡漾,这天地间似乎就只有他与吞佛,魂气相通,看不到,触不到,却如影随形!
“喂,我说,死心机•••我们•••••”螣邪郎有些烦躁地开口打破这闷死人的沉寂。
“来了!”低沉冰冷的声音,浸透森狂的杀机!
“嗯?!”
“嗷————————————————————”
一声咆哮,鬼泣神嚎,撼岭摇山,惊天动地!
刹那间,地陷千丈,沙石巍巍鬼气旋,巨大黑影铺天盖地袭来!
“红莲蚀日——!!”
“怒邪卷浪——!!”
邪剃魔威,朱厌业洪,交织遮天火网,扑卷而出!
“嗷呜——————————————————————————————————!!!”
火光焚照,只见一双首玄蛇,头如峻岭,眼若日月,口似血池,牙排万刃,千丈有余!
二式极招共力,万道血痕乍现蛇身,蜿蜒红流如江河!
玄蛇怒狂,摇头摆尾,张牙舞爪,翻滚又袭!
刀光剑影,魔火邪浪,忽明忽暗里漫天血雨,万里腥风!
死斗,难分难解!
一个时辰过去,螣邪郎周身伤痕累累,越战,真气越乱,越战,颓势越显!
不妙了!
吞佛一身白衣,早也化作赤红,汩汩鲜血沿朱厌寒刃淌下。可是,吞佛唇间的笑,越来越艳,吞佛眼中的炎,越来越狂!瀑发飞洪焱,朱厌再挥,雄裂狂势,汹汹如涛——
“天殇地寒——!!!”
“吞佛———?!!”
螣邪郎大惊失色,吞佛竟然使出绝式,瞬间冲入玄蛇口中!
“呜嗷嗷——————嗷嗷嗷——————”
炎炸血喷,玄蛇一目爆裂,狂莽翻滚,吞佛手撑朱厌卡于蛇口,鲜红蛇信绕身,一颗巨牙已插入吞佛后背,血流如注!狂蛇摆尾,滚卷缩身,刀峰蟒尾扫向不能动弹的吞佛!
“当心——————————!!!!”
螣邪郎本欲撬开蛇口救吞佛,见那蛇尾突至,想也不想,挺身护住吞佛,被击中的刹那,螣邪郎看到吞佛脸上惊异不解的神色,然后,荡魂裂魄的痛抢走了他的意识。
螣邪郎从空中坠下的时候,吞佛眦睁的眼眨也不眨地抓着他,困惑,不解,莫名,混乱!
喷溅在自己脸上的血,螣邪郎的血,火灼般的痛。
为吾而死?!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怪异的情绪升腾,黑暗的意识里蔓生一片血红。胸中鼓荡的,那是什么?
不能理解的感觉,从未有过的感觉!
是一心要夺舍利子的执念•••
还是因见螣邪郎生死未卜的暴怒?!
迷茫的背后,只剩下一个意念——
虽不明白是为了什么•••
但是——
杀!
杀!!
杀!!!
“呀啊——————”
力发千钧,被桎梏的身体动了,被卡住的朱厌动了!刀光乱,炎火狂,周身烈焰汹汹的人,顿时炸开漫天烘涛!
他是战神!
他是修罗!
他是无间业火!
“七邪荼黎.红莲怒焰——————!!!!”
轰暴。
倾天血雨碎尸,魔火暴乱地沸腾着,恍若人间炼狱。
浴血的魔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站立着,笔直地站立着,焰发披散,血水自发梢滴落。
一片模糊的视线里,吞佛仿佛看到无数闪烁的东西朝他滚来。
从玄蛇身上脱出的佛舍利,好像有生命似的,纷纷滚向吞佛,没入他的身体!
莫名的,在渐渐远去的意识里,吞佛又看到了那个梦——
【魂兮,来归!】
•••••••••••••
颤动,不规则的频率。
冰冷,滑过脸颊的水。
吞佛睁开眼睛,滂沱大雨里,螣邪郎正抱着他艰难前行,脚下一深一浅。
“前面有个山洞,我们先避一避,外头的人会找来的。”
“•••••••”
“大爷我刚刚帮你封住了穴道,血暂时是不会流了•••你自个儿感觉怎么样?”
“•••••••”
“说话啊!死心机,脑袋打坏了?!”
“••••••佛舍利•••”
“在汝身上就好。”
“•••?!”
吞佛的安静令螣邪郎莫名,奇怪的低头,怀中人正望着他,金瞳犀利,闪烁冷淡疏离的光。
“喂,汝•••”螣邪郎实在是太过诧异,某种难言的苦闷一点点郁结。
“汝,想要什么?”冰冷的质问,盛气凌人。
“什么?!”螣邪郎有点儿懵。
“吾,该给你什么?”谈判的口吻,没有感情的起伏。
“死心机,你——”倾下的身体,对视的双目,螣邪郎在吞佛眼里看到了自己无可抑制的愤怒,以及,失落,“你——真正该死!”
吻,有如啃咬,带着忿恨的味道。
粗鲁,蛮横,烦躁,发泄,报复!
那吻的力道极重,一如钳制在吞佛身上的手。
冰冷的金目不自然的闪烁。
在那关于无数人的记忆中,类似的影像并不陌生。仅管,真正与自己有关的片段,并非友好的回忆。
螣邪郎,如果这是汝想要的•••
唇齿开启,完全放任螣邪郎野蛮的侵入,吞佛甚至模仿着意识中的画面回应螣邪郎,轻佻舌尖,纠缠那在口中肆虐的舌。
螣邪郎的动作,却因这意外的回应,骤然止住。
宽厚的手钳住吞佛的后颈,迫使对方直视自己的眼睛。
流金的眼眸,冰冷,傲慢,毫无感情。
“••••••”螣邪郎闭上眼,呼吸沉重,一点点地,平抑自己的情绪。仰头,让雨水击打面颊,那顺着眼角滑落的雨水,像极了苦涩的泪。
不甘心。
不甘心!
真的不甘心!
大爷我怎么就这么倒霉?!
再一次,螣邪郎抱起吞佛,走向目的中的山洞。一言不发。
吞佛,静静地,看着螣邪郎,一言不发。对自己不能理解的东西,他向来采取观望的态度。
先谋定,后动子,这是吞佛的习惯。
可惜,螣邪郎走的“怪棋”,吞佛看不懂。
这世上竟也有能让吞佛无所适从的人•••还真是——
难得!
••••••••••••
山洞中,螣邪郎默不作声地架起柴火。
吞佛坐在一旁,沉默着注视螣邪郎的每一个动作。
望着跃动的火焰,螣邪郎蓦的开口,声音木然,没有起伏。
“•••‘无间’,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不知道。”
“•••袭灭天来,汝,如何认识他的?”
“•••不知道。”
“•••?!”
“吾失去了很多记忆,除了他是吾的师尊,其它,都不在吾的印象中。”
“汝失忆了?!”
“然。”
“•••那,汝,还记得些什么?”
“基本上,无。”
“••••••汝所拥有的记忆,从何时开始?”
“•••遇见汝的那天,早三日。”
螣邪郎一愣,这些话,吞佛以前从未说过!对吞佛那些玩弄世人、混淆不清、毫无破绽的话,螣邪郎向来半信半疑。但是,此时此刻,吞佛的回答,没有耍弄嘴皮的套引,没有暗藏玄机的探试,没有难以揣测的逻辑•••分明是漏洞百出、叫人生疑的话,螣邪郎却执拗地认定,吞佛现在所说的,都是实话!
他终于肯对他,说实话!
螣邪郎深吸一口气,慢慢地,埋下头,酒红的长发微微抖动,接着,全身都剧烈地抖动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螣邪郎按住额头,发疯似的大笑,“哈哈哈哈~~~~死心机,我说,你,你这异端,还真是——
活见鬼!”
莫名的注视,吞佛不以为意地皱了皱眉,螣邪郎却突然一把环过他的腰际,猛地将他带进怀里。五指插入如瀑的红发中,爱抚似的梳理,轻轻将那血红的头颅按到肩上,螣邪郎的鼻息吹拂在吞佛雪白的耳际,厮磨般的低语——
“没关系,没关系,大爷我来教你•••慢慢地教你•••他妈的,唯独对你,大爷我有的是耐心!吾之手,是绝不会放开的!”
“?!!”
【吾之手,是绝不会放开的!】
记忆,似曾相识!
何时?
在什么地方?
也有什么人•••
说过同样的话?!
【吾之手,是绝不会放开的!】
一瞬僵硬,吞佛的眼中,冰封的惑金,再度破碎,一池凌乱的闪烁。
任由螣邪郎抱着,湿浓的血气慢慢蒸腾,渐渐干固的血迹,粘凝二人纠结的发。听着螣邪郎的心跳,感觉身上不属于自己的温度,吞佛的意识,一片空茫。极度的疲累席卷而来,吞佛闭上眼睛。
没有心情,亦,没有梦。
沉静的睡颜,放宽的眉间,吞佛毫无防备的姿态,螣邪郎首度得见。
粗糙的手掌,摩挲,流连,在那一片凉滑的雪冷上。
箍抱在怀中的,是力量,亦是想望!
能让螣邪郎真正在乎的东西并不多,但是,一旦有了想要的,魔,就会去夺!
••••••••••••
“将军,时辰已经•••”
“滚!”
银邪插地,银鍠黥武把关一样笔直地矗立在暴雨中,喝退欲上前询问的兵卒。
接到卫兵报告螣邪郎和吞佛出事的消息,银鍠黥武赶来救援。然后,冲在最前面的他,看到了山洞里的景象——螣邪郎紧紧抱着吞佛,相依偎的两人,都睡得很沉。
整整一夜,银鍠黥武雕石般立在山洞前,狂风骤雨里,他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怀中的引魂帆,湿了。